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见最后还是吃到了迟到的早饭——用威尔逊的饭盒。
“哥们你这丢三落四的习惯还是得改改啊，”威尔逊的饭盒里现在装了两个人的食物，“要是真的丢了或者还不回去，学校也是会有惩罚的。”
“我欠你一个人情。”远见抓着压缩饼干往嘴里塞，话语含糊不清。
“我上次借你抄数学作业的人情你还没还呢！”威尔逊拍了拍远见的后脑勺，“这样吧，你不妨告诉我你喜欢学校里的哪个女孩，就当是两个人情一起还我了。”
“跟你说了，二次元喵喵叫的猫娘。”远见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完全足够赶到下一堂课。
“我是说学校里的女孩，”威尔逊一脸坏笑，“这次你可别想再扯开话题了——就告诉告诉你的好哥们儿呗，就算你喜欢的是那个木乃伊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远见咽下嘴里的压缩饼干，就这么看着威尔逊。
“草，我不会猜对了吧？你真的喜欢你的电竞社社长，那个一天到晚缠着绷带的李信陵？！”
“我还以为饥渴如你不会放过和‘任何’一位魔法少女共度良宵的机会呢。”远见故意加重了‘任意’这个词。
“NONONO！这种事情肯定要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啊，不然那不就是弓虽女干了么？你就看李信陵那个眼神，不管看着谁都是冷冰冰的，就好像在看一眼马上就会被消灭的怪物一样！她的脸或许很好看——其实说实话魔法少女的容颜不可能差到哪里——但那也是比冰山美人更高级的，连让我直视的勇气都没有的恐怖美人啊！”
“冷知识，李信陵在学校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校规，甚至没有辱骂和霸凌过其他学生，”远见拿起一根红薯条，“咱们那个小萝莉风纪委员你也不是不知道，能够瞬间探查到银滨小学和中学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并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那个小丫头可是铁面无私，连她的同行都不放过——你看她什么时候教育过李信陵？”
“遵不遵守校规和谈不谈恋爱又没有任何关系，”威尔逊喝了一口昆虫茶，“直觉告诉我，李信陵可不是一个能够谈恋爱的对象，甚至在日常生活也要尽可能保持距离——当然歧视肯定是不行的，银滨的一大政策就是严禁任何形式的歧视，不过和她约会？反正我肯定不会！不过我可能得好好夸一夸如此有勇气的你了。”
“其实也不算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一种……非常欣赏的情感，”远见抿了抿嘴，“她打游戏真的很厉害，无论是DOTA3还是群星4还是星际争霸4，她可以说是全方位碾压我——我觉得理解为我慕强可能更合适一点。”
“可以啊你小子，”威尔逊竖起大拇指，“李信陵我大概没法帮助你助攻了，如果既然你那么有勇气，建议和她来一场约会，或者请她跳跳舞，看看电影，学校里反正也有舞厅和电影，大胆试试吧！我会支持你的！”
“你这德行。”远见笑骂回去。
上午的第二节课是数学，也是他比世界语还要更讨厌的科目。
不同于每个人的课程都一模一样的银滨小学，银滨中学采用选修课制度，只要能够凑够一学期八门课，那么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其中的内容——只不过其中有四门是每学期都要强制上的，分别是世界语、数学、品德和体育（体育课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项运动课程，但必须要有至少一门）。
学校对此的考量非常简单：世界语代表语言沟通和文学，数学代表逻辑思维和理科，品德代表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够被称作是一个人，而体育代表强身健体和健康生活。允许每一名学生全面发展，并以此为基础寻找自己的兴趣所在。
对远见来说，如果说世界语好歹还勉勉强强和日常沟通挂钩就算不想学也得学，那么数学完全就是碰都不想碰的内容——一看见那些数字、公式和图形就头大，感觉脑袋就像被打气的气球一样飞速膨胀，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威尔逊坐在教室另一侧，面对黑板上写满数字和公式的全息投影皱紧眉头，他虽然没有远见那样仇恨数学，但也属于把战争前学的初中数学基本忘光光了。
不过上数学课其实还有一项大大的好处：他转头看向坐在侧面的金娥丽丝，抛了一个媚眼——没有什么比和集性感美丽而强大的市长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更好的感觉了。
金娥丽丝同样注意到了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生的媚眼，她对此则是回了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嘴里一边咬着平板笔一边叼着棒棒糖，思考黑板上出的题目：
X^2+2X+1=9，X等于几？请用至少两种办法予以解决。
一元二次方程的定义应该是……
她用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在笔记里寻找之前课堂上讲过的基础数学知识。
“请放下手吧，101号同学，”数学老师徐焚站在讲台上，微笑示意教室里唯一举手的少女放下手，“我知道这道题对你而言非常简单，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让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有更多思考和表现的机会——下个礼拜就要考试了，凭借自己的实力计算出答案无疑是更加有效的复习方法。”
依旧坐在后排靠窗的远见支棱着下巴，一脸困倦看着放下手臂的那个女孩。
那个来自向日葵中学的留学生，每次都能够在半分钟甚至十秒的时间里就把老师出的数学题目做出来了……难道她看见那些数字和字母不会犯困的么？？
倒是真的很有赛里斯优等生的风范。
他想起了战争前自己上初中的时候，班里也有个女孩子学习特别努力，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老师出什么题都能几分钟之内完成。中考前夕，校长邀请女孩上台讲话，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自豪表示自己一定要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可惜，还没来得及中考，战争就爆发了。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现在有没有回到学校，如愿考上她想去的那所高中。
远见回忆以前的时光，眼皮开始打架。
昨天晚上熬夜的后果正在降临，配合枯燥的数学一起将他拼命拖向梦境中。
至少，银滨没有初中高中之分，少了中考的痛苦。
“远见，上课不要睡觉哦。”
徐焚的话从耳机传来，远见打了一个机灵，差点从课桌上掉下去。
“显然某些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啊，”徐焚笑道，“让我猜猜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学习过度？打游戏通宵？还是在和女朋友发了一晚上悄悄话呢？”
哄笑声在教室中响起，远见的脸涨成了苹果色，这大概算是他唯一不讨厌数学课的地方了：老师不是那种古板死硬的教学机器，也会和学生开玩笑甚至打成一片。比如这句只有调侃没有任何恶意的玩笑，没有苛责，反而活跃了教室的气氛。
“好，那么就由金娥丽丝同学来为咱们解答这道问题吧。”徐焚老师示意举手的红发少女来到讲台。
“我现在有的一个思路是先把两边的数字消除掉……”
远见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到了来自数学的诅咒，只要听见了任何数学相关的知识，脑袋就会立刻进入四大皆空的状态——倒不是坐化，而是像听天书一样，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罢了罢了，混一堂课是一堂课吧。
银滨中学一共有六个年级，相当于将初中和高中合并在一起，不会有东方的初中三年级高中三年级和西方的初中二年级高中四年级这样的差别。考试不合格的人在银滨中学有两种出路：一种是留级一年继续努力学习，另一种就是毕业前往技术学校学习一门技术（需要至少年满14岁），然后进入工厂当工人或者农场当农民。考大学在这里并非唯一的出路，银滨对于不想学习和不适合学习的孩子同样给予了生存的出路，而且和那些继续接受高等教育的学生不会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
其他不说，现在百废待兴的银滨，农民的待遇是最好的。
远见现在的计划就是在银滨中学待一年，然后直接去技术学校上学，毕业后当一个工厂里的工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这所中学里唯一能够吸引他的可能只有电竞社团了……但是打游戏能在这种末世里当饭吃么？
他扭头看向窗外，银滨中学在平房之间的路径上种了一些树，它们在经过三个月的生长后已经扎根于此，熟悉了银滨的气候与土壤。远见所处的窗户外面就是一颗幼年合欢树，它将在接下来几十年的时间中生长、抽芽、开花、结果，见证一批又一批的新生入学，目送一批又一批的老生离开。
要是打游戏真的能当饭吃就好了，就像战争前网上随处可见的游戏主播那样。
远见很羡慕这颗合欢树，它不用操心一日三餐，不用担忧自己的前途，不用学习，不用劳累地工作，可以在一亩三分地里平平安安过日子一直到老死——哦，自己大概是会先比它死的。
他扭头看着教室内，略过聚精会神盯着黑板的威尔逊（天晓得他究竟在看数学题还是金娥丽丝的腿），将视线停留在奋笔疾书的101号上。
全教室——或者说整个银滨中学——做题最快的学生，非她莫属。
她会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只有一个数字编号？难道向日葵中学也是和赛里斯大部分学校那样，推崇应试教育和做题教育，采用各种手段驯化学生，抹杀所有性格？
明明刚刚从战乱中，就又要投入到这种每天做题的生活中，做人真的还有什么意思吗？
相比之下，和她一起的那个编号叫781的女孩就显得活泼多了。
方远将目光投向坐在101号后面的781号，后者正在将平板电脑撑起来打游戏——准确说，是在连连看。
781号看着不像是受到应试教育荼毒的女孩，为什么她同样还是不愿意告诉其他人她的名字？还是说向日葵中学严禁她们对外讲自己的名字？
要真的是那样，是不是也太可怕了？
她们两个人的名字，会好听么？
数学课就这样远见的胡思乱想中默默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