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发呆啦。现在可是在吃晚餐哟？至少陪我说说话嘛。”
以轻快的语气说着，黑发的少女摇了摇身旁人的身躯。
被她拽着衣袖摇晃的，是一名高大挺拔的男性；无论是端正的五官，还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都显出其认真与干练的特质。虽然面色有些苍白，然而他完全称得上英俊潇洒。
“丽妮，吃饭时不要说话比较好。”
尽管这样说着，然而男子已将目光移到少女的身上，严肃的表情在刹那转变为足以称之为宠溺的笑容。他分明已经准备好倾听对方了。
“哥哥，最近工作忙吗？”
“唔，有一点点，怎么了？”
“周末有新电影上映，我想去看……”
“没问题，到时几点出发？”
男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诶？可是你的工作……”
“没问题，我这边在那之前一定能够处理好。”男子的表情中带着十足的自信，“所以不需要担心，到时候我一定陪你。”
“……哥哥，谢谢。”
对方过于爽快的回答使少女一愣，呆住了片刻才说出道谢的话语。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双臂也紧紧抱住了兄长的胳膊。
而男子则仅仅是以温存的目光凝望着少女，用手轻抚着少女柔顺的长发。
……
操纵着指挥官特装型的“Private”，名为德普的男子带领小队展开了突入。
这次的目标，是近日多次展开恐怖袭击的犯罪组织本部；行动计划已久，经过稳妥的勘察确认后，小队才趁敌人守备空虚的时机采取打击。
一路上，小队没有遇到任何成规模的反击，击倒的敌人总数也不超过五人。过于顺利的进展使得男子不禁提高了警惕。
“爱德华，没有探测到炸弹或者地雷的信号吗？”男子向一旁的部下确认着。
“没有。整栋楼的生体反应数目极其稀少，武器装备也似乎被转移走了。”一旁一台稍为壮硕的Mileton如此答道。
“不妙，搞不好我们这边的行动已经被发觉，对方先一步撤退了。”虽然如此说着，男子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无妨，先把这边处理干净吧。”
“是。”
这个新情报意味着清剿活动恐怕不会到此为止，对此，男人感到有些烦闷：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如果自己又要执行其他任务，那么便会落得失信的结局。
“那样的话，不行。”
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最终，在将微不足道的抵抗者清除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整栋建筑的核心区域。
而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是孑然一身的敌方头目。
“省去麻烦了呢，不错。”
毫不犹豫地，男子举起枪，扣下了扳机。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掺杂着绝望与愤怒的哀叫隔着玻璃护壁传入耳中，面戴黑色皮罩、身穿白大褂的人物抬起头，向那音源快速地投出目光。
在那里的，是被安置在精密的巨大仪器内的一名男性。
“还是不行吗，无论回放多少次记忆都是这个结果。”
他的声音被机械的混响扭曲，然而却意外地高亢。
“是的，大人。”一旁同样身穿白衣的工作人员应声道，“尽管重复了很多回，但是对象仍然无法忍受这部分记忆的内容。”
“数据方面如何呢？”
“完全不行，与正常水平相比有明显的差值。”
“原来如此，那么进行药物调剂吧。”他的声音毫无波动，“先降低体内的多巴胺水平，输入D1、D2和D3制剂各一整份。”
“……最开始就全部启用吗。”对方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要不要先进行试注射，确认一下……”
“没有必要，照我说的做。”
听到这断然的答话，对方马上住了口，沉默着执行了命令。
“然后，再重新回放一遍记忆，试试效果。”
这一回，在玻璃罩外的男人仅仅是痉挛着，断断续续发出低沉的哀叹；而对此种情况，他只是淡然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道：
“还不行，加大剂量。”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他的感情就会消失。”
“我说加大剂量。”
尽管声音仍毫无变化，然而察觉到对方已经快要发怒，这名工作人员只得服从命令。很快地，被仪器所束缚的男性便平静了下来，只有手指还在轻轻颤抖。
“这样……就可以了吧？”工作人员用畏惧的眼光看着对方，“他的多巴胺水平已经降到了7％，再低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继续吧，再加上S7和抗抑郁的S9，大概就差不多了。”
知道提出异议只会给自己招来危险，工作人员这次马上顺从了对方的要求。
伴随着机器发出的轻微声响，男子的手指终于也停止了抖动；看上去，他整个人仿佛是死了一样地了无生气。
见状，头戴黑色面罩的人物推开了观察室的门，几步走到躺在仪器上的男子面前。他低下头，凑近对方的脸轻声说道：
“克里斯·德普，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戴维尔先生。”
缓缓睁开眼睛，男子面无表情地如此答道。
“那么，起来走路试试看，怎么样？”
一边说着，戴维尔向身后的工作人员们打了个手势，于是仪器便立刻解除了对克里斯的束缚，使他得以从上面起身。
“看样子，你现在身体状况还不错。” 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戴维尔将一捆东西塞给对方，“来，穿上这身衣服吧。”
待到对方穿着完毕，戴维尔便转身打开了房间的门，示意克里斯跟着自己。两个人就这样踏入走廊。
外面的环境与室内差不多，无论是地砖抑或墙面都是白色，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医院；走廊侧面陈列着许多的仪器与物品，其中的绝大多数克里斯是不曾见过的，但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好奇心。
穿过几处通道，一次次顺着阶梯向下，两人不断地向更低处行进，克里斯感觉自己大概是到了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终于，在其中一层，他看到了几个巨大的透明收纳柜：它们的数量共计十三，每个都足有二米余高。
而在这些收纳柜的内部，都装着相同的东西。
在克里斯面前的，是十三台“Disillusion”——与其曾经对抗过的戴威尔座机均一模一样。
“有被吓一跳吗，克里斯？”注意到对方停下了脚步，戴维尔转身说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还没忘记吧，是不是没想到数目有这么多？”
对于这个问题，克里斯并没有做出回答，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要给你看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我想，大概是午餐时间了。”对方抬起左臂，看了看手表，“你也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准备了点，虽然朴素了点。”
还是毫无回应，克里斯仍然只是跟从着戴维尔的脚步。后者仿佛很随意似地打开了一扇门，然后在门口侧身，示意让他先进去。
这房间与之前仪器所在的那间并无明显的区别，只是没有了透明屏障和各种奇怪的仪器。在房屋里侧有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颜色也毫无意外地是白色。桌上已经预备好了一副餐具、一碗蔬菜汤、一只面包和一盘肉食，菜式十分简朴。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戴维尔将餐品轻轻推到克里斯身前。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不过……”看到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将餐叉拾起，戴维尔终于按捺不住了，“不过，你真的没什么表示吗？”
“表示？”
从仪器下来之后，这是克里斯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似乎比往常要清晰得多，也不再有隐约的疲惫腔调。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这里，你难道没有什么感想吗？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敌人嘛，你能这样轻松地接受与我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反抗一下。”
“根据观察，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外乎是失控的我被你们击倒，带来这里；至于以武力与你们相对，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可能行得通的选项。我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样啊。”在刚才的谈话中，克里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使得戴维尔若有所悟，“看起来，治疗的效果超出了我的想象。”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好吧，那我不打搅你了，快吃吧。”戴维尔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大概你也感觉到了吧，之前我稍微处理了一下你的病，没想到花的时间比预期要多。我希望菜没有凉掉。”
对此，克里斯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用叉子叉起一块蘸满酱汁的肉块，送入口中；当他打算第二次这样做时，戴维尔叫住了他。于是，手臂悬在半空，克里斯转头，以淡漠的目光质询着对方。
“你对这饭菜，就没有丝毫警惕心吗？”
“如果你们想杀我，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之前有的是时间可以做。”
“不错的回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戴维尔的声音中，隐约地含着笑意，“你所吃的，到底是什么的肉，这你有考虑过吗？
如果我说，这是那个被切碎的可怜孩子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就是你想说的吗？”看样子，克里斯仍然不为所动。
“……已经够了。”戴维尔很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已经完全信服了，现在的你真是可怕。
刚才只是个玩笑——放心吧，你吃进去的只是普通的牛肉而已。那个孩子，我们已经将遗体妥善处理了。”
用餐完毕，戴维尔领着克里斯向建筑物的更下层进发；他开始讲解路途中遇到的机器的作用。四周陈列了很多新式的Mileton，戴维尔也一一加以介绍。
克里斯自然是在听着：他听的很用心，入耳的话语，被他毫不费力地、牢靠记了下来。这在之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过去的克里斯，头脑中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然而现在，这种压抑感已经消失了。
他不再感到什么痛苦，即使是眼前播放着妹妹死去时的图像，即使是被告知自己在吞食巴勒特的尸体；克里斯也明白，这一切对自己而言，本足以引发出悲伤抑或愤怒的情绪，然而实际上却没有做到：无论是热血上涌的激动，还是流泪所需的伤感，都已经离他远去，仿佛被风吹散的雾气。
而在这消散的雾后，他发觉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的。”
虽然丝毫不觉得愉快，但是，克里斯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运动。一改之前的淡漠神色，他露出了近乎是满意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