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前。
熟睡的Moka被一通电话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拿过手机，看到屏幕来电提示的时候，立刻振作了精神。
顾真颜。
“喂，honey，还在睡吗？”那头的声音很吵杂。
“没有的，我刚好醒了。”她起身，看了看床边未完成的画作，走向窗边。
“那么，今天的委托不要忘记了，晚上我一定回来陪你。”
“嗯。”
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房间，刺眼，打在Moka的脸上，和那欣慰的表情一起闪耀。
而电话那段的顾真颜，随意丢掉手机，眼前巨大的泳池也在阳光下粼粼发光，那里身材火辣的美女们正在向他招手。
他甩了甩肩膀，也笑，跃入水池，溅起的水花在半空中肆意散光。
其实对于Moka来说，所谓的委托不过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换好方便行动的衣装，驾车，在永雾园外停下。
“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
她的脚步很快很轻，好像下一刻就会飞起来。
手机震动，一条讯息：
“请在永雾园等我，两点见。”
看过之后，手机立刻黑屏，不是因为故障，而是这条讯息完全是不合常理地在手机关机候发来的。
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1点56，皱了皱眉。
不管如何不情愿，这等待都是必须的。
云央，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拒绝就意味着一切的终止。
只有短短一分钟的交谈，但延误了的这6分钟，让她感到很不适，她很讨厌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因为拖沓是家训中最大的恶习。
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永雾园树林尽头的小湾湖岸边，她的瞳孔突然放大，被赤红填充，继而弥漫在空气中的水雾，也化成了暗红，飘散着淡淡的血腥。
“这次成功之后，我们就再也不用过见不得人的生活了。”
她的脑海回响着顾真颜的声音，跃起，一对翅膀从背后初生样地破茧，挥舞，吹散破碎皮肉的残渣，消失在红色的阴霾。
公安厅大楼某层。
身材魁梧的男子，从电梯走出，对着这里一尘不变的沉闷空气，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声音在绵长的廊道延伸回荡，泛起同样沉闷的回声。
他推开标号001的房门，蓝色的荧光和人影在填充了这个巨大的房间，十几个男男女女的干事在办公桌和挂满墙壁的屏幕间忙碌穿行。
直到十几秒钟后，才有一个洋葱头的人看到了门口的男子。
“哟，头儿来了~”
男子瞥了他一眼，找了一处坐下：
“现在搜集的情报如何。”
“报告组长，”一名很干练的女子递来了一份文件夹，“根据现有的情报，在这两年间市内发生所有的画家、收藏夹死亡的案件中，有80%和这个人扯上了或多或少的关联，请看。”
东边的墙幕上出现了一张男人的照片。
“这些东西，A组帮无能的家伙早就调查过了。”
“我们最近两个星期对这个男人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又在回顾了那些案件后发现，所有的案件都是由这个男人策划，而另外这个人执行。”
切换到了另外一张女人的照片。
男子的脸兴奋地抽搐了一下：“看来我们B组走在人的前面了。”
“是的，头儿，”洋葱头端来了一杯咖啡，“我们又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今天两人会策划另外的犯罪，我们已经布置好了精兵强将，只等鱼儿上钩了。”
“哈哈哈哈哈，干得不错！”男子喝上一口咖啡，眼睛乐得弯弯。
“报告————————”走廊外传来急促不堪的声音，“潜伏部队在行进途中运输船爆炸！！”
“什么！！”男子喷了洋葱头一脸咖啡。
这时，属于上级的电话响了。
男子紧张地走到话机前，把手按在话柄，深呼吸。
“喂……”
“陈组长，失败的行动真是可惜。”
“你是？”
“Z组。”
陈组长刹那间无言以对。
“好好给自己擦屁股吧。”
电话挂断，只有耳际嘟嘟嘟的声音。
陈组长气得面腮通红，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小湾某座岛屿，Moka望着湖面运输船的碎片，飘散而来的血被稀释成了淡淡的粉液，随着浪花拍打着她的小腿。
连续七次作案，原本不是她的极限，而这些运输船带来的小麻烦，也应该不值一提。只是，连续三天不见的顾真颜，还有对于鲜血的需求，让她虚弱不适。
她瞥了一眼飘至岸边的断肢，那里淌出的还算新鲜的血液让她干咽。
但是这都是不能触碰的东西。
她是所谓的吸血鬼，而只有顾真颜的血液，能让她活在世间。
她唇边的獠牙缓缓收起，身后的夕阳伴着清凉的水风，拂起了她美丽的头发。
车在闹市区突然熄火，再也没法启动，Moka只能拖着疲惫虚弱的身躯，在花红酒绿的街头前行。
终于不堪地倒下，没有人理会他，路人冷漠地离去，匆匆不等。
直到这个男孩向自己伸出了手。
在哪里见过，却不知道名字的人。
他耐心，温柔，是很久以前顾真颜身上的东西。
一杯热水，暖暖的手心，倔强地拼命，想帮助自己。
躺在沙发上的Moka，无力地望着他奔跑的身影。
“真是个爱管闲事的笨蛋。”
无力地闭上眼睛。
屋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顾真颜吗？”Moka的精神抖擞了不少。
但是来者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起，直接转到留言，顾真颜的声音：
“Moka，我在外面赌钱欠了债，一时拿不出钱来，等下来的讨债的人有什么要求你一定要满足他们，你现在一定很虚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这条小命就交给你了。”
门口的男人露出丑陋不堪的笑容，把无力的Moka抱到了房间，生硬地丢在床上。
“你们是要钱吗？”Moka的声音有气无力。
“当然，”男人伸出了五个指头，“五十万。”
“床头柜里面，有签名的支票，拿了赶快走。”
男人拿到支票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还不快走！”勉强说出这样的语气让Moka的头很痛。
男人看着Moka这样娇嗔的样子，咧着嘴凑到了她的身边：“我可没说只要钱，只要你陪我好好玩玩……”
男人脱下T恤，赤裸上身，粗鲁地抱住Moka，她拼命挣脱开，掏出了枕头下的一把枪，对着男人的头。
但是男人并没有害怕的样子。
“你难道没听到顾真颜说什么要求都要满足的吗，这也是要求之一！”
Moka手中的枪颤抖了一下，但她觉得这完全是无理的：“他不会料到你们敢这样。”
“是吗？”男人脸上充满了狡诈，做作地在她面前拨通了顾真颜的电话。
“顾老板，你女人死活不让我做，这让我很为难。”
“啊~”开着外音，那头顾真颜的惨叫声很明显，“放过我，啊~Moka，求求你，我不想死~”
男人挂断电话，夺走Moka手上的枪：“你很爱他不是吗，那么做这点事来救她一命算得了什么呢？”
她被推倒，男人脱去她的衣服，疯狂地亲吻，抚摸，奸淫她的身体。
Moka的眼没有一丁点神采，呆呆地望着旁边画架未完成的那幅画，没有任何表情。
门外的响动，随意丢掉的木棒撞击地面的声音，另外一名男子闻声而来。
男人招呼这个男子赶快过来，男子兴奋地脱着衣服，口中喃喃：“这么极品的妞，顾真颜那小子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在夜总会玩其他女人，唉~~~”
“喂！”男人转过头，瞪大眼睛警告他，“说了不能漏嘴！”
“哈哈，那有什么，”男子弯腰整着那难解的皮带，“都到这地步，这妞还能跑了不成，来，快让……我……”
抬起头的男子，脸部突然恐惧地扭曲。
“怎么了？”
男子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男人背后的Moka。
男人莫名其妙地转过头，这一秒钟，他最后能接收的信息就是，鲜红的什么东西，将他全身彻底贯穿，连疼痛都来不及感知。
男子看着男人像倒塌积木一样的肢体，泉涌的血液快把他全身染红，他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一个字。
确实，眼前比残肢更可怕的是Moka，她全身血纹，从背后延伸出无数条血色的液体触手。
“顾真颜在哪里！”语气恶狠，从喉结层层叠涌，有如多重唱。
“在……在……SL……”
他只配拥有说出关键字的资格了。
一支猩红的触手急速刺向男子的头颅，就好像爆裂的西瓜，血和脑浆迸射。
Moka从窗台跳跃，触手变作了污浊的翅膀，在皎洁的月光中，化成一道剪影，掠过夜空。
SL夜总会的楼顶，Moka近乎是坠落一样，狠狠摔在地面。
收起翅膀，回到人型，她努力支撑着自己，尝试了七八次才终于站了起来，额头的汗水顺着发丝不断淌下，她的心跳声很吵杂，低迷的体温让自己觉得异常寒冷。
她打开门，搀扶着楼梯向下走去，就算到了人多的地方，她这样也不会引起多少注意，毕竟类似姿态的醉酒女子是随处可见了。
SL的规模大到离谱，而只要消费档次高，工作人员也会对顾客的所在守口如瓶，对于常人来说，要随便找到特定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Moka不是常人。
没错，就算她极度虚弱到如今的样子，敏锐的鼻子还是能从这弥漫酒臭烟香的空气中捕捉到那独一无二的味道。
来自于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味道，不管多么得淡，都会唤醒嗅觉所有神经末梢的冲动。
就在这里。
Moka的手抚在门上，手掌的温度更低，那本是冰冷的门的触感竟是温暖。
手腕没有力量，依靠着整个身体的重力，才把门推开。
大到如同一个小酒吧的房间，舞灯肆意宣泄，男人的低吟，女人的尖叫，交杂在混乱的DJ舞曲中，跟工地的噪声一样不堪入耳。
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顾真颜，这个披金戴银的画家，没有一丝忧愁的，快乐荒淫的，搂着两三个舞女，在她们身上游离、亲吻。
她异常艰难地走了过去。
“顾真颜——”
一声、两声、三声，没有听到。
直到这一声，她歇斯底里地喊，才终于盖过了喧闹舞曲和女人喉咙的咕噜声，而这声喊叫，让她的整个大脑都像即将崩塌的危楼，不断震荡。
顾真颜发现了他，眼神冷漠。
“是你啊。”
干冷到刺痛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Moka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周围的人都看着两人，气氛尴尬，音乐也被关掉。
“你先走吧，我回去再……”
顾真颜像哄小孩般的语气，而Moka不愿听下去，口中依旧不停重复那三个字。
“Moka，你听我说……”
“为什么……”
“Moka……”
“为什么……”
“你够了！！！”顾真颜恼羞成怒地冲过去，狠狠一巴掌，她被扇出很远，连带着地上没有喝完的酒瓶，咚咚嗙嗙，洒了一地的酒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眼角的液体分不清是泪是水，一直在滴。
“血……”声音沙哑到如同被撕扯，Moka的脸色已经白到可怕。
“不是说好我今天会回去的吗，你为什么要出来在这么多面前丢我的面子。”顾真颜跟周围的几个人挥了挥手，示意把她弄出去。
Moka挣扎着拼命抓住顾真颜的手臂，却被他无情甩开。
“她反正时日不长了，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反正没用了。”
他继续投归舞女的怀中，摸了摸手臂被Moka抓地血肉掀起的伤口，重重喷了一阵鼻息。
音乐再次响起，所有人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复刻之前的狂欢。
而Moka被人托架，脚跟被玻璃渣划破，血液拖出一条细长的轨迹，她的眼睛直到无法动弹，视野中的天花板，渐渐褪去色彩。
“咚——”
一阵悠长有力的律动，心跳的声音。
是Moka的心跳，但是整个房间都震动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强烈的一震。
拖着Moka的两个人，突然感到手火辣的刺痛，当转眼看她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大叫着丢下了她。
Moka异变了。
不是吸血鬼约定熟成的形象，也比在房间的更为惊人，就算顾真颜目睹过她无数次的异变，这次也绝对是空前的。
如同堕落的天使，残缺的翅膀，紫白的皮肤披上惨红的衣装，从脚底慢慢浮现的伤痕样地血纹像水滴一样扩散，如刻画一样画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又像破泥的种子，交绕的红在她身上缓缓爬上，留下烙痕，直到逼至喉咙，她犹如爆发的星星，发出一阵不属于世间任何生物的尖鸣，她的獠牙在发光，而舌头舔舐着指尖抓破的顾真颜的皮肉。
Moka的眼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赤红笼罩。
她再次嘶鸣，整个房间，不，是整个楼摇摇欲坠，那血纹布及的地方，耀出极短的光亮后，爆炸。
不论是桌子、器具、设备，还是人的身躯。
整栋楼的哀嚎呻吟，正如一支无比悲惨的殇歌。
都被破坏，都死了。
只有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
只有顾真颜，他恐惧，但脸上更多的却是扭曲兴奋，他哭，像诞生的婴儿第一眼于全新世界的，他望着眼前的Moka。
“太美了……”
这是最后能说出的话语。
下一秒，与Moka无光的赤瞳对视之后，一双手架住他的头。
咔嚓，骨肉分离的清脆。
“到此为止了！”
身后转来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