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赫伯特将众人无声的应允尽收眼底，不再浪费一秒。“动身。”
他示意维兰德一起，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抵门的杂物。
赫伯特率先侧身闪出门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空寂的街道。片刻后，他打了个手势。
“安全。快。”
众人鱼贯而出，重新踏入亚楠的黄昏中。
风似乎带来了远方的味道，但至少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有出现那个臃肿怪物的身影。
“按吉尔伯特指的方向，”赫伯特低声道，目光锁定街道斜前方一个更显狭窄的岔路，“走这边。保持警惕。”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移动。赫伯特和维兰德在前，武器半出鞘，每一步都踩得极轻。伊薇搀扶着林走在中间，艾格尼丝修女紧随其后。
这条岔路比主街更加破败，两侧建筑的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脚下不时会踩到碎裂的瓦砾或某种难以辨认的、软塌塌的污物。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岔路尽头时，走在前面的赫伯特突然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他身体紧绷，侧耳倾听着什么。
“有声音……”他极低地说。
众人屏息凝神。除了风声，似乎有一种……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一个半塌的门廊深处传来，夹杂着一种类似野兽啃噬骨头的细碎摩擦声。
维兰德脸色发白，握紧了箱子把手。赫伯特缓缓抽出手枪，对维兰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掩护侧翼，自己则准备上前探查。
“不……”伊薇突然低声阻止，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别……别过去。吉尔伯特说过……无论听到什么，不要理会。”
赫伯特动作一顿，灰色眼眸看向伊薇，又看了看那发出诡异声响的门廊。
理智告诉他，好奇会致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本能，点了点头。
“绕过去。”
他改变指令，带领队伍紧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尽可能远离那声音的来源，快速通过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区域。
没走多远，赫伯特突然再次停下，蹲下身。
火光照亮了他面前的地面——几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溅落在铺路石的缝隙里。
“血迹。”他沉声道。
维兰德凑过来，蜡黄的脸在火光下更显紧张：
“新鲜的？这……这他妈是往哪去的？”
赫伯特顺着血迹的方向望去，那点点滴滴的暗红，断断续续地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岔路的深处。
“确实是那边。”他站起身，语气凝重。通往诊所的路，也是血迹指引的方向。
“这血……”伊薇的声音有些激动，
“是……是人留下来的吗？如果是的话，他往诊所方向去……是去求救的吗？”
或许诊所仍在运作，仍在接收伤者？
“还是说……”维兰德提出了更可怕的可能性，
“是别的什么东西留下的？拖着它的战利品回巢？”
赫伯特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蹲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尚未凝固的血液，凑近鼻尖闻了闻。
那股熟悉的、属于人类的铁锈味直冲鼻腔，虽然混杂了污秽，但本质未变。
“是人血。”
他肯定道，同时用火机仔细照射血迹周围的痕迹。
“不是拖拽。脚印很乱，但血迹是走着过去时洒落的，往一边倾斜。”
他模拟了一下动作：
“像是手臂受伤，踉跄行走时滴落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诊所的方向，得出结论：
“受伤的人，往诊所方向去了。是去求救的。”
“说明方向没错？”维兰德最后总结道。
赫伯特点了点头：
“但也说明，我们不是今晚唯一的访客。加快速度。”
终于，在岔路的尽头，一栋看起来比周围建筑稍显规整的三层楼房出现在眼前。
楼体是暗淡的石材，窗户大多被木板钉死，但在门廊上方，一面褪色严重的蓝旗，正无精打采地垂挂着。
而那串断续的血迹，也正如赫伯特所判断的那样，一路延伸，消失在那扇虚掩着的诊所大门前。
“是这里……”伊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蓝旗……和吉尔伯特说的一样。还有……血……”
诊所到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心安不起来。
大门虚掩着，门板上有几道深刻的、像是利爪留下的划痕。门前的台阶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玻璃和凝固的深色污渍。
赫伯特没有贸然上前，他仔细观察着门窗和周围的屋顶，确认没有埋伏的迹象。
“门没锁死……”维兰德咽了口唾沫，
“和咱们刚才躲的那个屋子一样……这他妈是欢迎光临的意思？”
赫伯特冷静地分析道：
“也可能是匆忙进去，或者……里面的东西根本不在乎谁进去。”
他示意众人保持安静，自己则放轻脚步，靠近那扇虚掩的门。
他用刀尖轻轻推开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中传得老远。
一股比街上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混合气味涌出。
而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的门厅或走廊，一截陡峭的、向下延伸的实木楼梯几乎紧贴着门口，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
楼梯起点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盏黄铜灯盏，里面的灯油尚未燃尽，正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前十级左右的台阶。
“老天……这味道……”维兰紧了鼻子，
“这鬼地方还点着灯？里面……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赫伯特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楼梯口的地面上。
那串来自门外的血迹，在这里变得凌乱，几滴较大的血点溅在楼梯最高一级的台阶上，随后化作断断续续的血滴和一道模糊的拖擦痕，一路向下，回到了黑暗中。
那个人，或者说，那东西，沿着楼梯下去了。
“血……通到下面去了……”维兰德的声音带着恐惧，指着那道楼梯，“妈的，那下面是什么鬼地方？”
“看来我们的先驱者有新情况。”
赫伯特蹲下身，用火机凑近检查楼梯口那滩较大的血迹和旁边的痕迹。
“血迹形态变了，这里有挣扎或滑倒的痕迹……看这粘液。”
他蹲下身，用火机仔细检查楼梯台阶，指着一处反光的、不属于血液的湿滑痕迹：
“有东西在这里迎接了他，或者……一直就在下面。”
他看了一眼伊薇和林：
“下面有东西，而且不止一位访客。
“但这也是唯一的路。血迹指引到这里，说明下面才是诊所的核心区域。”
他重新站直身体，灰眸在昏暗中扫过每一张脸：
“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回到街上，赌运气。”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退回街道面对那个臃肿怪物和未知的猎杀之夜，并不比探索这诡异的诊所更安全。
伊薇紧紧抱着她的包裹，看着那扇通往未知的楼梯。
林靠在她身上，呼吸急促，体内的痛苦似乎在靠近这栋建筑时变得活跃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维兰德脸上汗珠滚落，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拍了拍他的长条箱子。
艾格尼丝修女似乎也没得选。
“好。”赫伯特点头，将火机转到左手，右手重新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
“我第一个下。维兰德，你紧跟我，注意身后和侧面。伊薇，扶好林走中间。修女，你断后，留意我们下来的方向。利用墙上的灯光看路，但别碰任何东西。脚步放轻，踩稳。”
“跟上。”
赫伯特率先踏入黑暗，左轮警惕地指向未知的前方。维兰德紧随其后，伊薇也带着林进去。
最后进来的艾格尼丝修女下意识地就想将门关上。
“别关死。”赫伯特阻止了她，
“留条缝。万一需要跑，不能把自己堵死在里面。”
修女的手僵住了，最终只是将门虚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