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房间，因为相当狭小，几乎连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这里的光线极度昏暗，除了能看到墙壁上相当微弱的地灯，它们照亮的范围可能连十厘米都不到，对整个房间的贡献可能就是能够十分勉强的看到人影。
有两个人，一个站着，而另外一个在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应该是被绑在了上面。
“那么，吴先生，这幅画你决定出价多少呢？”
站着的人发话，那份狡诈的音调在整个房间的回荡中让人毛骨悚然。
“我……我连画都没有看到啊！！！！”
坐着的人声音已经有了恐惧的沙哑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买咯。”
“这……”
“放心吧，吴先生，我从来都不会勉强别人的，既然你不想买，那么我一分钱都不会强迫你掏的。”
“真的吗？”
“哼哼。”
他背过身，突然整个房间被剧烈的强光点亮，那是吴先生头顶上的一盏聚光灯，就短距离的闪耀，几乎让吴先生像中了闪光弹一样失去了视觉。
关门的声音，那人已经离开了房间，现在房间只有吴先生一人因为刺痛的眼球在痛苦哀嚎。
一人……不，还有一个人，在吴先生的正背后，因为着白装而几乎看不见。
鲜血四溅，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门外那人端着一副画，画框翘起的边缘划伤了他，鲜血从指头流淌，他轻轻抚了抚画，伴着血的痕迹涂抹：
“谁能体会到流血真正的快乐呢。”
连山市西区小吃店。
简枫还在这里当班，面前在保温加热的循环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菜品都萎焉得没了一点色彩，当然，简枫也被铺面的太阳晒得差不多了。
因为昨天旷工，今天他从早上六点就开门站到了现在，连山市并不是一个旅游城市或者经济枢纽，所以若不是过年这种大节，基本上只有往外跑的人，更何况还是这开发了才三四年的新西区了。
如果仅仅是为了开个店面便宜，那么把小吃店摆在这种只能吃到车灰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种相当缺乏远见的投资。
不过简枫并管不着这些，就算老板的确是很游手好闲，但是他依旧要在这里工作，这不是工作的关系，因为简枫在这里干是没收一分钱工钱的，完全是一种帮忙的形式。
“呀！终于找到啦！”
窗边的声音，简枫望过去，是李梓慕。
“那个……额……额……你好啊！”
“你……好……”看来她已经忘掉简枫的名字了。
“哇，你这里有花菜卖啊，看来我来这里果然没错。”
简枫一听到这个，立刻就振作了起来。
“那么你要一份吗，给你个优惠价。”
“不不，我现在不要，我今天晚上研讨会的活动抽不开身，你可以送两份盒饭和一些蛋糕过去吗？”
“额……”简枫有些为难了，“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店不送外卖的。”
至于原因就不说了，他要是走掉了就要关门。
“啊……”李梓慕一脸失望，“好不容易找到花菜的，学校外面都只有炒饭炒面……”
看来这单生意又跑掉了，简枫瞅了一眼旁边的收款格，连50块钱都没有。
“唔~她都不会吃学校外的小摊子的……”李梓慕没有走的意思，还在那儿顶着太阳小声嘀咕，“真的不能送吗？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哪里有卖花菜的了，还说想给她点小惊喜的。”
她那写在脸上的心情着实让人看着不好受，只是简枫也确实想不到这附近除了他这家店还有哪里卖花菜。
“这个……你要是实在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能送。”
“真的吗？”
真的是高兴得跳了起来的样子。
“虽然店子不能送外卖，我下班了也可以跟你送过去的，只是会有点晚，六点半可以吗？”
“没问题的，就送到我的活动室吧，你记得地方吗？”
“记得的，T大我姑且也去过不少次。”
“谢谢啦！”
真是个不省心的人。
而今天其实不到五点钟简枫就下班了，因为老板好像输了不少钱的样子，看到少得可怜得营业额，就直接让简枫收拾好了回家算了。
简枫下架的时候闻了闻那盘花菜，已经馊掉了。
“麻利点，弄好了快把门关了，明天就不用这么早了，老时间开门就行了。”老板骑着摩托车在门口吆喝了两句，呜呜地扬长而去了。
“既然这么早的话，就干脆专门做一份吧。”
因为生意差而不用做很多成品，所以原材料还剩下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昨天李梓慕吃烧饼的梗，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要做得比两个大烧饼吃得饱呢。”
六点半，简枫准时到了研习会活动室，敲门：
“有外卖~~~~”
咚咚咚咚咚，李梓慕很快就来开了门。
“快进来。”
空调冷气，真是感人啊。
部室里面现在特别乱，相比昨天的空旷，今天已经搬进来了桌子椅子，黑板，那些很重的支架也开始像模像样的在搭着什么，刚刚引进的一台电视因为没有放的位置正搁在一把椅子上。
简枫把外卖放在桌上，注意着正在播放的新闻
——一名收藏家昨天在家中收藏室死亡，现场没有任何他人进出的痕迹，但他的尸体却是被绑在椅子上的。
“真是像小说里面的密室杀人呢。”
李梓慕这时已经在自己身后，而且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是女生吧，身材和穿着都没错，只是……
红色的平头，耳钉唇钉，还画着眼影，看上去完全是那种不良少女，更确切的说，女版樱木花道——
“这个是余楚媛，我们研习会的成员，还有一个今天没有来。”
“额……你好……”简枫仰着头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
余楚媛点了点头，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是来帮忙的吗？”
“不是，他是送外卖的，你看，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花菜呢。”李梓慕连忙把盒饭打开，相当有分量的一碗，油淋花菜肉丁，切得很整齐的滑肉片，炒生菜加上一个煎蛋。
“哇——好丰盛……”李梓慕打开的时候吃惊得张大了嘴，“我还以为就是你店里摆的那种清炒花菜呢。”
“单单那个花菜怎么能下饭，而且你不用担心我坑你们了，这顿饭是我请你们的，而且料理要是能让人吃得满足，它也会很高兴的。”
简枫闭眼很自满地说道，挂一个很潇洒的笑容，只是李梓慕正在开着自己的饭盒，而看到余楚媛的时候，呵呵，真是突生一种冻结了笑容的寒意。
在这之后，简枫所期待的她们觉得料理好好吃，然后问是谁做的，他再自豪道出是自己亲手做的，继而博得好感的剧情根本没有发生，她们端着盒饭，趴在桌子上盯着一大堆手写搞和打印图纸在稿纸上商量比划着。
他在一旁傻傻地站了一两分钟，她们依旧没有分过来一丝注意力。
“…………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连搭理的声音都没有，简枫立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看来自己真是故作矫情了。
楼梯口。
“那个……”
简枫回过头，是小跑过来的李梓慕。
“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晚饭谢谢你了，不知道怎么答谢你，我这里有一张画展的票，后天在我们学校开办，送给你吧。”
真算是还有一丝存在感的答谢了。
回去的时候，起了很大的风，不清楚骤降了多少度，现在居然感觉到冷了起来，简枫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快步跑向公交站。
刚回到寝室，外面的雨点就像钢钉一样，砸的砰砰砰响，他庆幸着脱掉了上衣，在柜子里翻找着长袖。
看来夏天终于舍得走了。
扯出秋冬装的大收纳袋时，一个小布袋从一侧倒了出来，七八个笔记本滑了一地，在影子下封面相同的地方写着各种书名一样的标题。
他盯着那些笔记本良久，心情尽失的连同大收纳袋一齐甩在地上，拿了换洗的衣服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五点，简枫便起床了，因为要赶早买好食材，并且做出一些成品出来赶在八点开门前有东西可以卖。
这确实是个很辛苦的活，因为几乎完全是自己在打理这个店，况且还是没有工钱的，一般人可能根本坚持不下来吧。
虽然他也是迫于自己的良心。
这个时间的街道异常清净，就算是起早锻炼的老人在都是寥寥无几，在最近的菜市场买好菜，毕竟生意不好，买的量他一个人也毫不费力，然后正好赶上六点的首班公交。
“哟，又这么早。”
“早。”
简枫总是这班车的第一名乘客，这段两个陌生人间的寻常对话已经烂熟，公交一路飞奔，在小湾站没有任何指示，车便停下。
两人交换一个告别手势，下车转乘。
小湾是别墅区，这里有一处特别大的湖，其中有许多人造小岛屿，每个岛屿之上就是一处别墅，彼此靠船只通行，前天发生的那起收藏家被杀案件，就是在这其中的某座岛上。
因为温差比较大，清晨这里的雾气特别浓厚，整个湖面阴霾无比，昨晚的大雨让湖水很是不平静，好像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小湾湖低吟着让人不适的声音。
公交车站与小湾之间是港口，在这里修着特别大的地下停车厂，毕竟那些豪车涉水还是很麻烦的。
今天这班公交来得分外慢，简枫已经不耐烦得跺起了脚。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简枫吓了一跳，回头，是一个警察装束的人，因为戴着口罩，不能辨别年龄，但是从眼睛可以看出应该是很年轻的。
“那个，介意帮我个忙吗？”
简枫侧眼看了看缓缓驶来的公交，耸了耸肩：“抱歉，我有些赶时间。”
“那算了吧。”
他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望港口边望了过去，简枫这时注意到了他很深的黑眼圈，顺着他望去的方向，有一盏闪烁着的警灯。
看来似乎是值了夜班的警察。
公交停了下来，“哧”地门被打开。
警察已经走远，简枫往空空如也的公交内看了一眼，再看了看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转身追了过去。
“警察先生，要帮什么忙！”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手脚麻利一点，也能够腾出一点空闲时间。
警察停住脚步，闭上了眼睛，口罩之下的面部似乎有着微妙的浮动。
“那么，你能把手机号告诉我吗，我想要你帮的忙并不是现在要做的，今天中午我会跟你打电话。”
“中午吗？”
简枫思索了片刻，如说跟老板说要帮警察的忙，应该是可以出来的。
“好的，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吧。”
“谢了。”
中午。
今天的老板没有去麻将馆打牌，而是在橱窗前当家，这种举动是他遭到大败后的惯例，他歪靠在案台上，无精打采地撑着头，因为生意不便而摘下墨镜的眼神充满了迷茫。
老天爷因为可怜他而没有升起烈日，还不时送来些清爽的凉风，简枫要是能享受这等待遇真是要烧高香。
手机响了起来，是那个警察的电话，要他去市公园大门碰头。
因为老板今天心情实在低落到谷底，所以简枫请个假他很不耐烦地就批了：
“干脆国庆节剩下几天你就放个假吧，这狗屁生意人都见不到，我是得要出去玩玩散散心了。”
说完话回身一看，简枫早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阴沉沉的天顶在头上，总是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简枫在公园门口等候着，不过一直等了快半小时都没有见到那个警察。
“怎么会这么不守时。”
简枫拨回去了那个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顿时有了一种被耍的感觉，而这时地面已经有了一两滴雨水，几秒之内，雨滴以几何倍数增长，立刻演变成了一场大阵雨。
欲哭无泪的简枫无助地左右张望，要离开的话代价就太大了，现在只能跑进公园里面躲雨。
所幸门口附近就有一个自行车棚，简枫也不至于太过狼狈，不过等跑进来才发现，它也不是个很靠得住的地方，显然棚子已经有年久失修之嫌，纵然是没有倒塌的风险，不过棚顶破洞的密度，让简枫感到了另外的一种无处可藏。
找寻了半天，总算是有一处可以勉强不淋到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朦胧的烟雨中，两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大门边，他们的脚步很快，径直往车棚这边走来。
是躲雨吗，不对，他们是有伞的。
很近了，那是两个很强壮的人，手臂上纹着相同的纹身，面目凶神恶煞，让人不敢直视。
简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左右望去，没有一个路人，那两人果然是进了车棚，一人直接搂住了简枫的脖子：
“兄弟，给点零花钱用用吧。”
“警察老爷啊，你真是害得我好苦。”
简枫在心里默默叫苦，他知道现在要是反抗肯定会很难看，身上要是有百十来块，交出去说上两句话，说不定能脱身，但问题是他现在身上除了一张公交卡，现金连十块钱都不到，这差不多就意味着，会被打——
“那个，两位大哥……”简枫把口袋翻了出来，捏着几张一块，“我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呀，”另外一个人盯着他另外一边鼓着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简枫的手机，“没钱不要紧，我是好说话的人，你把手机借我耍两天，怎么样？”
搂着自己脖子的人加大了力气，简枫几乎动弹不得。
但是也差不多在这几秒之间，他发现两人的注意力已经从转移到了自己的后方，由于被搂住，他无法回过头，不过有着很轻的高跟鞋声音，这不是因为距离远而模糊的轻声，而是脚步极轻的产物。
简枫现在只能通过右方那人的表情来猜测更多的信息，仅仅相当短的一个时间内，他的面部发生了最为极端的变化，从刚开始还满载的混混的猖獗雪崩一般扭曲成了——恐惧。
不知道身后的那人做了什么，这两人像见到了主人的顽犬，立马点头哈腰地逃走了。
简枫扭动酸疼的脖子，转过身，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后是一个衣冠华丽的女人，红底白纹边的巨大雨伞之下，如同欧洲贵族般着艳红收腰大摆礼裙，挽得很漂亮的头发下是十分美艳的脸庞，只是这些女王般的形象都在她举起右手指尖的最末端像气泡一样破掉
——她手上握着一把手枪，黑漆漆的枪口直直指向简枫。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一颗大树下，刚刚逃走的两名壮汉一个靠着树干，另一个撑着膝盖，一副劫后重生的样子，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很年轻的人，他调侃一般地一人头上拍了一下：
“干的不错，这是工钱。”
递去四张一百块钱。
“哎！”半蹲着的那人盯着这几张钞票，“老大，你给的工资每次确实很不错，可这一次比一次吓死人啊。”
“就是就是，上次俺俩就被两条牧羊犬追了七条街，今天更唬人，枪都掏出来了……”
那个年轻人摆头笑了笑，把钱收了回去：“不要拉倒。”
“要要要要要，哎，这年头，钱难赚啊。”
“早就跟你们说了，要赚钱就来当我的助手呗。”
“别——饶了俺们，命要紧。”
年轻人撑伞离开，往刚刚的车棚望去，已经空无一人了。
雨小了很多，淅沥的映在车玻璃，在气流下被拉扯成许多线状的小水珠，然后在雨刷划过的瞬间，什么都不剩。
简枫意义不明地正坐在那个女人的车内，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甚至连自己是怎么上她的车都模糊了。
车子在某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咔嚓一声，简枫右手边的门被打开。
意思是要下车了。
推开门，虽然很小，但是依旧密集的雨点很快就把自己灰色的T恤染上了许多黑色般的印迹，他望了望周围，并不是很陌生的大路。
“嘟嘟——”
她的车还没有离开，车窗缓缓摇下来，她递过来了一把雨伞。
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仅仅是这个几十厘米的缝隙之间，她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扑克脸，却没有举枪那刻袭来的可怕了。
车轮高速旋转扬起一阵水雾，在还能目及的地方，简枫望着车远去的影子，握着那把伞的手掌似乎还能感到她不经意间遗落的暖意。
“她不像是什么坏人呢。”
简枫是如是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