呼，真的是命悬一线啊。
躲在一栋建筑物里的张卓然将灵魂宝石拿了出来，开始用黑曜之种进行充能。
和漠的激战虽然仅仅持续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但是灵魂宝石地储备已经消耗了百分之九十，再加上之前杀戮人类所消耗的能量，可以说如果再晚上五到十分钟，大概就要能量耗尽变成伪神了。”
虽然堕落为伪神同样可以完成杀戮整个银滨市的目标——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会更加轻松一些——但是不行，自己还不能成为伪神。
她还不能死，她还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如果自己堕落了，还有谁能够去继续守护影秋希央呢？
那个小时候一见钟情的影秋希央。
那个多才多艺温柔善良的影秋希央。
那个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感到心跳加速的影秋希央。
如果我在上中学以前，将对你那远高于友谊的感情勇敢地讲出来，会不会就能收获一个童话般的美好故事呢？
红盖头少女一边补充着能量，一边在昏暗无光、年久失修的楼道里踱步前进，背后的尖刺铁丝伸展出几十米的长度，搜索着躲藏在这栋大楼里的人类。
每有一声或微弱或清晰的惨叫声传来，就代表着自己的血液收藏又将多了一滴，那受损严重的尖刺铁丝也将在吸干牺牲者的鲜血后恢复一丁点。
我好恨啊，我好恨那个时候懦弱的自己，那个已经从家长和老师口中得知爱情只会存在于男女生之间的自己，那个以‘不想失去如此珍贵的友谊’为借口而将爱慕之情埋葬在心底的自己。
为什么当时的我就无法走出那一步呢？
张卓然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哒哒哒…
响亮的枪声从楼下响起，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一根尖刺铁丝正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着。
人类的子弹无法造成多少伤害，但总归还像是被雪球砸中一样令人不悦。
尖刺铁丝既是红盖头少女的主武器，也是她的感觉器官，此时的她就通过前者‘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手持步枪疯狂地进行射击。
这是红盖头少女自从开启了无差别杀戮模式后，所遭受的第一个来自人类的抵抗。
他的背后躲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脚边则躺着一个看上去刚刚咽气没多久的混混。后者手中抓着被撕烂的衣料，颜色和款式看上去和那女人身上的服装相匹配。
“离我的小爱远一点，远一点！”男人一边喷吐着火舌，一边怒吼起来——虽然那微微发抖的双腿出卖了内心的恐惧，“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魔法少女还是伪神，都别想伤害小爱的一根毫毛！”
就算是个傻子，也只需要一眼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啊，一个浪漫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一个骑士勇敢守护公主的童话，就像自己曾经幻想的那样。
张卓然有点羡慕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但在之前很好地将自己最是心爱的她从那个流氓手里救了下来，现在明明面对着必败无疑的局面也依旧勇敢地挺身而出，拼尽全力只为守护那个比全世界都还要珍贵的爱人。
比自己强多了，比那个只敢在远处默默凝视着灰色双马尾萝莉背影的自己强多了啊。
在影秋希央的父母突发车祸去世的时候，虽然用近全力进行安慰，甚至获得了对方的感激与依赖，却依旧没有勇气踏出那最是关键的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个帅气的渣男给抢走，却还像个小丑一样默默安慰自己：那两个人郎才女貌，只需要祝福就好。
尖刺铁丝像条眼镜蛇一样静静地耸立在原地，等待着男人将子弹全部倾泻完，然后再一点一点延伸过去，将两个人逼到了死角。
在影秋希央开始疏远自己，并退出各种学校社团的时候，虽然询问过对方原因，但是在得到没事的回复以后，便天真地选择了相信，以为只是两个人过于卿卿我我，所以没空搭理外界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女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抽噎起来，而男人则将打光子弹的枪械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就猛地砍向了尖刺铁丝。
救救我…
救救我……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就没有意识到那是影秋希央的求救信号？
那时候的红盖头少女，只觉得心里很酸很痛苦，品味着目睹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却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的痛苦，而不去思考自己的过错和责任。
明明只要说出来。
明明只要勇敢地说出来。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就算是被其他人视为异类，也绝对好过接下来的悲剧，接下来的黑暗，接下来的绝望。
尖刺铁丝慢慢地将两个人缠绕了起来，举到了空中开始一点一点地收紧。
男人依旧在拼命反抗着，哪怕浑身上下已经被尖刺戳出了窟窿，哪怕鲜血已经染满了衣裳，哪怕枪械已经在击打中变形与扭曲得不成样子。
女人也在挣扎着，绝望地挣扎着，却也只是徒劳地在半空中挥舞自己的四肢，眼泪汩汩地留下脸颊，并很快变成了猩红的血泪。
在得知影秋希央出事的那个早上，自己还在像个书呆子一样和同桌吐槽着月考的难度，直到某个同学推门而入慌慌张张和全班诉说着保健室的血腥一幕后，方才五雷轰顶，手中偷偷在校外买的豆浆摔到地上溅了一身。
虽然保健室已经被封锁，但是自己像个疯子一样直接一把撞开了想要阻拦的高个保安，看见了正在被校医进行紧急处理的灰色双马尾萝莉。
血泪，鲜红色的血泪。
那个时候脸色苍白的影秋希央，流着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的暗红泪水。
而得知了过去几个月真相的自己，在绝望和疯狂中闯入了食堂后厨拿走了一把菜刀，追着那个高中生一路从学校砍到了警察局，被四五个彪形大汉死死摁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依旧在破口大骂着，要索取那个渣男的命。
到头来也没有让那个PUA男受到任何的惩罚，只是简单赔了一点点钱和转学了事。
张卓然就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守护那最是珍贵的一切，到头来也只是无能狂怒，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做出任何改变。
蚂蚁就算使出了百分之一千的力气，又能奈何眼前的大树多少呢？
能啃出一个洞吧，或许。
但那也至少是一个洞。
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和未来，用所有的零花钱购买了全套装备，然后千里奔袭追踪了大半个国家，终于找到了那个渣男和他的新欢。然后用网上搜索到了古代酷刑，自己完成了正义的审判与裁决，甚至由于两个人死得过于血腥而引起了全国的高度关注，让那个之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高中生草草转学完事的领导被迫辞职。
她成功在这颗直入云霄的大树上啃出了一个洞。
但是太晚了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啊。
“亲爱的…”
女人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但是依旧挣扎着伸出右手，呼唤着旁边的恋人。
男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由于挣扎得过于猛烈而看起来更加凄惨。然而这只哪怕是面对绝无可能战胜的尖刺铁丝都不会屈服的猛虎，在注意到爱人遍体鳞伤的身体后，一下子就泪如泉涌：“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我终究还是违背了曾经许下的承诺。”
就像我没能保护好影秋希央一样，让那个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她，成为了被别人任意使唤的卑微傀儡，让原本应该多姿多彩的青春就这样毁于一旦。
“没事的，亲爱的，没事的，”女人的嘴角渗出殷红色的鲜血，脸上却洋溢着温馨而柔和的笑容，“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请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一起面对死亡。”
“…”男人拼命咬着牙齿，努力不让已经泪如泉涌的自己哭出来，然后一边拼命地点了点头，一边努力地伸出手臂，想要在失去意识以前握住恋人的手。
尖刺铁丝停下了越来越紧的缠绕，然后默不作声地将两个人互相推向了对此。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了身体内最后的能量，无视了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紧紧拥抱并深情地亲吻在一起。
真好啊，真是让我嫉妒啊。
虽然自己已经在战争爆发逃出监狱后，找到了影秋希央并毫不犹豫地表白，却仅仅只是收获了一个空洞的眼神，以及一张写着中度抑郁症的单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她再怎么表白、再怎么呵护、再怎么照顾，得到了也只有‘不知道’‘我不清楚’‘对不起’这样的话语，甚至于什么时候都只有抽噎和哭泣作为回答。
别说亲吻了，连想要和她一起像一对恋人一样手牵手都成了奢望。
两个人被尖刺铁丝一点一点地吸干血液，直到最后成为干瘪尸体的时候，依旧维持着拥抱和亲吻的姿势，彼此之间紧密结合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我没有做到像那个男人一样，直到临终前的那一刻，依旧成功地守护住了心上人，并像一个英勇作战的骑士一样，与公主迎来的浪漫而悲壮的死亡。
张卓然的脸庞依旧被红盖头笼罩着，但是一滴血红色的眼泪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滚落下来，啪唧一声消散在肮脏的地板之中。
但是至少，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去赎罪，去弥补我先前所犯下的不可饶恕错误。
完成了灵魂宝石充能的她一个冲刺，从旁边窗户飞跃到了附近一栋教堂塔尖，背后的尖刺铁丝连同无数滴悬浮的血液一起冲入建筑里头，高效而冷酷地对密密麻麻挤在里面的难民进行杀戮。
诺言，必须被遵守。
影秋希央，必须被守护好。
银滨市，必须被从地图上彻底地抹除。
哪怕一切已经太晚太晚…
也总好过永远永远无法到达的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