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起来……飞起来啊……”
小欣扔出手中的飞机，纸飞机在她的期盼的目光摇摇晃晃，直到一头栽倒在沙滩上。
又是只有这么一点距离……
小欣的手布满伤痕，她叠纸飞机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哆嗦，出来的成品总是有些粗糙，再加上本来就因为坐在轮椅上比别人矮一头，飞出去的纸飞机基本都以摔倒在她脚边而告终。
她看着同组其他人一边助跑一边扔纸飞机，咬住了下嘴唇。
如果自己能够像其他人一样站起来，一定可以，让飞机飞得再远一点吧？
小欣抓住轮椅的扶手，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再高一点，再稍微站起来一点……
轮椅打滑失控，小欣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一头栽倒在沙滩上。
沙粒很粗，很凉，很湿，她的脸埋在中间，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张湿毛巾，火辣辣地疼。
“你没事吧，小欣？”
旁边一个刚刚扔出纸飞机的少女急忙跑过来，将对方小心翼翼扶起来：“有受伤么？哪里有不舒服么？”
“我……我没事，只是摔倒了……”
小欣擦掉脸上的沙子，她的纸飞机同样摔倒在沙滩上，变成干瘪而湿漉漉的一团再也无法使用了。
抽噎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涌出，小欣捂住嘴巴，眼角的泪珠散落一地。
“小欣？小欣？？”
扶起小欣的少女有些紧张，这看起来可不像对方口中的‘我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
小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道歉什么，她抓着皱巴巴的纸飞机，抽噎化为哭泣，声音从捂住嘴巴的手指中流出，演变为变调的啜泣。
面对情绪失控的小欣，少女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她需要一些拥抱，你可以给她么，凯拉？”
漠早就察觉到小欣身上的异常，凭借魔法少女高超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对方摔倒前抓住。她没有这么做，小欣如果想要从不稳定的情绪中走出去，不能仅仅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扶起小欣的少女名叫凯拉，是一名皮肤棕黑的十六岁非洲少女，她面对漠的询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将抽咽的小欣搂得更紧：“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不知道她在‘没关系’什么，就像小欣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不起’。凯拉和小欣相识不过短短几天，她其实还是挺希望和对方成为朋友的——虽然小欣面对别人的搭话总是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
漠掏出纸巾，将小欣脸上的眼泪鼻涕仔细擦拭干净。
“在我害怕的时候，我的妈妈总是会像这样抱住我，她的胸怀很温暖，她会轻轻拍打我的后背，依靠在她的怀里总是能够让我有种安心的感觉，”凯拉有些笨拙地拍打小欣的后背，小心翼翼控制手上的力度，“小欣，我不知道你在为什么而感到抱歉，不过没关系的，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关系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再感到害怕的。我可以，我可以陪着你，还有漠也是，还有其他人也是，我们都在这里的。”
其他几名少女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她们停下了扔纸飞机的动作，表情变得凝重，不知道是为哭泣的小欣而感到心痛，还是在看见小欣时想起了自己。
“抱歉，凯拉，”小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音，“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难过……我，我只是想好好放飞纸飞机而已，想看着它们飞起来，飞得高高的，飞得远远的，我，我只是想让它们飞得再高一点……”
“我明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的，”凯拉有点支撑不住小欣的身体重量，她引领着对方重新坐回轮椅上，“我们一起折一架新的纸飞机吧，用刚才漠教给我们的方法，那种可以通过橡皮筋送上天空的飞机，我们一起将它放飞吧，这次，一定可以让它飞得高高的。”
“嗯…”小欣点点头，她接过漠的纸巾，使劲擤鼻涕，“谢谢你，凯拉……”
“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相处嘛。”凯拉笑了，她的牙齿并不健康，黄褐色的斑点布满表面，两排牙歪歪斜斜排序，在小欣眼里，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笑容。
“抱歉，我，我只是害怕可能其他人不会喜欢我这个……这个不怎么漂亮的样子。”小欣眼睛红红的。
“你像我的妹妹一样可爱，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凯拉用手刮掉对方脸颊上的泪痕，“在神明大人眼里，你可能只是太像天使了，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拿走你的一个腿——而且现在这身jk真的很适合你呀。”
“妹妹……”小欣喃喃着这个词，“有妹妹陪伴在身边，会很幸福么？”
“她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天使，”凯拉拆开新的包装袋，拿出更多材料，“她特别喜欢公主和恶龙的童话，总是扯着我希望能够在睡前给她一遍又一遍地将同样的故事；她非常喜欢画画，而且特别喜欢把我画进去，说我就是她的骑士，保护她不被恶龙夺走；她特别不喜欢吃花生，每次都会偷偷把花生塞给我，惹得妈妈她好不高兴；她一直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工程师，这样就可以盖一个特别大，特别辉煌的城堡，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能够住进去，再也不用一家人挤在过于狭小的屋子里了。”
小欣听得入迷了，不由得幻想着自己也有这样的一个妹妹，拉着自己希望能够陪她一起玩耍：“你的妹妹，她……有成为那个，工…工程师么？”
一天学没有上过的她，结结巴巴想要将工程师的完全读音念出来。
凯拉摇摇头：“很遗憾，她的生命永远终止在了十岁，爸爸说她的脑袋里长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不断压迫她，让她痛苦。我拼命打工赚钱，想将她带到最好的医院……”
她停顿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酸楚：“我依然记得和她相处的最后一天，她躺在床上，手臂上满是吊瓶，她抓着只画了了一半的画，那张画是我和她手牵手面对一直从天而降的恶龙。她对我说：‘姐姐，我好害怕，恶龙要来了，求求你救救我，不要让恶龙带走我……’”
凯拉深吸一口气，憋回了眼泪。
“对，对不起……”小欣似乎有点被吓住了，她看着凯拉，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的，毕竟过去的都过去了，”凯拉发现明明应该安慰对方的自己似乎反而有些情绪不稳定了，“可能是上天觉得她太可爱了，所以才想带走我的妹妹希望能够陪陪它吧？”
她蹲下来，将手中的材料递过去：“过去时光很苦，对我是这样，对你也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咱们一起折纸飞机吧，将那些思念和悲伤都寄存在纸飞机上，看着它飞向远方，随风消失吧，可以么？”
凯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在无意中治愈了小欣一点点——共情在很多时候是比拥抱更加有效的安慰手段。
小欣点点头，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嗯嗯，我们一起叠纸飞机吧！”
漠注视着忙碌起来的两人，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河流，微风吹起她银色的长发，在晴朗的阳光下折射晶莹的光芒。
“喂喂喂，不许作弊啦！这样不算的哦！”
半夏的扩音喇叭传了过来，漠看见边凝蝶坐在自己的无人机上，飞到几十米的高空放飞手中一叠叠纸飞机，下面是一群兴奋得大喊大叫的孩子。
她灵机一动，走向了小欣和凯拉。
“我有一个新的纸飞机想法，你们想一起试试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