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没有立刻得到回答——或者说，仅仅得到了一串低声的啜泣。
她没有继续询问，她安安静静跪蹲在小欣面前，就像面对公主的骑士一样虔诚。
“凭什么啊……”旁边的凯拉努力支起耳朵想要听清。
“凭什么啊……”小欣的啜泣声开始变尖。
“凭什么你可以当魔法少女啊？！”
内心的弦绷断了。
“我也想当魔法少女啊！我明明也是想当魔法少女的啊！无数个夜晚我都会求求精灵龙能够看见我，能够来到我的面前将我救出去。从被迫离开家乡的时候明明就一直都在寻找精灵龙啊！能够用的办法我都用过的，其他人推荐我尝试的办法我全部都尝试了不知道多少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是如此，爸爸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是如此，我还能走路和跑步的时候是如此，我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精灵龙听不见我啊？！为什么你就可以让精灵龙找上门，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可以成为魔法少女？！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不行？！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精灵龙只找你不找我啊……”
“成为魔法少女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漠知道对方的思维正在严重扭曲，她想稍微修正下轨道，“我确实是魔法少女，但就像我之前在故事里说的，我谁也没有拯救，爸爸妈妈也好，兄弟姐妹也好，我的爱人阿斯娅也……”
“那是你！那是你自己没用！！”
“小欣，你可能需要冷静点……”凯拉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害怕魔法少女发飙，而是对她迁怒于朋友的疑惑不解。
“如果我是魔法少女，如果我是魔法少女……”小欣挥舞着手臂，“如果我是魔法少女，我肯定可以比你更强更有用！我肯定可以救下我的爸爸妈妈，我肯定可以保护好我的家乡！精灵龙明明给了你那么强大的力量，你什么都做不到，那你还要它们做什么，把它们给我，给我啊！给我这种真正需要这股力量的人啊……”
小欣歇斯底里，狠狠捶打着轮椅，连手掌被划破都没有察觉。
围观的女孩们看着她，有人眉头紧皱，有人抿住嘴巴，有人默默别开脑袋，海雾没有将普通人连入思维链接，漠因此不知道她们究竟会想些什么。
比较合理的推断是，那些人应该也会在想，为什么她们自己就不能成为魔法少女呢？
凯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漠示意她保持安静，交给自己就可以。
面对这样的情况，让人类安慰已经没有用了，必须自己才能解决。
“我要成为魔法少女啊！我要现在就成为魔法少女啊……我不想像现在一样这么脆弱，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够依靠其他人才能存活……像个垃圾一样，像个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处理掉被抛弃的垃圾一样……精灵龙！！精灵龙……求求你，回应我吧……回应我的声音吧……让我成为魔法少女吧……让我能够救一下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失去的一切吧！！”
精灵龙并没有出现，更没有回应她——如果它出现了，在场所有魔法少女都会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但就算精灵龙真的出现了，问题的本质就可以得到解决了么？这次是她，下次是其他女孩又该怎么办？
漠就这么跪蹲在她面前，不再多少一句话，任由小欣将内心最黑暗的情绪发泄出来，即使这当中包含相当一部分对自己的言语攻击。
她可以在这个时候选择以校园霸凌的名义强制让小欣闭嘴然后接受心理医生的药物治疗——这是正确的，银滨也会提倡对心理阴影过于严重的孩子采用药物治疗，毕竟他们的确是病了。
不过眼下，漠决定在做那些事之前，采用另外一种方法。
或许是累了嚎不动了，小欣的哭喊声在十分钟后逐渐减弱变为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连带着话语都变得断断续续。
漠张开双臂将对方搂抱在怀里，示意其他学生可以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女孩离开，她们只是在原地沉默看着，凯拉率先做出行动，但不是离开，而是将手搭在小欣肩膀上。
少女们一个接着一个互相将手搭在肩膀上组成大圈，再度将小欣围在中间。
“还有什么怨言，你可以继续骂，”漠轻轻拍打小欣的后背，“因为你没有说错，这的确不公平，精灵龙给了我魔法少女的力量却没有给你——如果给你，你肯定可以拯救你的父母。”
“对、对不起……”小欣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漠、漠……我、我不是那样的意思……我只是……”
“我会借用凯拉妈妈之前的一句话：我很高兴你能够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讲出来，无论其原本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漠趴在她耳边低语。
“丽丝对我说过，她的内心现在是清澈透明的，面对任何人她都会将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她只会将话修饰得更加温柔，减少嘴欠带来的攻击性，但不会掩盖其原本的含义。她说过，她想当一个这样坦荡荡的真小人，即使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可能并不是对方所喜欢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和对方建立互信的第一步。
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不高兴，我只会对你愿意向我敞开心扉而感到高兴。”
“那么……漠、漠……可以让、让我找到精灵龙么？”
“我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无论谁都没有办法，”漠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营造甜蜜谎言的时刻，精灵龙的真相必须讲出，不论是对小欣，还是对其他女孩子，“很多人都想要揭露魔法少女和精灵龙背后的秘密，他们最终都一无所获，就像在大海里拼命捞取一根细针一样。有些人说，努力学习积极向上的女孩更有概率被选中，有些人说，心地善良愿意帮助他人的女孩更有概率被选中，然而这些都只是推测，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政府——除非精灵龙愿意亲口讲出它选择女孩的方法。”
“那……那精灵龙会不会很讨厌刚才的我……对、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你能够想到这个问题，说明你冷静下来了，说明你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刚才的情绪有些失控——这很正常，在这样的乱世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没有办法让你和精灵龙见面，我也没有办法可以确保你成为像我一样的魔法少女，不过我可以重新帮助你站起来。”
漠从怀中拿出一支义体。
“它可以成为你的新腿，帮助你重新站起来，就像其他女孩一样，只不过手术可能要等待入学典礼后。”
她将那支腿递给小欣：“在这期间，我可以信任你去好好保管这支腿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