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德僵在原地，几秒钟后，才猛地推开沉重的兽尸，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咳咳……”赫伯特捂着左臂，刚才的激烈搏斗扯动了之前的伤口，鲜血从大衣的裂口渗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
“老天……老天……”
维兰德瘫坐在一旁，双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看着那具怪物尸体，脸上满是后怕和恶心。
赫伯特没有立刻去扶他。老兵迅速扳开左轮弹巢，退出灼热的弹壳，填入新的子弹。
他的目光扫视着大厅深处那扇亮灯的门，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枪声太大了，很可能引来了不该来的东西。
“起来，维兰德。”赫伯特命令道，
“没时间让你吐干净。检查你的枪，装弹。”
他几步走到维兰德身边，不是搀扶，而是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顺手将掉落的霰弹枪塞回他怀里。
“不想变成下一块肉，就握紧它。”
维兰德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枪托，蜡黄的脸此刻变得惨白，浑身上下沾满粘稠的污血。
赫伯特走到狼兽尸体旁，用脚踢了踢，确认其彻底死亡。
然后，他蹲下身，不顾污秽，用猎刀仔细检查着兽尸的形态和伤口。
“看出什么了？”维兰德终于勉强站稳，声音依旧发颤，他开始笨拙地给霰弹枪装弹。
“它变了。”
赫伯特用刀尖指着兽尸的毛发和肌肉，
“和我们之前在巷子里遇到时，不一样。更……完整了。这鬼地方，或者它吃的东西，在让它……”
伊薇和艾格尼丝修女搀扶着林，从阴影里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看到地上怪物的惨状和满地的狼藉，伊薇的脸色更加苍白。
赫伯特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三人，尤其是被伊薇扶着、似乎因剧烈声响而稍微清醒一点的林。
赫伯特对伊薇和修女掉头示意，目光随即落在林身上：
“他怎么样？”
“林……刚才好像被枪声震醒了些，但还是很虚弱。”
伊薇低声道，努力让林靠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输血椅旁。
林半睁着眼，呼吸急促，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涣散。
他看着那具庞大的狼兽尸体，瞳孔微微收缩。
艾格尼丝修女则在胸前画着十字，喃喃道：
“主，感谢您赐予我们胜利。愿这野兽的灵魂，得以安息……”
赫伯特没时间理会信仰问题，他快速对维兰德说：
“跟我来，我们去查看那个楼梯口，确保上面再没有什么东西。你在楼梯门的门口埋伏，如果真有东西下来，近距离给它一枪，这次给我瞄准点！”
但伊薇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
“我们……我们得把这里清理一下。
“至少把路弄出来，万一……万一需要撤退。”
赫伯特点点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保持思考能力比勇气更可贵。
“维兰德，起来帮忙。把这家伙拖到角落去。”
维兰德挣扎着爬起来，和赫伯特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费力地将那具沉重的怪物尸体拖向一张翻倒的病床后面。每走一步，粘稠的血污就在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等会…等会…”维兰德气喘吁吁，额上冷直流，
“让我喘一下…我、我有点接不上气了…”
赫伯特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怪物尸体的重量猛地压在维兰德那边，让他一个趔趄。
“看你这样子，维兰德，在城里和贵妇们喝下午茶的气力都哪去了？”
赫伯特毫不留情地嘲弄道。同时用靴底踩了刮了刮地上粘稠的血迹，确认不会太容易让人滑倒后才点了点头。
“血有点稠，都小心点。”
做完这些，赫伯特握紧左轮，示意维兰德跟上，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大厅深处那扇透出灯光的门。
赫伯特侧身贴在门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虚掩的门完全推开。
门后的景象，与诊疗厅截然不同。一段相当宽敞、约两米宽的木制楼梯向上延伸，竖直高度约摸四米。
楼梯两侧是高耸的、布满划痕的深色木质墙壁，左侧墙壁上嵌着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皮质封面的书籍，积着厚厚的灰尘。
楼梯尽头，一扇精美的彩色玻璃窗将外界的光线过滤成一片朦胧的橙色，静静洒落在台阶上。窗下，一盏结构繁复的吊灯静静地悬挂着。
从赫伯特的位置向上看，楼梯顶端的门紧闭着，门内发出光亮，使门上的玻璃窗显得透彻，没有怪物，没有血迹。
“奇怪……”
赫伯特低语，没有贸然上去。
他仔细检查了楼梯下方及两侧的阴影区域，确认空无一物。
“竟然没有怪物？”他心想。
短暂的权衡后，他决定不在此刻冒险探索楼上未知的区域。
“暂时安全。”
他退回到紧张兮兮的维兰德身边，压低声音，
“上面没动静，门关着。但我们暂时不冒险上去。
“我们先确保后路。”
他回到大厅，转向其他人，语速很快：
“我现在去查看咱们下来的那个楼梯口，之前没让修女锁死，看看会不会有东西被枪声吸引进来。在我回来前，我们不能闲着。”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始分配任务。
“修女。”
他把自己的铜火机扔给艾格尼丝。
“你去把诊疗厅中央那盏大吊灯点着，我们需要更亮的光线，看清整个地方。小心点。”
“伊薇，”
他对现在林身旁的伊薇喊道，
“搜刮一下这个诊疗厅。看看那些柜子、抽屉里有没有药品、绷带、食物，或者任何能用的上的物资。我嫩急需补给。”
最后，他看向脸色惨白的维兰德，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命令口吻：
“维兰德，别愣着。你去检查一下那个人，”
他指了指墙角那具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先驱者尸体，
“看看有没有背包、笔记，任何能告诉我们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的东西。”
维兰德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声音里充满了抗拒：
“老、老天爷！赫伯特！你让我去……去碰那玩意儿？我刚刚才差点被它养出来的怪物开膛破肚！”
赫伯特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抱怨：
“不然让谁去？让修女去摸尸体，或者让伊薇那个小姑娘去？还是让这小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维兰德，补了最后一刀：
“反正你都已经满身腥臊了，再去扒拉一下尸体也没什么大不了。动作快点！”
赫伯特不再理会维兰德，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勉强坐着的林身上，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你，小子，就暂时老实待着，抓紧时间恢复。后面清醒了，可得给我玩命卖力气干活，把这会儿欠的补上。”
安排完毕，赫伯特不再多言，紧了紧手中的左轮，转身快步走向他们来时的那扇虚掩的楼梯门，去确认他们唯一的退路是否依然安全。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诊疗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修女火石摩擦的细微声响。
赫伯特一走，维兰德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差点又软下去。
他哭丧着脸，看着墙角那具扭曲的先驱者尸体，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伊薇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犹豫：
“维兰德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
维兰德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她，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姑娘会主动提出做这种事。
“你？你不怕？”
伊薇抿了抿嘴，目光扫过那具尸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我……我父亲是……嗯，曾经也是位医生，也研究过解剖学。我小时候，他带我看过……处理过的动物标本，猪、马、羊之类的东西。所以，可能比一般人习惯些。”
她的解释有些含糊，但意思明确。
维兰德愣了一下，看着伊薇虽然苍白但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妈的……这种脏活还是老爷们儿来干吧！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还是别碰这晦气东西好。维兰德那老混蛋说的对，反正我这身衣服也毁了。”
他啐了一口，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极其不情愿地朝那具尸体挪了过去，嘴里嘟囔着：
“该死的……这都什么事……我可是个体面的商人……”
伊薇站在原地，看着维兰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药品柜。
但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的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回他身边，蹲下身来。
林似乎清明了一些，正望着屋顶的吊灯出神。
“林？”伊薇轻声唤道，用自己相对干净的袖子内衬蘸了点水壶里所剩不多的水，小心地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和污迹。
她主动用中文开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感觉怎么样？”
林的视线缓缓聚焦到伊薇脸上，声音微弱：“伊薇……那野兽……”
“死了，被赫伯特和维兰德先生解决了。”
伊薇立刻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握住林冰冷的手，
“我们暂时安全了。你现在需要休息，积攒体力。赫伯特先生说得对，我们后面……还需要你。”
她努力挤出一个安慰性的微笑，尽管她自己心里也充满了不安。
林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艰难地睁开，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愧疚：
“抱歉，拖累大家了……我什么都没帮上……成了累赘。还让你们……这么分神照顾。”
“别这么说，”伊薇摇摇头，
“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你好好休息，就是现在最能帮上忙的事。”
她感觉到林的手似乎回握了一点力气。
伊薇见林似乎稳定了一些，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
“我得去找找有没有能帮到你的东西，药品或者别的什么。你……你千万别再睡过去，保持清醒，好吗？就看着这灯光，试着集中精神。我很快就回来。”
林恍惚了一下，似乎花了点力气才理解她的话，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伊薇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药品柜，开始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