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秋曼那张戴着空洞白色面具的脸上流满黑色的眼泪。
“你利用了我，你把我当做了工具，你让我坐在这个王座上整整二十年，和其他人一起欺骗了我整整二十年……”
“但唯有我爱你，这一点绝对不造假。”
脚下的心脏茧在震动，那是大地进一步开裂的讯号，更多的岩浆从地底涌出，整个小镇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已经被吞没，只剩下赛玛旅馆还在苦苦支撑。
哈莉黛低语着，她先是将手伸向自己的脸，将小羽的那半张脸缓缓撕下，将自己的真实面目彻底露出。
如果小羽还在这里，她或许会惊叹哈莉黛的那张脸——没有魔法少女所具有的光滑、细嫩，反而坑坑洼洼，甚至还能看见雀斑和麻子。
这不是哈莉黛变为魔法少女之后的脸，而是之前的脸，她身为人类的那张脸。
明明已经被银色长发编织而成的圆拱彻底遮盖，可是柔和的光芒依旧照耀整片空间，让她们能看清彼此的脸。
哈莉黛随后伸手，将那张满是黑泪的面具竭下。秋曼的身体颤抖着，却没有什么反抗。
“秋曼，我有多久没有看见你这张脸了——你我初次见面时的那张脸。”
和哈莉黛一样，秋曼的脸颊虽然能够看出孩童所具有的光泽和婴儿肥，但整体并不算美观，甚至下巴上还长了一个小小的青春痘。
“我向你撒谎了，秋曼，我在夏令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注意到了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只精灵龙。但我绝不是为了完成特工任务打探情报而这么做的，我只是好奇，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人，会有人选择不向精灵龙许愿，不成为魔法少女。
而你，秋曼，你给了一个我所能够幻想的，最美好的答案。”
赛玛旅馆内，大部分人类已经逃上欧根妮的卡车，驾驶员少女吹破最后一块泡泡糖，改变档位踩下油门指引车队向反方向撤离。卡车轰鸣着在岩浆池里开辟出一条新道路，高温灼烧着轮胎，即使是魔法组成的道具此刻也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赛玛和一小部分人类选择留在旅馆，她们打算和家乡一同存亡。
白拱内，哈莉黛伸手，擦拭秋曼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一只藤蔓伸来，猛然缠住哈莉黛的手腕拉向一边。
“不要碰我……”秋曼的抽噎声如故。
“你不是我的哈莉黛，你从来没爱过我，你是不列颠的特工。你的承诺你的爱意你的温情全部都是演戏，都是你身为特工的演戏，而你最后一项使命便是要看着我的心被彻底撕碎！”
她放声大哭，面具重新出现在脸上，伴随着黑色的眼泪。
“没有人能理解我，没有人能尊重我，我只是一个用于祈祷的的工具，一个提供心里安慰的支柱。我的内心支离破碎，还有面对那些口是心非的人展露出所有善意。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藤蔓刺穿哈莉黛的手腕，黑色粘稠如石油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喊疼，只有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汩汩流下。
“我曾经以为当一个特工就像电影里那样酷炫紧张刺激，真正从事这个行业后我才知道里面有多少艰难险阻。被迫隐藏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爱好，伪装成为另外一个人，一个根本不能代表我的人。
更可怕的是当久了，却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的面目。
但我还算幸运，因为至少我的上级允许我脱下那层面具，重新变成原本的自我，去真正向你袒露心扉。”
哈莉黛一把扯下藤蔓，随后用那鲜血淋漓的手腕，自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块石头。
秋曼的哭声再度停滞了。
“这是你送我的化石，秋曼，你在夏令营送我的那块化石，我一直一直都好好珍藏着，从来没有丢弃，哪怕是在最后一天，在我们生而为人的最后一天……
她将化石轻轻塞到秋曼的手心里，秋曼的手被绑在把手上，那许久未曾活动的手猛然张开，一把抓住那块化石，反复摩挲。
那原本就要再度逼近哈莉黛的藤蔓再度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所有的过错都在我一人，我的确是不列颠特工，遵从我的国家的指令欺骗你。
他们在最后给我下达的命令的确是让你死，目的仅仅是为了防止土耳其政府继续利用你。但是我，但是我内心真正想的，其实是和你一起逃离那片矿洞，远走高飞。”
哈莉黛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的时间你坐在王座上承受着人们的祈祷，承载着人们的恶意，那表里不一的两面派摧毁了你对人类的所有信任----除了一个人。
你还记得你向我哭诉的那些夜晚么，你说你感受不到我内心里的两面派。因为那些是真的，我是真正意义上表里如一地爱你，珍惜你，呵护你。我真正意义上发自内心向你祈祷，希望你这样纯真的善意真的能够净化人们内心的污秽，去实现每个人都能理解每个人的那份梦想。
我的确同样肩负来自不列颠的收集情报使命，这和我深深爱上你并不冲突。从你和精灵龙成为朋友、从你没有盲目许下你的愿望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找到了真正行走于人间的那个天使。”
她伸出双手，分别紧紧攥住秋曼被困在把手旁边的手，她的右手和对面的左手一起攥着那颗小小的化石。
“你在之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强化了我对你的认知，坚定了我对你的认可。
我唯一阴暗的想法，就是在深夜聆听王座上的你哭泣时，想着要不干脆把你送到不列颠，不再受到信仰的束缚，不去管那些世间纷扰，只安安静静当一个普通少女。毕竟你肩负了太多不应该肩负的事物。
我一直都在向不列颠政府讲述你的善良，我希望我的上级也能发自真心认可你……我失败了，她们在最后依旧决定销毁你，我戴着来自上级的面具，我没有违背她们的可能。我戴上了那厚重的面具，对你说着那些钻心刻骨的恶毒话语，哪怕我的心在滴血。”
哈莉黛凑过去，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具。
“因为我最后那一推，你如今也戴上了面具，连带着矿洞里的所有人类和魔法少女一起，成为了久久徘徊于此的破碎灵魂。
我没有办法祈求你的原谅，无论多少借口都不能改变你已变成伪神的事实----但是，倘若你在渴求解脱，至少请不要牵连其他依旧存活的少女……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向你展露对你最真实的感情吧！”
她凑上去，对着秋曼的嘴唇深深吻了下去。
白拱外，漠挥舞电锯剑，将所有爬上顶部的伪神全部斩断驱逐。高速旋转的链锯上满是血肉，已经变得迟钝，灵魂宝石的能量快要见底，不足以支持她变出新的武器。
那个已经死去的魔法少女还有多久才能揭开秋曼的心结……而且真的能够信任她么？如果她失败了，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目光所及的大地已经沦为暗红色的海洋，那些都是喷涌而出的岩浆，仿佛地球的血液那样在大地裂痕组成的脉络上缓缓流动。数个小型火山已经拔地而起，大量灰尘被喷向天空，将天穹彻底遮挡。
她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但是，这根本就不切实际吧？她摇摇头，驱赶走那想法。
可那想法又再度回归了，而且还是在脑海内扎根发芽。
已知第三Gimmel等级伪神的茧现在根本无法破穿防御，能召唤陨石小羽已经昏迷过去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刺出裂痕。而茧只要还没有孵化就会一直静静呆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直到第四等级的beth伪神诞生……
漠，漠！
呼啸的风声似乎夹杂着她名字的呼喊，她猛然抬头转身，看着远处的金娥丽丝在向自己拼命挥手。
电光石火间，两人的思维达成了一致，哪怕未曾讲话，但只要一次眼神对视……
既然我们无法消灭它----
那就，不需要消灭它----
金娥丽丝的大炮缓缓转动，这一次不是瞄准顶部的王座，而是底部和大地链接的部分。
让它摆脱重力的束缚，就像火山喷涌而出的灰尘那样，送入太空，再也别想回到地球祸害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