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小羽的场景。
那时候对方还只是伽马区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浪孩童，一个人怯生生来到自己和丽丝面前，想售卖一些已经发霉的食物。尽管她已经饿得能够清晰看到肋骨，在自己付钱后依旧微笑着说谢谢，后面被其他地痞流氓包围死命殴打，也一直在死死保护着怀中挣来的钱，甚至没有因为痛苦而呻吟求饶。
漠从那时起就知道这个女孩并不一般，她有着钢铁般的坚韧，那双粉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对世界、对周围环境的怨恨和不甘，若非那具孱弱的身体，自己或许这真的以为对方是个刚刚成为魔法少女的纯净无暇之人。
她从来没有见到小羽埋怨或者咒骂，无论面对谁都是那么和善，面对困难和绝望也从不退缩，不仅在张卓然伏击时勇敢站出来，甚至还在为自己不够强大而感到抱歉。
小羽和瓦尔都有着圣母般闪闪发光的性格，不同之处在于瓦尔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自保的魔法少女。而小羽即使在饱受磨难，也依旧那么清澈纯粹，就好像一朵纯白的莲花，即使不慎跌入淤泥中，那些脏污也无法掩盖质朴的白色本质。
所以，自从小羽向自己传递出那句给安洁忒的遗言后，漠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住对方了。她知道小羽真的是能够为了万千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并且无怨无悔，不会有任何犹豫。
从理性角度而言，这也的确是最优解：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人。原本这个任务是金娥丽丝打算亲自完成，然而现在对方受到圣水里潜藏的诅咒污染，吐血三升后昏迷不醒，不得不和李信陵一同送回银滨抢救。
如果可以，漠很想亲身成为那锁链，以一己之力将神印彻底锁死，遗憾的是自己没有那个资格。眼下完成封印神印的任务，除了金娥丽丝以外就只剩下小羽一人拥有资格。
理性的选择，时代的局限，必要的牺牲……
但真的要这么做么？
「我现在无法链接小羽的思维，」海雾的声音传来，「推测是来自神印和外世界的心灵干扰，我必须建立新的链接，这会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小羽说了，特莫克那边已经只能坚持五分钟。」漠猩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信号锚，
「那就让她完成封印，特莫克告诉了梦兆羽正确的封印方法，那个魔法少女或许值得信赖。」
「你和鹰子联系上了么？必要的流程必须得走。」
「已经联系上了，她愿意帮我查找李霜和特莫克的资料，只不过需要时间，而且不保证能够搜索到结果。」
「小羽那句话你有告诉安洁忒么？」
「尚未。」
「那就不要告诉她，我一会去把小羽带回来，活着。」
「你知道永久封印神印的代价，对吧？」
「我知道，我很清楚，但我不想让小羽牺牲。」
「这并不理性，在我的主人金娥丽丝昏迷不醒的当下，让这名普通人类女孩牺牲是最佳选择，而且她本人也完全同意这点。」
「你是蜂群伪神，海雾，你并不懂何为感性，」漠深吸一口气，「四个月前，面对烟树智乃以我一人性命换取全体银滨民众安危的要求，丽丝断然拒绝。这不是什么大义，而是因为她将我看得很重要，她不想失去这名同伴。」
「而现在，你不想失去梦兆羽，是这个意思么？」
漠沉默片刻：「我不想让那一双粉红色的眼眸彻底失去光亮。」
「你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负面情绪的魔法少女，我以为，你的本质和蜂群伪神已经别无二致，」海雾的声音很冷清，不带有一丝情绪，「即以最理性最明智的角度思考问题，并且永远能够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确实有一种魔法少女会像你说的那样，永远理性看待世界万物的一切，计算利益的得失，她们现在成立了臭名昭著的巨型企业，名为托那提乌，」漠缓缓捏紧拳头，「我不是那种人，即使我再也无法为失去好友而哭泣，这不代表我不能用行动传递名为愤怒的情绪。我曾经挥舞手中的电锯剑，将那些迫害我亲朋好友——尤其是我的阿斯娅——的土耳其人全部杀了个精光。现在，我也只会用手中的电锯剑回应来自神印的火车难题。」
「如果神印后续的影响扩大化，你可能会让所有的银滨民众陷入到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中。」
「丽丝面对来自烟树智乃的火车问题时，你在场，」漠一字一句回应海雾，语气同样冰冷，「你知道丽丝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对火车狠狠竖中指。」
「那是建议在能够破局的情况下，眼下你没有办法对抗神印。」海雾发出警告，
「有，当然有，只不过那种办法需要丽丝协助我，顺便以我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漠的视线中，睡美人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从屏幕前直立起身，她眼前的信号锚装置开始悬浮到半空中缓慢自选，同时散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宛如一只巨型船锚。
“成功了，”睡美人张开双臂，眼中满是喜悦，“我终于完成了锚的搭建，成功定位了神印的坐标，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它引诱到你所指定的地点，瑟琳娜——给我诱饵。”
“当然，”瑟琳娜将手中的重弩放下，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个装满猩红色液体的瓶子，“十万人的血液精华，都在这里。”
“那可是咱辛辛苦苦酿了好久才酿造的精华，只有这一份哦，”艾琳骄傲的声音从耳机中串出，“制作它的成本可不便宜，而且一直都要忍受那些人凄惨的尖叫真的很烦——该死的大乌鸦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瑟琳娜抬头看着天上依旧和尤利西斯号空天母舰战斗的大乌鸦，尽管吃了自己几发重弩，浑身上下被蓝火烧得像个烤鸡，对方依旧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攻击力，对空天母舰一刻不停地发动进攻。
好在那几个塔莫安的神棍魔法少女暂时不见踪影，如果她们和乌鸦一同发动进攻，可能抵抗难度会变得更加艰巨。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们正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一个绝好的机会——比如现在。
将空天母舰库存的所有无人机全部释放，于周围形成严密的空中铁桶防线后，瑟琳娜将那瓶血液精华扔过去。睡美人没有伸手去接，那瓶血液精华自己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住，然后缓缓飞向信号锚。
外部的玻璃瓶开始破碎，猩红色的液体飞出，在空中环绕信号锚飞行，如同绕着恒星公转的卫星。这一瓶血液精华看起来不过区区一升，却在公转中不断变多，不过几瞬息的功夫就变成了翻涌的血色海洋，在空中组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猩红色漩涡。
如果有人在此时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猩红色的漩涡和旧银滨市基地中经常出现的漩涡图案一模一样——也和小羽臀部的那个漩涡图案别无二致。
“完美，完美！”睡美人欣赏着眼前的作品，一头长发被阵风吹得四处飘散，“我最伟大的作品，能够连通现实世界和外世界的通道，连通神印真实坐标的大门，这将是魁扎尔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和奇迹！”
瑟琳娜没有时间一同庆祝，“大门”开启的同一时间，雷达就检测到了一个快速逼近的敌对身影，
不，不是一个，是六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