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让娜递来的热水一饮而尽，海德薇的抽噎声才停下来。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双臂抱膝一脸茫然。
“你一口气吃那么多安眠药，就不觉得难受么？”让娜帮她整理了下床头柜，将还有剩余的药瓶都重新盖好。
“难受，的确很难受……”海德薇喃喃自语着，“我能够感觉到肚子在翻滚，一直在发出特别奇怪的蠕动声，就好像里面有个小孩子在折腾一样——但我睡不着啊……剂量一少我根本就睡不着……至少，至少吞下这些药片，我还能晕过去，我还能至少以前一样安安静静享受着清静。”
“你差点死了，”让娜走到窗户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如果不是我在吃自己药的时候想起了你一直都在滥用安眠药赶了过来……可能就只剩下一个没有理智的伪神了吧？”
“曾经拯救其他人的消防员变成伪神，真是讽刺，真是太讽刺了不是么，”海德薇笑了，就是声音比哭还难看，“呐，让娜，在你叫醒我之前，我觉得自己真的就马上要死了呢——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中，眼皮很沉，四肢很麻木，不想思考不想动脑，就想这么舒舒服服永远安睡下去……”
让娜沉默不语，她想起了自己的濒死体验，从高空向大地坠落而去，没想到海德薇居然也有类似的体验，甚至还快自己一步。
海德薇将脑袋从膝盖中缓缓抬起：“……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够和她们团聚了？是不是就能彻底远离人类这个肮脏的物种了？”
“我不知道死后的事情……没有人知道魔法少女的灵魂在死后究竟是成为了伪神的一部分，还是消散，还是去了天堂，”让娜摇摇头，“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会很生气的。”
她接过智能AI机器人递来的一壶咖啡，倒在海德薇握在手里的杯中：“明明在恰斯卡定居的时候就互相之间承诺过彼此的吧？要一起活下去，就算再艰难也要一起活下去，一起在战争过后的新世界里活下去。无论接下来等待咱们的究竟是乌托邦还是新一轮的炼狱都绝对要坚定意志——死简直是太容易了，只要稍微懈怠那么一下就可以了，反而是活下去，很难，真的很难，需要太大的勇气了。”
她帮忙整理了下一团杂乱的床铺，发现被子下面是好几个白昼镜像偶像、也就是前任首长金娥丽丝的抱枕：“首长好不容易才奋斗出这么一个能够让人安安静静生活的国度，如果在好不容易获得独立和自由、度过漫长的黑暗见到温馨的太阳后就这么离开，再怎么想想也感觉……太不甘心了吧？”
海德薇的状态和丽萨有点相像，但区别在于后者在恰斯卡失去了最后的挚爱世界彻底变成了灰色。但前者还有自己陪着，自己也绝对不会放任这么重要的同伴就这么被抑郁和悲观吞噬。
“我只是……我只是又一次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海德薇捡起金娥丽丝的抱枕，身体则依靠着让娜，“那些人类，那些坏蛋人类将更多更多的麻醉剂注射到我的身体里，我拼命挣扎着可是那几十升几百升的麻醉药剂根本让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意识时而朦胧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只剩下那些设备的滴滴声在耳边回响……我感觉我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彻底被麻醉剂取代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到，只能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打开我的胸腔，把身体里的宝贵东西一遍又一遍取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富人接受过移植，还是说单纯当做补品吃掉呢……”
让娜深吸一口气——海德薇的故事自己听了不止一遍，但每次都那么让人气血上涌。一个本来憧憬着报效国家的女孩就这么被政府诱骗幽禁起来，每周都要取一次器官成为富人们的道具，每一次等身体痊愈后都要被强行又来这么一遍，而她为了那虚假的承诺一遍又一遍支撑着，麻木着，一点一点坠入黑暗的深渊当中。
甚至后遗症到现在都一直存在，让海德薇变得一天到晚懒懒散散困倦不醒，但又每天必须疯狂嗑安眠药才能维持精神的稳定。
“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让娜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试着转移话题，不能让对方真的沉醉在往事里溺毙，“家里面应该还有一些剩余的吧，我去给你做点……”
“别——”海德薇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金娥丽丝抱枕紧紧搂抱住让娜，“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她们都已经走了，她们都已经抛弃我而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如果你也离开了，如果你也不见了，我不知道我到底还能不能继续有勇气活下去……”
“好好好，我就在这，我哪里都不去。”让娜继续轻轻拍打起对方后背，“我不会抛弃你的，海德薇，没有人能够把我从你身边抢走，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把你抢走的，谁也不行……就连首长也不行……”
“让娜……”海德薇滑落在同伴怀里，小鸟依人般用那头柔顺的白色长发蹭了蹭对方。
“海德薇的头发很柔软，很香呢，就像你们德国国花矢车菊一样。”让娜呢喃着，将鼻孔凑在海德薇发丝上吸嗅一口。
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平时都是将脑袋隐藏着睡衣兜帽之下，虽然兜帽外面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也很可爱，但根本无法和那修长柔顺的白发相比——难得有这么一次肌肤和长发亲密接触的机会，她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的。
“让娜。”
“嗯。”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海德薇继续往同伴身上蹭了蹭。
“可以以后就住在这里么？或者咱们一起买一栋新房子生活。”
“我住的地方离你不远，随时可以去你家里玩的，我还有一大家人需要养——不过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很乐意邀请你随时去做客。”
“但……我还是想自私自利问个问题：可以把我放在比你家人更重要的位置么？”
“相信我，我是顶级端水大师，家人也好，你也罢，我一个都绝对不会丢下——哦对了，有一点可以例外：比如说我的大腿，可以全权只属于你。”
海德薇的身体扭动着，逐渐变成躺在让娜大腿上的姿势，伸手轻轻抚摸那丰满而充盈着弹性的肌肤。
“小让娜大腿的圆润程度还是比飞鸟的差那么一点点。”
“可惜那个叫林飞鸟的疯子不会让你这么尽情抚摸。”
“肚子有点饿了，要一起出去吃么？”
“嗯，走吧，我请你。”
“不，我请你——”海德薇抬起头来，注视着让娜的双眸，“让我摸了那么久的腿，轮到我回报你了——感情要对等才能长久，对吧？”
她凑上去，两双嘴唇贴在一起缓缓开始了热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