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自由碳正在楼下等我。穿着笔挺的黑色男装版校服，长发整齐的贴在背上，抱着双臂一动不动。
真是威风凛凛的造型。
“结束了吗？”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很准时，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谢谢……”
“没有夸奖你的意思，请不要误会。造型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难道进入新章节的时候不会刷新人物状态吗？”
“抱歉，恕我没有学会那种动画人物的基本技能……”
就连爆炸之后也只会得到爆炸头，真是方便的技能呢。
心情一瞬间变得沉重了……
自由碳则轻声笑起来。
之后，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名作。
“一个真正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刻出现以前，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而去，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那些平时慢慢悠悠顺序发生和并列发生的事，都压缩在这样一个决定一切的短暂时刻表现出来。这一时刻对世世代代作出不可改变的决定，它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整个人类的命运。”
这是写在卷首的，我最欣赏的一段话。英雄史观的确饱受诟病啦，但相比之下，群众创造历史不是更可笑吗？
能够这样毫无负罪感的欺骗读者，非常的为我所欣赏。
事实上，没有哪个时刻对人类而言是重要的，换而言之，没有哪个时刻对人类而言是无所谓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巨大的焦虑感和精英计划构成的扭曲混乱的产物。牺牲一百块木材就可以得到木炭，放弃九十九个聪明人就可以得到最后的天才。
出于无趣的斗争和厮杀之间的，这座学院。
不是奴隶，而是精英们组成的角斗场。
“也就是说，”自由碳正在结束自己的总结，“无论是雷艾米的死亡还是别的什么，超能战斗和魔法大战异形之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当然，始终处在雷艾米代理会长庇护下的你并不清楚。”
“不，这种设定听上去非常难以接受……”
“接受不了超能系校园的设定吗？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那可是流行轻小说的主流思路。更何况，只要接受了宗教神学和气功，超能系应该很好懂吧。”
“我觉得存在的和不存在的是没办法划等号的。”
而且真的好蠢。
且不提牺牲一百个精英能得到什么，像我这样的庸人进入这所学院……
难道是什么恶魔血统的继承人吗，我？
或者真实身份是遗忘了过去的大魔王，之类的……
“不，你只是平凡人而已。”自由碳毫不留情地说道，“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平凡人。”
“虽然知道你是对的，但是别这么快就打碎我的幻想啊。”
而且一句话里说了四个“平凡”。
“平凡如‘华生’你，只能负责记录作为主人公的我的一颦一笑。倒不如说，这就是你人生的全部价值和意义。”
“所以才一直叫我‘华生’的吗？！超不尊重人啊！就算是平凡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吧？！”
不，平凡人本来就有名有姓。
可是仔细想想，记录主人公什么的事情……
竟然无言以对。
“而且，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精英吧。”自由碳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不是说赛车手运动员这样的精英，而是——”
她指着路边，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
“那个人，就是菁英级自行车骑士。”
“他只是在普通的骑车吧。”
而且这样指着人说话超不礼貌的。
“只要经常锻炼的话，五年之内，他可以用胯下的车沿着钓鱼线至少骑行五十米。”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算知道了自己有这天赋也不会开心啊。”
“不满意吗？那就下一个，”自由碳手指再次改换方向，“那个人则是菁英级道路清洁工。”
“你这淡淡的歧视口吻是怎样……”
这种才华知道以后非但不会开心，反而有点悲伤。
“不，没有歧视。”自由碳指了指我，“华生你也有这样的才能呢。”
“假的吧喂？！”
收回前言。
知道这样的事与其说是有点悲伤不如说是异常振郁。
超打击人的。
“开玩笑啦，作为男人的气量很小呢，华生。”自由碳笑着对我说，一脸居高临下的样子，“华生的话，当然就是菁英级配角啦。”
“关于称呼我本名的讨论就先搁置到一边好了……菁英级配角，总有种微妙不爽的感觉。”
自由碳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命令我把提包放下。只管做就是——这样说着，无视我的反抗，拉着手将我拖到行道树下。
“就站在那里，很好，嗯，然后，表情再自然点。”
“所以说你要做什么……”
没有理会我，自由碳站在离我四、五米远的位置。先是抬起手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对着我伸出左手。
微风带起了她的长发和衣摆。
橙红色的夕阳把光芒撒在她的脸上。
“请成为我的力量吧。”她注视着我，那目光热切而兴奋，“就算明知道什么都做不到，但是依然想要被这样的你注视……所以拜托了，成为我的协力吧。”
“我拒绝。”
直截了当地回答了。
“看起来超奇怪而且好羞耻，恕我没有学会漫画人物喜欢做的事情。”
“不不不，”自由碳愣了一下，向我摆手，“只是想演示一下什么是菁英级配角而已。并不是真的需要你，请不要误会。”
“那个……菁英级配角要做这么丢人的事情吗？”
“丢人吗？”自由碳把提包递还给我，“刚刚听到我说明的时候，不是挺失落的嘛。”
“才怪，一点都没有。”
“不丢人哦。”
“硬要说的话，多少有点的就是了……”
低头妥协了。
对自由碳，对羞耻心，对中二期待各种各样的事情妥协了……
“所以要成为我的协力吗？”自由碳再次向我建议道。
“我能拜托你换个说法吗，真的很羞耻……”
“所以要成为我的走狗吗？”
“真是微妙的修辞。已经把自己摆到奇怪的位置上了啊。”
“所以要成为我的男友吗？”
“这三种关系根本不一样吧？！”
再这样下去，你狂气的属性都要崩坏了。
“但是雷艾米很辛苦呢。为了让华生同学你在这所学院里天真的生存下去，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像雷艾米同学一样照顾你。”
“为什么……”
为什么要提雷艾米的事情。
口干舌燥。
自由碳还在那里说着什么，毫不在意地说着关于雷艾米的事情……
不，奇怪的是我才对。
明明是死者的男友，明明凶手就在面前，明明就在那里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不用说想要报仇的愤怒，连内疚和惭愧都没有呢。华生同学。”
是因为和雷萝聊过的原因吗，觉得自己可以被原谅了，所以就……
“你只是漠不关心而已，作为菁英级配角，没必要为了主人公之外的角色分心。”自由碳向我再一次伸出了手，“要成为我的助力吗？”
我盯着她的手。
“不是握过一次了吗？在办公室的时候。”
“嗯，所以这次请用舔的。”
“我拒绝。”
“嗯，只是开玩笑而已，普通的握就……”
自由碳的话停在了嗓子里。
她惊讶地眨眨眼睛，随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用舌尖感受着少女手指的温度，我轻轻咬住了她的指尖。
能感觉到口腔中的唾液沾在指甲和第一指节上。
记得有人说过，人之所以会闻到各种各种的气味，是因为气味分子进入了鼻腔。像这样品尝着自由碳的手指，指甲上的分子是不是也进入了我的味蕾呢。
胡思乱想着，感受着自由碳恶作剧似的将手指伸向我的口腔深处。
呃……
口水渐渐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来了。
“可怕的癖好。”自由碳一脸震惊的评价道。
“麻烦您快点拿出来吧，好痛。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吐了。”
然后——
“真是了不起呢，华生同学。”自由碳说着，抽回了手，在我的肩膀上擦了两下，“我开始对你刮目相看了。”
“承蒙夸奖。”
“不，这次是贬义的。”自由碳把手指举到面前，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彻底擦干净。之后，她对我说道：
“总之，因为雷艾米的庇护所以对这所学院的事项一无所知的你，就由我来教授好了——关于六百六十四名学生会长即将展开的死斗的课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