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异常狭窄,几乎仅容两人并肩。唯一的光源来自楼梯两侧墙壁上零星悬挂的油灯。
腐朽的木阶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灰尘。
那串指引他们来此的断续血迹,沿着楼梯木板的中央向下延伸,如同一条暗红色的细蛇,钻向地底深处的黑暗。
赫伯特没有丝毫迟疑,他侧过身,紧贴着左侧扶手,为身后留出空间。
“沿两边下,”
他头也不回地低声命令,“别踩到血。”
维兰德立刻会意,肥硕的身体费力地挤向右侧墙壁,与赫伯特一左一右,形成了夹着中间那串血迹向下行进的阵型。
伊薇搀扶着林,紧随赫伯特身后,也紧贴左侧。艾格尼丝修女则跟在维兰德后面。
林被伊薇半搀半架着,虚弱地迈着步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串位于楼梯正中的血迹上,脑中泛起一丝模糊的疑惑。
但他喉咙干涩,头晕目眩,这点微弱的疑虑瞬间被更强烈的眩晕和体内那股诡异的躁动淹没了。
毕竟连赫伯特都没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终于,楼梯到了底。前方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木门,门缝里透出比楼梯间略亮的光线,仿佛来自某种长明灯盏。
伴随着光线涌出的,是那股混合气味。
在这里,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浓烈,几乎要压倒一切,但也只是几乎。
赫伯特在门前停下,举手示意。他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后死寂无声。
他对维兰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赫伯特用刀尖缓缓顶开了门。
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内部的景象随着门缝的扩大,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格局规整,甚至称得上庄重。
高大的拱形窗户被厚重的暗色窗帘严密遮住,只有极少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缝隙透入,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斑。
大厅上方,一盏结构繁复的黄铜吊灯静静悬挂,未曾点亮。
大厅中央整齐排列的几张病床。床铺是旧式的铁架床,铺着白色的床单,虽然已经泛黄,并且蒙着一层薄灰,但出乎意料地平整,仿佛不久前才刚刚整理过。
病床之间,分布着一些输血的架子,架上空置,在昏暗光线下,能看见架子上挂着的棕色储液瓶和垂下的管线。
更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和靠墙放置的几张特殊的椅子。那是带有高靠背的古典座椅,木质,颜色暗沉,饰有繁复的雕花。
但令人不适的是,椅子上清晰地配备了皮带——固定在扶手上和椅腿附近,用途不言而喻。那是用于束缚的输血椅。
地面是深色木质,还算干净,只有少数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色污渍,像是被仔细擦拭过却未能彻底清除的痕迹。
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仿佛医生和护士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继续工作。
“没人……”维兰德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异常响亮,他吓得立刻捂住了嘴。
是啊,为什么没人?
设备齐全,灯亮着,一切就绪,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元素——人。
没有一个病人,没有一个护士或医生。这偌大的、足以容纳十几人同时接受治疗的空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些整齐排列的病床、沉默的医疗架和空荡荡的输血椅。
“为什么……这么干净?”伊薇问出了维兰德没说完的问题,
“人都去哪里了?灯还点着几盏,东西摆得整整齐齐,连病床都铺好了。
“如果……如果他们在进行血疗,病人呢?医生呢?是听到动静全躲起来了吗?”
赫伯特没有回答,他灰色眼眸中的警惕提升到了极点。他举起火机,缓缓扫过整个大厅。
火光掠过积尘的地板、静止的输液架、那些沉默的病床,以及更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书架和柜子。
太安静了。
太整洁了。
一个人都没有。
仿佛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在正常运作,然后某一刻,所有人、所有活动,都瞬间蒸发消失了。
他率先踏入了诊疗室,脚步在空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其他人迟疑地跟上,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检查一下,”赫伯特低声道,目光扫过那些病床,“小心点,别碰任何东西。”
赫伯特缓缓走到一张病床边,用刀尖轻轻挑开枕头。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更深的污渍。
“不是匆忙撤离。撤离会留下混乱。这里太整齐了。”
他走到一个医疗架旁,用手指抹过架子的表面,指尖没有沾染多少灰尘。
“最近还有人在这活动。
“除非……清理工作已经完成得非常彻底……或者,他们转移到了更里面的地方。”
维兰德紧张地环顾四周,蜡黄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打扫?给谁看?给这些空床和空椅子看?”
伊薇则忍着不适,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输血椅,特别是那些皮带扣环。
“这些椅子……为什么要绑住?血疗……会很痛苦吗?”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伊薇身上、沉默不语的林,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身体晃了晃,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你怎么了?”伊薇急忙扶住他。
“味道……这里的味道……”林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有些涣散,
“好浓……好熟悉……头……好晕……”
“交给我。”
艾格尼丝修女立刻上前,从另一侧扶住林几乎脱力的手臂。
她没有贸然将他带向房间中央那些可疑的设施,而是引导他缓缓靠坐在最近一处相对干净、背靠墙壁的地面上,让他远离那些病床和椅子。
她枯瘦的手轻轻放在他沁着冷汗的额前,祈祷声变得清晰了些:
“可怜的孩子……主啊,请庇护这迷途的羔羊,驱散他体内的痛苦……”
赫伯特眉头紧锁,林的剧烈反应本身就是一个危险信号。他必须尽快弄清这个看似整洁的空间里隐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大厅,迅速评估着环境。
整个诊疗室大部分没有灯光,只有天上的光线稍微照亮了这里。
他的视线在大厅最深处略作停顿。
那里,一扇厚重的、带有拱顶的橡木门半掩着,墙壁上上孤零零地亮着一盏光线稳定的黄铜油灯,与大厅中央未点燃的吊灯形成鲜明对比。
灯光在门前的石阶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门缝后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一段向上的阶梯轮廓隐约可见。
“优先检查主厅。”
赫伯特瞬间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