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姐姐，应该醒了吧。”
浅见里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又转身把门反锁了起来，然后径自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床那边传来了水生菡萏弱弱的声音：“绫叶她走了吗？”
“嗯，只有我在……不用装睡了。”
只见水生菡萏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靠着床头，抱起了膝盖来。凌乱的刘海之下，是那苍白憔悴的面容。过了好一阵，她才觉察到自己表现出了一幅无助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点好笑地问道：
“为什么是你？”
“你也不希望是绫叶姐姐吧？”浅见里杉反问道。
“你是来代替绫叶的吗？”水生菡萏垂下了眼睛，“确实呢，有些事情没法对她说出口。”
“嗯……”
“这样啊……头还有点晕着。”水生菡萏扶着额头，眉头微皱。
浅见里杉指了指桌上的碗：“水还有点烫，等一下再拿给你。”
“哦。”水生菡萏应了一声，过了一阵，发觉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她有点奇怪地说道，“咦？你就不问点什么吗？”
“等你没有那么难受的时候再问吧。”
从平淡无奇的语气里感到了暖意，水生菡萏轻笑道：“那就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浅见里杉咬了咬嘴唇，“要听吗？”
“洗耳恭听。”
得到了确认的回答，浅见里杉略一思忖，说道：“我昨天看到有人自杀了。”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出乎意料的内容，水生菡萏怔了怔，女孩的表情不似作伪，她依然有点不确定地一句：“不是在讲故事吧？”
“是真的。” 浅见里杉点了点头。
水生菡萏迟疑着问道：“那……那个人是谁？怎么样了？”
“一个不认识的人，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只是，我没法确定，如果我当时马上去救助的话，有没有拯救他的可能……最终，我当时选择的是逃避。”浅见里杉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就结果而言，他应该不可能活下来了。”
“没有其他人发现吗？”
“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所以，就算你没有过错，你觉得是见死不救的自己害死了他？”
“不，不是的。”女孩摇了摇头，“从理智上来讲，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过错……我不认识那个人，他也不可能和我产生任何交集，所以他的死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真是冷酷的说法啊。”
“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浅见里杉轻声反问道。
水生菡萏轻笑着道：“那你这一次和我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你是绫叶姐姐的好友。”
“只是这样吗？”
“你希望是怎么样呢？”
“虽然年龄差距有点大，不过和你成为好友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里杉？”
桌上的开水已经稍微没那么烫了，浅见里杉端起了碗，走过来，递到了水生菡萏的手里。她稍微俯下身子，用清冷的，却仿佛有点魅惑意味的语调问道：
“你希望和我成为朋友吗？”
“是……”这样的对话方式，在年龄相差近十岁的两人身上，无论如何都显得有点奇怪。话甫一脱口而出，水生菡萏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看着女孩转过去的背影：
“等等，你在套我的话？”
“朋友么……那么，我同意了……”坐回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浅见里杉略微抬起头来，以一种君王般的理所当然的语调，宣告着这个消息，“现在我们就是以朋友的立场来对话了。”
水生菡萏愣愣地道：“朋友？”
“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水生菡萏微怔了下，出声问道：“刚刚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吧？”
浅见里杉盯着她，认真地说道：“嗯……那个时候，我依然觉得自杀那件事，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然而，第二天的时候，我又发现了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她的心是空的……也有着这自杀的倾向呢……”
“她”指的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水生菡萏一时沉默了下来，双手捧了热水，让碗里的暖流缓缓地流入冰冷的躯壳。过了片刻，脑子更清醒了一些，她才开口问道：“心是空的……这种说法……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
“什么意思？”
“不是我发现的，而是你告诉我的……因为你在期待着有人来拯救你，所以我就知道了。”
看着女孩一本正经的表情，水生菡萏不禁啐道：“装神弄鬼的家伙。”
“你并没有否认。”浅见里杉戳破了这一点。
“好吧，我再问一次……你真的只是为了你的绫叶姐姐才来帮我的吗？”
“如果是陌生人的关系的话，就算不管对方死活，也无需愧疚……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和朋友之间的关系……水生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吧。”之间水生菡萏作出了讨饶状，苦笑着摇了摇头，“败给你了……虽然我确实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醒，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不过，现在你可以随便提问了。”
于是，浅见里杉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问起：“手机是怎么弄丢的？”
“被那个男人扣下了。”
“那个男人……是谁？”
“黑川先生，是我公司里的上司。”
“好像不只是这么简单？”
坦白之前，水生菡萏还是奇怪地望了女孩一眼：“你真的是只是初中生吗？”
“特别早熟的初中生……不奇怪吧？”
“好吧，我说……”水生菡萏长长呼了一口气，“名义上我在充当着他的女友，而我能够从他那里获得一定程度的资助……如果你能理解的话……”
“援助交际？”女孩直接地问。
“对……”不管如何，对着年龄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如此坦白，多少都会让她有些难堪。
只见浅见里杉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或者说，她已经做好了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到惊讶的准备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开始，是为了得到现在的这份工作……等工作稳定了下来。”水生菡萏的脸上露出了叹息的表情，“如果非要说个理由的话，果然还是‘钱’这个东西吧。”
“那……手机为什么被扣下了？”浅见里杉还记着前面的问题。
“这一次，我和黑川先生起了点争执……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对于这件事情……”顿了顿，浅见里杉还是决定问得更清晰一些：
“对于并非出于真心和黑川交往这件事……你现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呢？”
“有些厌倦了啊……”水生菡萏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时，觉得身子有些发颤，“可是，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惯性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不知道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就这样，人生不知不觉就被惯性支配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
“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