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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妮娜……我说……妮娜……！”随着声音的继续，妮奈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已经放学啦！”对方大声叫道，开始用手指在妮奈的肚皮上挠痒痒。
妮奈这才睁开眼睛。
自己大概是坐在教室里，周围除了单调的灰色课桌之外，没有一个人。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儿，黑色的长发，棕色的眼睛。她的名字——不用说。“希雅娜……爱丽丝施坦。”
“诶？”她偏过头去，“干嘛叫的那么认生啊？”她走过来，牵起妮奈的手，“快点，今天可是有计划的哦。”
“计划……？”这个场景是多么的熟悉。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使得这变成了睡觉的好时机；黑发的女生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然后提醒自己，还有野餐的计划。
希雅娜笑起来，脸蛋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妮娜你也真是的，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今天呀，要去野餐哦。”
“喂，慢死了，希雅娜，还有妮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棕发红瞳的他正坐在自己旁边——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道，“我还等着蹭吃蹭喝呢，干嘛这么磨蹭。”
“你不做贡献就别挑剔别人啦。”抱着一堆薯片的哈瑞突然间出现在了希雅娜的身后，毫不犹豫地吐槽道——这还是妮奈印象中哈瑞第一次替女生捍卫立场，“而且你不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一向说话不多的艾修虽然最近明显话多了，但是还是没能回答哈瑞。
“那么，走吧，妮娜。”希雅娜利落地将没有拎口袋的左手伸到了妮奈的面前，阳光照耀在上面，显得异常温暖，“等太阳下山了再去野餐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妮奈愣愣地看着那只手，垂下眼帘，回答道：“不要。”
周围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她。她低着头，拒绝正视三个人。
“为什么？妮娜？”希雅娜的表情变得极其疑惑，“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四个人一起……”
“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妮奈大声打断了希雅娜的话，没让她说出后面的句子，“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希雅娜本身十分自信地伸出的手迟疑起来——抖了一下。尽管低着头，妮奈还是捕捉到了这样的细节。
“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哈瑞已经死了……希雅娜也……不再是我认识的希雅娜了。”
“啪嗒”。一滴眼泪滴在了桌子上，然后周围的场景立刻变幻起来。
从那滴眼泪开始，世界沉入了黑暗——越来越黑，直到最后整个教室都化为了黑色的深渊。刚刚还坐在凳子上的妮奈不知为什么已经站在了虚空中，身旁的艾修和哈瑞都消失不见了。
前一秒还是不解的表情的希雅娜，在下一秒已经变成了笑容扭曲的她。
“没错，”她的嘴巴没有动，但是她的声音却在妮奈的脑中响起，环绕不断地、如同回音一般地，“哥哥他死了。”
妮奈的面前出现了熊熊大火，燃烧产生的热气扑面而来，使得妮奈喘不过气来。她努力让眼睛适应极亮的环境，在那之后，她看见了——
在那里，导致这场大火的事故小客车。那辆车已经被撞瘪了，前面瘪进去的地方染上了诅咒一般的猩红色，比那火焰还要炸眼；后面瘪进去的地方，顶着另一辆吉普车的车头，火焰就是从来里蔓延开来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大爆炸——受了重伤的小客车司机已经没有生存的可能性了。
但是这些已经不能是妮奈感到恐惧了，她的眼睛注视着的是，在那辆小客车前面，以奇怪扭曲姿势躺倒在那里的熟悉的身影。
“哈……哈瑞……？”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那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哈瑞了，那是一个躺在血泊里、肢体以奇异的姿势抵在地面上、脸五官都无法看清的，一具没有一处完好的尸体了。
心跳加速。
汗水滴在了地面上、场景再次变化起来。
周围都是灰色的。不论是在面前的哈瑞留下的最后痕迹——他的遗像，还是周围那些默哀着的人们，都是灰色的……人流排成一条悠长的队伍，手中拿着灰白的鲜花，一束一束地放在它的面前。
“你难道不感到悲伤吗？妮娜？！”黑发的少女——哈瑞.爱丽丝施坦的妹妹流着眼泪，大声用扭曲了的声音质问道。
怎么可能不忧伤。
手中没有鲜花的妮奈低下头来，眼泪划过脸颊。
闪电划过天空，一切都融在了乳白之中，然后——
在那个打着闪电的夜晚……“哗……”瓢泼大雨还在下着，少女揭开了重要的“亲人”的房门，然而在那里等着她的是……
“不要——————！”
地面上躺着自己重要的“哥哥”，他还穿着每天都穿着类似“保安制服”的黑色外套和裤子，只不过本身偏灰的衣服被血染过后，变成了深黑色——比绝望还要可怕的颜色。他的表情是狰狞的，又是惊讶的，显然死之前没有好受过。
“唔……唔……呜啊……”妮奈的双腿突然一软，之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胃里的东西翻腾着——恐惧，这是她想到的唯一形容词。
终于，胃像是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她将还没消化完的食物全部从胃里呕了出来。东西吐完了，就只剩下干呕，最后连胃液都开始往外吐。
“都是你们的错。”艾修的声音再次在妮奈的身后响起来，只是这次，无比的冷漠和严酷，“你们不但杀了我的家人，还把没有任何罪过的真奥也……！”
在他旁边有一个素不相识的身影——娇小的身体、棕色的短小双马尾——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真奥”。这位矮小的女孩儿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浑身都被火焰包裹着，透过绢绸一般的橙色火焰，能隐约看到她身上沾满了血。
“好痛苦呦……”女孩儿呻吟着，“好痛苦呦……哥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
已经没有理他们的欲望了，妮奈匍匐在地上，泪如泉涌。
“妮奈……！妮奈队长！队长……！快醒醒！”
在身体被人摇了几下以后，妮奈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整个身体似乎都侧躺在地上，视线中，一半是地面，另一半是从自己上方垂下来的金色长发。
“米丽安娜……”在意识到自己终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中之后，妮奈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刚刚被火箭筒轰了一炮，没有变成骨灰已经足够幸运的了，不过身上的战斗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耳麦似乎也因为过热而报废了。妮奈从装备栏中拿出了淡粉色的卡片，磷光闪过后，身上的衣服立刻焕然一新。
“真是便利。”她自顾自地吐槽道，站起来，拍了拍白色的短裙，“米丽安娜，可以拜托你帮忙……”
“妮奈队长……没事吗？”似乎一直都想说话的米丽安娜终于憋出来了一句，但是选择的时机似乎完全不对劲。
妮奈偏过头去，奇怪地看着米丽安娜：“什么？”
“谢……谢谢……”米丽安娜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过……真的……没事吗？”
“……”妮奈费了半天劲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大概就是自己扑倒她，把她压在身体下面，抵消了一些火箭筒的伤害的事吧，“这里可是I.O.S.P啊，只要不伤到要害，什么伤一分钟都能治好的。”
米丽安娜笑了笑，回答道，“但是刚才你的表情好痛苦的样子……所以我才不停地摇晃你的。”
刚才。
妮奈打了个寒战，脑子里又闪现出了那些画面：夺取哈瑞生命的事故、夺取“大哥”生命的凶杀案、夺取素不相识的真奥生命的大火。
“……做了噩梦而已。”妮奈打算敷衍过去。
“噩梦吗？”米丽安娜听了之后，又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噩梦的话，我也常有哦。”
——也许我们可以互相舔伤口。
这是妮奈的第一想法，但是立刻就被自己驳回了。
“听说，噩梦这种东西啊，和别人分享一下就会感觉好受的多。”米丽安娜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于是这样提议道。
妮奈本想一口回绝，可是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米丽安娜经常做什么样的梦？”
“我？我的妹妹因为车祸陷入了永远的昏迷，我的妈妈也因为那次事故而下半身瘫痪，被救下的只有我一个——当然也不是完好无损的，自从那次事故以后，我就再也不能说话了呢。”米丽安娜像是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将自己所经历的悲剧一点点地讲了出来，“我经常梦到当时我选择坐在后排，让妹妹坐在前排时的情景；还有刹车片发出的刺耳响声、安全气囊一下子张开的声音、妈妈和妹妹尖叫的声音、两个大铁壳冲撞的声音……我总是梦到这些。”
妮奈惊异于她的平静。
“妮奈你刚才在做什么样的梦呢？”不出所料，米丽安娜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问道。
“我初中时期的好友……”妮奈只说出一部分，“也就是希雅娜.爱丽丝施坦的哥哥……哈瑞.爱丽丝施坦在初中时期，像你们一样，出了一场车祸。”她抬起头来，看着乌突突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只不过，他没有被你所说的大铁壳包着。惨烈极了，直接就送命了。”
米丽安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没有见过事故现场，也没有见过他的死相，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到场。但是在我的梦中……”妮奈舔舔嘴唇，回味着梦中泪水流入口中的咸味，“我却在那里——目睹了他的死，他那无比真切又鲜血淋漓的死，然后……我在那里、在他的葬礼，可是我却没有给他献上鲜花……我只是看着……我只是，看着。”
米丽安娜轻轻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你只是太过自责了而已……明明不是你的错。”
妮奈咬了咬嘴唇。
“而且……我觉得他已经很幸运啦。”米丽安娜继续下去，“毕竟……如果我要像是我的妹妹那样——昏迷着活下去的话……我还不如像你说的哈瑞.爱丽丝施坦一样……一下子痛快地死去好呢。”她惨淡地笑了笑，“人们都不允许妹妹死去，因为他们认为她还有睁开眼睛的希望，她要自己决定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呢……我觉得，她还是安安稳稳地去了好，我想，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雨下得大了一些，“噼里啪啦”地声音也随着雨势的增加变得震耳。
“谁知道呢。”妮奈嘟囔了一句，“回归正题，米丽安娜，可以拜托你搜索敌人和队友吗？”
米丽安娜再次点了下头，集中精神生成出了假想武器，开始唱歌。
她的歌声的确非常美丽。可是，妮奈刚要闭上眼睛欣赏，她的歌声就戛然而止了。
妮奈睁开眼睛来，看到米丽安娜颤抖着，脸上充满了恐惧：“妮奈……队长……西西莉.菲特利亚……她在我们的……正下方。”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妮奈感到浑身一震。
“正……下……方……！”
明明是不需要害怕的排名靠后的对手，可是妮奈却感觉将死的绝望遍布了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