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推你，需要我松手随时说。”
漠知道很多孩子的心灵非常敏感——远比永远失去感受痛苦能力的自己要敏感——对他们而言过度的同情反而是一种攻击和伤害。如果这些未来的同学更希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很乐意松手。
“啊……我，我来吧！”
自从失去腿后，小欣就再也没有下过床，也从来没有见过轮椅。现在的她终于有了代步工具，急不可耐地拨动轮子，却又很快收回手臂，仿佛碰到滚烫的钢铁。
“不要把手放在轮子里面，会夹到。”
漠的提醒非常中立，传到小欣耳里显得有点刺耳，她低下头，为自己什么都不懂感到愧疚。
“对，对不起……”
“我来推你。”
小欣的轮椅由银滨的大人们用材料组装而成，就像穿在身上的JK，不精，但够耐用。遗憾的是现在电力依旧属于稀缺资源，否则电动轮椅的采用会极大方便老幼病残。
外面的空地站满了人，其中一些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大人，少数是来给孩子们送行的家长。三年的战争毁灭了不知道多少家庭，一小部分家庭幸免于难，成员得以在现在重聚，而现在这些父母要再一次与孩子分别——不过不是代表绝望的生死离别，而是代表希望的学校生活。
小欣凝视着那些叮嘱孩子的父母，她幻想爸爸妈妈站在背后，推着轮椅送自己上学。
“嗨，小欣！”
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愣神片刻后发现一个男孩站在不远处向自己拼命挥手。
小欣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志！”
两年多前的战争时期，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银滨一所孤儿院的院长好心收留了自己。孤儿院的条件很恶劣，但也有每天分配的一点面包，和一张可以好好休息的床——比流浪在外担心炮火、下一餐和不怀好意的坏人强百倍。
小欣在孤儿院里认识了小志，一个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的男孩。小志在孤儿院有很多朋友，其他人总是乐意听他的，他经常帮助院长分发食物，也会将自己的食物发给其他孩子。小志特别喜欢和其他人聊天，他和小欣的语言并不通，那时候也并没有耳机提供同声翻译，两个人光是记住对方的名字（或者说昵称）就花费了好几天。尽管如此，小志依旧会每天来看她，将热气腾腾的面包带给她，还会帮忙包扎和换药受伤的腿部。
在银滨市联盟张卓然开始屠杀整个银滨的人类时，也是小志背着自己一路从孤儿院咬牙逃离，躲过了血雨的进攻，躲过了黑帮的交火，躲过了核弹的轰炸，直到现在获救，穿上了自己从来不曾期盼会穿上的校服。
“我能够听懂你了！我能够听懂你啦！”小欣坐在轮椅上拼命挥手，她好希望自己的腿能长出来，这样就可以飞奔过去拥抱对方。
“我也可以听懂小欣啦！”小志也很开心，他指着别在耳边耳机，笑容如同刚从云朵中钻出的阳光一样灿烂。
他现在已经换上了标准的男生校服，上半身是深色的衬衫、毛衣外套与领带，下半身则是深色长裤。
“小志穿这身好帅呢！”小欣不知道男生的校服款式风格源自DK，这不妨碍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发自内心赞叹起来。
“小欣也很漂亮呢！”小志的精神非常好，即使在孤儿院面对营养不良，他脸上也总是流露着让人安心的坚毅和积极，现在吃饱喝足的他气势更足，相比原本骨瘦如柴的男孩也显得更富有气质。
以至于现在见到小志的小欣，内心正在砰砰乱跳。
“小志，你们组有想要做什么活动嘛？”
“啊，亚冯谭姐姐还没想好……”
“叫我本名就行啦，我不是很喜欢其他人叫我姐姐妹妹啥的。”
小欣还想说些什么，她想谢谢小志为自己做的一切，她想跑过去摸摸小志身上的布料是不是自己一样的触感，她想再好好看看小志的笑容。小志转身和的少女聊天时，她咽下了所有话。
小欣看着那位名叫小璃的少女和小志拥抱在一起。
“你们认识。”漠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金娥丽丝。
“嗯……”小欣不知道这是不是问句，她咽了口唾沫，将目光从小志身上移开。
“小志和小璃，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在孤儿院的好朋友……”
“他们两个的领导力很强。”漠点点头。小志和小璃两个人率领着孤儿院的几十名小孩，逃离了银滨市联盟的虎口，英勇抗击路上想要图谋不愧的一些黑帮分子，直到最后几乎全部被共同体党所救助。共同体党的领袖赵杰权热情洋溢表扬了两个小孩，称赞他们是‘代表银滨光明未来的下一代’。
小小年纪，倒是非常标准的郎才女貌。
小欣眼巴巴看向漠，她没有明白领导力的意思。
“也就说，他们有很多朋友。”漠低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很多朋友……”小欣坐在轮椅上，她看着同组其他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少女，垂下眼睑的睫毛。
“你喜欢小志。”漠抛出了一个不知道是疑问还是陈述的句子。
“喜欢？”另外一个同组的少女好奇凑过来，“漠姐姐，喜欢是什么意思呀？”
和漠同一组的少女年龄段分部非常广泛，从小的七八岁到大的十四五岁都有，可怜这些女孩几乎都缺失两性教育，在战乱中挣扎求生的她们也从来不知道所谓爱情究竟是什么。
“喜欢意味着你想和TA在一起，”漠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你想多看看TA的脸庞，想多看看TA的笑容；你会在吃饭、睡觉、无聊时想到TA，一遍又一遍想TA的样子，默念TA的名字；你想和TA聊天，分享自己的故事，还有生活中好玩的事情，不好玩的事情；你想仅仅和TA在一起，光是接近TA就会感觉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和TA见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你开心。”
这句话很长，漠为了便于理解，尽可能避免使用复杂词语，用最朴素的词汇描述这个从人类诞生起便困扰每个人一生的词汇。
小欣看着和小璃聊天的小志，内心涌上了一丝痛楚。
“漠姐姐有喜欢的人么？”女孩子们被漠的话语吸引，以她和小璃的轮椅为圆型围了起来。
漠扭头看向金娥丽丝。
对方正在和同组的男孩女孩乐呵呵分发手里的棒棒糖：“小胖，你现在长身体，我允许你先挑哦。”
“不行不行，凭什么小胖先挑，我要先挑！”
“我也要我也要丽丝姐姐的棒棒糖！”
“放心放心，每个人都有份，而且都一样大哦~”
……
“是的，我有喜欢的人，可惜她不喜欢我。”
小欣看着小志，她觉得男孩和漠姐姐口中的那个人是一样的。
“那个人为什么不喜欢漠姐姐呢？”另外一名少女好奇询问起来。
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从耳机里调出窗口。
“各位，我对咱们组的活动有一个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