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热闹的表演也有结束的那一刻，晚上10点，随着半夏用嘹亮的语气广播，持续七天的入学典礼在鼓掌声中落下帷幕。
她撤掉自己的精神饱满副能力，场上的人们顿时感到一股困意袭来，打着哈欠开始有序离场。对于学生们而言，明天就是上学的第一天了，早上九点要准时到达教室，现在刚好回宿舍洗洗倒头睡大觉，为明天储备精力。
并非所有人都在为明天崭新的生活做准备，至少，有些人还有尚未完成的事项。
“这次手术大概会持续2个小时，你们可以先回去睡觉。”
“没关系的，我们都可以留在这里，等她出来。”面对护士的劝说，凯拉只是摇摇头，“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回去睡觉，明天一起上学。”
“请放心，这只是一次小手术，”护士转头看向旁边的漠，“义体植入手术已经具有几十年的历史，现如今已非常成熟，虽然受到医疗设备的限制，不过我保证，这次手术百分之百会成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这大概只会是一个小手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小手术，”凯拉看向护士，“不过对于小欣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了，我身为她的好朋友，一点也不介意在这里呆一会，陪陪她。”
“她并非不信任手术，她只是想尽一名朋友的职责，”漠明白凯拉的意思，“12点不算熬夜，距离第二天上学还有九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会有问题的。”
“好的，那就现在休息室里坐吧，”护士也不多加劝说，“手术完全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没问题，感谢您。”漠点点头，对护士行了一个标准的银滨礼，一旁的凯拉连忙照着模仿。护士微笑着回礼后便离开了。
医疗站点恢复了安静，走廊里稀稀拉拉坐着几名病人的亲属，有人仰躺在椅子上鼾声如雷，有人坐在大厅里，通过墙壁上的全息屏幕观看晚上演出的回放。
“我曾经尝试过模拟小欣的生活，假装自己没有右腿，”凯拉坐在休息室中，手里抱着和小欣一起制作的房屋风筝，“真的，做什么都非常费劲，走路必须依靠拐杖，不能跑也不能跳，即使是上个厕所也需要费非常大的力气。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这一切的……换做是我，可能很早很早就崩溃了吧？”
“你能够和其他人共情，这很值得肯定，”漠慢条斯理吃着冰糖葫芦，“小欣愿意和你成为朋友，愿意向你敞开心扉，就是因为你真的能够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我……我其实觉得我不怎么算是好人，”凯拉摇摇头，“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我和妹妹的事情么，我其实很讨厌那个邋里邋遢的妹妹，现在可能也仅仅只为了缅怀死者才会强行说怀念她——小欣她的的确确有着和我妹妹一样的眼睛，我觉得，我只不过是将对妹妹的那点虚假感情倾注到她身上罢了。”
“行动往往比内心的想法更重要，”漠递过去另一串蚯蚓干做的冰糖葫芦，“有些人表面上将其他人视为朋友，真正落实到行动上却反而什么都不愿意为‘朋友’做。你愿意和她一起做风筝，和她一起玩，还有现在待在这里等手术结束，只为了履行和小欣一起回宿舍睡觉的承诺，你就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凯拉道谢着接过漠的糖葫芦，慢慢撕咬咀嚼。
“就像你在那一晚的篝火晚会中听到的那样，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黑暗，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使看着光鲜亮丽的我，背后也已经遍布伤痕。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因为黑暗存在而害怕与恐惧，生怕自己变成怪兽，而是习惯和黑暗相处，将它安安稳稳放在内心某个角落里，路过碰见就打声招呼，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便足够了。”
她伸出一缕头发，掸掉凯拉肩膀上的小飞虫。
抽噎声从旁边传来，一名女人趴在医生的怀里哭泣，两名护士拖着病床从走廊离开，病床的尸体被辐射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已经分不出轮廓。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对善良的人过于苛刻，对于伤害他人的人又太过宽容，”漠的视野扫过病床上放置的核辐射警告，知道这又是一名死于银滨核弹辐射的人，“我不喜欢这样，丽丝不喜欢这样，共同体党的人都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们要扭转这一点。”
她拿出一盒国际象棋：“对下象棋有兴趣么？如果你想玩点别的，我可以去拿。”
“教教我吧，”凯拉将风筝放到一边，“我其实也很像了解了解小欣喜欢的娱乐项目呢。”
两个小时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时间踮起脚尖，在两个钻研棋局的少女身边静悄悄走过。
“手术非常成功。”
医生来到休息室，对两名少女比了一个国际通用的ok手势：“小欣的身体没有对植入的义体产生排斥反应，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可以完全恢复，不会耽误明天的课程。”
“好耶！”凯拉知道医疗站应该保持安静，不过还是小小地欢呼一声。
小欣躺在病床上，从手术室中缓缓推出，打了局部麻醉的她现在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口水从嘴角缓缓流出。
空荡荡的腿部现在已经装上了义体，泛着金属光芒的义腿流转着亮蓝色的纹路，那是内部的微型电路在运转，模拟腿部的神经和小欣原有的肉体神经连接在一起，直达脑部中枢。
“她真是太可爱了，”凯拉试探性摸了摸义腿，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又是那么温暖，“我可以拍一张照片么？我相信小欣也很乐意将现在终于获得腿的自己记录下来。”
“不要打扰病人睡觉就可以。”医生提醒对方不要开闪光灯。
漠背起熟睡中的小欣，写过医生后和凯拉一同离开医疗站点。
今天是入学典礼结束的一天。
明天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明天同样是小欣获得新生的第一天。
……不，不止是小欣，对银滨所有孩童而言，明天都将是获得新生的一天。
从明天起，他们的名字，叫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