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德,检查那边。”赫伯特指向大厅另一侧几个靠墙摆放的柜子。
“伊薇,”他转向墙边的三人,同时用手示意了一下离他们最近的那张高背输血椅,
“扶林到那边坐下,让他缓口气。但绝对不要碰那些皮带,也别靠太近。注意看椅子周围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艾格尼丝修女身上,“修女,你守在门边,留意我们来的楼梯口。有任何动静,立刻示警,但不要出声。”
修女抬起苍白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但在离开前往门边警戒之前,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林,用那双空洞却异常虔诚的眼睛注视着他,低声说道:
“坚持住,孩子。记住,肉体再痛苦,也是暂时的考验。你的灵魂……比你所知的更为坚韧。愿主的恩典与你同在。”
一直紧闭双目的林,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这低语。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修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谢谢……您的祈祷……它……让我感觉……清醒了一点”
修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便默默退到虚掩的门边,面朝楼梯方向,重新开始了她那无声的祈祷。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能照亮的像样东西都没有……”
维兰德一边不情愿地咕哝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向柜子。就在这时,他的靴尖踢到了门边阴影里的一个硬物,发出金属摩擦的哐当声。
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
赫伯特立刻警觉地望去。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老式的金属火把架,火把本身已经熄灭,但似乎并未完全烧尽。
火把的布制顶端浸染了几点新鲜的、暗红色的污渍。
赫伯特快步上前,沉默地捡起那个火把。他检查了一下火把头,又瞥了一眼那几点污渍,眼神一沉,但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火机,凑近火把头。
“嗤”的一声,浸油的布条被再次引燃,比火机稳定得多、也明亮得多的光芒瞬间驱散了一大片黑暗,也将大厅内的细节照得更加清晰,同时也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他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了离他最近的维兰德。
“拿着。看清周围。”
维兰德蜡黄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阴晴不定,他咽了口唾沫,接过了火把。
他似乎因为这额外光亮而多了点底气,又似乎因为看得更清而更加恐惧。
伊薇则选择走向离门口最近的一张输血椅。
借助昏暗的光线,仔细检查了椅子的皮革表面、金属扶手以及那些令人不安的皮带扣环。
除了积着薄灰,并没有发现新鲜的血迹或明显的污渍,但皮革上一些深色的、无法分辨的陈旧印渍依然让她心里发毛。
确认暂时没有异常后,她才带着林缓缓坐下。
林靠在冰冷的皮革靠背上,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林?”伊薇半跪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坚持住……看着我。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仿佛聚焦十分困难。
“水……”他终于挤出一个模糊的英文单词。
伊薇连忙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小心地凑到他嘴边,喂了他一小口。
清凉的液体似乎让林稍微清醒了一些。
“谢谢……”林小声道谢,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点点。他靠在椅腿上,身体微微发抖,
伊薇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揪紧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林……你刚才说味道很熟悉,是什么意思?你来过类似的地方吗?或者,在你生病前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不……不知道……”林喘息着,用英语断断续续地说,
“感觉……很奇怪……像……像在梦里见过……头很痛……”
他的话语混乱,逻辑不清。伊薇见状,立刻止住了追问。
“好了,好了,先别想了,也别说话了。”
她语气放缓,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闭上眼睛,尽量休息一下,保存体力。”
林似乎听懂了,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意识的运转。
他顺从地闭上眼,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就在伊薇以为他昏睡过去时……
“血……在叫……”
正准备帮他调整一下靠姿的伊薇,动作猛地顿住了。
“好多……血……不要……绑着我……”
她犹豫了一下,同样用略显生硬的中文低声回应道:
“别怕……没事的,没人会绑着你。我在这里。”
“要追上……必须……”
“追上?”
伊薇凑近些,试图听清,
“林,你说追上什么?”
“血……好多的血……在手上……甩不掉……要……”
伊薇终于意识到,林已经虚弱到无法进行理智的思维,甚至丧失了在两种语言间切换的能力,只剩下最本能的母语在宣泄着。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她不再试图问出什么,只是用中文重复着安抚的话,同时用袖子不断擦拭他额头上源源不断的冷汗。
“安静下来,我在这里陪着你。休息吧,没事了。”
在她的安抚下,林渐渐平息下去。
伊薇稍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她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想替林调整一个更舒服点的靠姿。
就在她抬起头的瞬间,目光扫过林倚靠的那张输血椅后方时,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看……看那里……”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墙角,歪斜地倒着一辆轮椅。
但它的轮子已经扭曲变形,金属支架上布满了深深的、令人胆寒的撕裂口。
那痕迹,绝不像是正常损坏,更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过。
“妈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维兰德的声音发颤,火把下意识地移向另一侧墙壁。
跳跃的光线下,几条触目惊心的、从地面一直划到一人多高位置的抓痕赫然显现,深可见砖,边缘还带着些许剥落的碎石和暗色污渍。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挠的?!”
这里绝非安全的避难所。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或者……更糟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赫伯特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墙边,用手指抹过一道抓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痕迹很新。”他低声道。
赫伯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顺着抓痕向下,随即猛地凝固在地面上。
就在抓痕下方,以及从大厅中央开始,几道巨大、狰狞的暗红色拖拽痕迹,一路蜿蜒,一直延伸到大厅深处……
那血迹在火把的光照下泛着湿漉漉的暗红光泽,明显是刚留下不久。
“老天……”维兰德的腿肚子都在发抖,“那玩意儿……刚才就在这里!它……它把什么东西拖进去了?!”
赫伯特蹲下身,用刀小心地检查着血迹和周围。
除了拖痕,地面上还有一些模糊但巨大的、绝非人类的爪印,以及几片被撕碎、沾满污血的亚麻布条,像是从病号服上扯下来的。
“它受伤了。”
赫伯特用刀尖指了指血迹中一些不自然的,向外喷溅的痕迹。
“或者……
“它在搬运食物。”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厅,只有火苗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众人粗重惊恐的呼吸。
“那……那扇门呢?”维兰德突然想起什么,火把猛地指向大厅深处那扇唯一亮着灯、通往楼上的门,“那后面会不会……安全点?”
赫伯特抬头看了一眼那扇门,门后没有任何光线透出,只有一片死寂。
“不知道。但血迹没往那里去。先弄清大厅的情况。”
就在这时——
“嘶啦……”
声音很轻,很细微,像是粗糙的皮革在摩擦石头。
所有人的动作和呼吸瞬间僵住!一同转向那道来不及检查的楼梯门。
赫伯特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噗”一声吹熄了手中的火机,挥手打灭了维兰德手中的火把,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大口径左轮,枪口死死对准了那片楼梯口。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昏暗,只有那扇门墙壁上那盏黄铜油灯还在燃烧,
现在,只剩五颗狂跳的心脏和压抑的呼吸。
以及……
嘶啦……嘶啦……
声音,正在从楼上,一步步,往下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