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会觉得射箭是在锻炼你的战斗能力么？”
远见拿着自己的弓箭，看着和自己一个班的漠。
“我的武器是一把电锯剑，我的远程攻击方式是圆锯，”漠用标准的弓箭手侧姿站立，瞄准五十米开外的靶子拉动弓弦，“它们和射箭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觉得射箭好玩么？”
远见看着那个箭靶，看着上面已经插进去的十根十环箭矢：“我是说……如果你无论怎样都能够准确射进十环，会不会这个就没有什么挑战和乐趣了？”
“射箭课自然是要射箭，”漠举起弓箭，仰头对准天空，“我不擅长开小差以及做和课程无关的事情。”
微风吹拂银色长发，她松开右手，箭矢脱弦而出，高高冲上天空就像挣脱束缚的小鸟。有那么一瞬间，远见真的以为它可以摆脱重力的束缚，在魔法少女力量的援助下飞向广袤的太空。它很快就向下坠落，在空中划过一道标准的抛物线，精准落到那个靶子上，成为第十一支命中十环的箭矢。
“你会将它当做是一项任务么？一项射箭课上必须完成的任务？”远见有模有样站在旁边，瞄准另外一个靶子拉开弓弦，“比方说每堂课必须射出一百支或者一千支十环箭矢？”
“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感受一些更加细腻的事情，”漠脸上没有表情，她从圆筒里拿出下一支箭，“比如说风吹在脸上的抚摸感，比如说头发舞动的飘柔感，比如说拉开弓弦时，手指传来的拉力，比如射出箭时，看着它破开空间，一往无前冲向目标。”
“听起来很哲学……”
“我没读过任何哲学书，我也没有多少兴趣。”
两个人同时发射，漠的箭笔直冲向靶子，挤开它的同伴钻入靶心；远见的箭擦着靶子的边缘而过，没入后面的沙袋中。
“好吧……”
远见打了一个哈欠，点开耳机的时间功能。五十分钟的弓箭课现在还有二十分钟，每分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三个月的课程中，体育老师已经在前两个月将该传授的射箭技巧都传授完毕，接下来的不过是自己自由活动的玩耍时间。
好想回宿舍打游戏。
“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我是说……呃，你站在同一个地点，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重复相同的动作和事情……”
“我并不擅长做和课堂无关的事情。”
远见知道这天基本上是已经聊死了，他拿着弓箭做到旁边的长凳上，看着班上的其他同学发呆。
漠不远处聚集着五六个学生，他们对着远处在半空中随机飞行的几十颗气球靶子叽叽喳喳，时不时射出手中的箭矢，绝大部分都是擦着气球而过，但也有少数幸运儿能够命中气球，气球炸裂声和欢呼鼓掌声会在几乎同时传来。
还有一个他叫不上名字的魔法少女，正在和体育老师一同指导另外一个比较胖乎乎的男生，男生努力拉着弓弦瞄准远处的靶子，两个人在旁边纠正姿势。
要么是瞎猫碰死耗子，要么是无挑战的百分百绝对命中……这样的运动真的会很有意思么？
远见叹了口气，将箭筒扔到一边。
体育课一般没有考核，也没有期末考试，银滨中学讲究‘重在参与和体验’，只要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不在课堂上做过分的事情，都会直接合格。
那他就更没有动力去不断重复拉弓射箭的动作了。
嗯？
远见的目光被休息区的某样东西吸引。他走去查看，发现是一叠白纸，被夹子固定画板上。
白纸？记得这个好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就被淘汰的古董了吧？
他很好奇，伸手摸了摸白纸，指尖传回光滑细腻的触感。他揭开最上面的一张白纸，发现下面是一副画。
一个穿着死库水的金色短发少女正在从泳池中走出，她双手举过头顶，似乎是要摘下头顶的泳镜，嘴里叼着一根红色丝带，脖子上系着挂有铃铛的项圈，水蓝色的双眼明亮而清澈，白嫩的胳膊布满亮蓝色的纹路，死库水上的水滴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几滴正在流下纤细的双腿，一根数据线尾巴在背后若隐若现。
等等……这不是……
远见愣神片刻，反应过来这是亚冯谭，而且似乎还是游泳刚刚结束的亚冯谭，和自己在上课前看到了那副场景非常相像。除了……
“这是我的画板，远见，请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他转头看见那个叫不出名字的魔法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个男生身边来到这里，用面无表情的眼神盯着自己。
“啊……抱歉……”远见感觉自己的舌头打折了，感觉把画板递过去，“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白纸，有些好奇……”
“银滨中学的校规有写，不得随便动其他人的东西，因为这会冒犯到其他人，”那名魔法少女接过画板，“不过我没有感到冒犯，所以这只算一个不要再次犯错的提醒。”
“呃，好，好……”远见擦掉额头的汗水，突然灵机一动，“那个，你画的是亚冯谭吧？真的很好看！”
“好看？”魔法少女正准备收起画板，突然停了下来，“可以告诉我哪里好看么？”
“呃，那个……”
远见正想随便编点什么，对方已经拉着自己坐下：“来，看着它好好说。”
她掀开表面的那张白纸，将画板递给他。
远见凑近脑袋，近距离凝视那张死库水亚冯谭的图画：“呃……我先想想……我的意思是说，先稍微组织一下语言……”
他的本意仅仅只是希望能够随便说点什么搪塞一下缓解这个比较尴尬的气氛，没想到对方似乎直接将自己拉过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听想法还是在刻意找茬。
“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想聆听你最真实的想法。”那名魔法少女凑过去，蓝色长发几乎已经贴到了远见的脖子和胳膊上。
“她……”远见没有从这个魔法少女身上感到任何恶意，于是姑且认为是真的想听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画的这个亚冯谭……很真实……呃，我的意思是说，栩栩如生，对！栩栩如生！就是她在这里给我的感受就像真的在看亚冯谭一样。”
“所以你认为，真实便是好看的意思么？”魔法少女长有和亚冯谭一样的亮蓝色眼睛，不同于画里柔和明亮的眼神，这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只是说是，其中一方面吧，”远见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中基本恢复过来，虽然似乎还是带点结巴，“就是对好看的定义，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非常不一样的看法。比方说亚冯谭的这张图，和平时里我看见她在游完泳后从泳池里走上来的那个瞬间非常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然后你看这个死库水，它画得就特别真实，光是用眼睛看就有那种特别丝滑柔顺的感觉；还有上面这一滴滴水，有些在往下流淌，有些在反光，每一滴都不一样，每一滴都有它自己的效果；还有这双眼睛，清澈得就像湖水，那个什么贝加尔还是贝尔加湖……反正就是有种纯真的美；还有死库水下面这个兜裆的地方，这周围勒出的肉都画得特别真实……
就是真实这一点，是我觉得这幅画画得非常好的——当然，也是因为亚冯谭本身就很漂亮，你再用真实这么一套，就，就可以说是非常牛逼了。”
他本想用高级点的词汇，然而只有小学文凭还不好好学习的他连锦上添花这个词都没想起来。
“那么对于那些不真实的地方，你是怎么看的呢？”这名魔法少女似乎并不满足于上面的回答。
“不真实？”远见皱了皱眉，“我觉得你这张图其实画得非常真实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几乎将亚冯谭完美复刻了……”
“有一些地方原本是不应该存在的，”魔法少女指了指画上亚冯谭的脖子，“比如说，她嘴上的红丝带，比如说，她脖子上那个系着铃铛的项圈。亚冯谭在游泳的时候不会戴上它们，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戴，她给了我一巴掌。”
远见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好像跑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所以，你为什么要问她说戴不戴这个红丝带还有项圈啥的？”
“漠对我说过，如果想要和一个人成为彼此不可分离的好朋友，那么就一定要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项圈和丝带也是她向我推荐的礼物。”
远见感觉一股冷汗正在从背后流下，扭头看了看远处的漠——依旧正在重复射箭的工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让我捋捋……也就是说，你想和亚冯谭成为彼此不可分离的好朋友，所以你希望送她项圈和红丝带，但她不接受，于是你就在画里把这些东西在画亚冯谭的时候画进去，也就是你之前说的……不真实的地方。”
“正是如此。”
远见感觉自己的思维从来没有这么敏捷灵活过，是突然开窍了，还是因为嗅到了一丝不可描述的痕迹？
“我觉得吧，你这样画是挺好的，”他的手在空中作不规则运动，“我觉得它们给亚冯谭添加了一丝魅力，让她，更加漂亮，或者说，更加性感。”
他本意是不想用性感这种词的，但现在有个猜想急需验证，如果有机会定要一点点试探出来。
“如果我给她加上绳索，她会更漂亮么？”
远见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绳索？你……想怎么加？”
“这样加，从她的脖子开始，绕着胸缠几圈，绕着小腹再缠几圈，然后从两腿之间穿过去，”魔法少女拿出一支他叫不出名字的笔，三下五除二就画出了轮廓，“漠说这个叫龟甲，能够让人变得更加漂亮，但不能在美术课上画，这是我的美术课期末作业，所以我没画。”
她拿出一个白色的方块状物体，在图画上擦拭，将那些笔迹轻轻擦掉：“加上它们，会更……”
“加。”
远见扭头继续看了一眼漠，确认她没有发现这里。
“加，必须得加，就算不能在美术课的期末考试里加，也得在美术课后自己收藏时加！”
这个平淡无趣的中学，现在终于多了些除电竞社外的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