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部队中最重要的诱饵部队需要从这里前往南部的丘陵与山峦等植被茂密区进行牵制，吸引敌方主力火力，同时往西北方向突围；其次是佯动部队，在诱饵部队吸引了主要火力的情况下，伪装成主要的行动部队，必须要在诱饵部队与敌方主力进行交火的情况下开火，同时需要保证能吸引住敌方的侧翼进行行动，所以佯动部队也需要在高处能够观察到敌方行动的位置进行分散行动，请务必要多携带炸药，突围的方向也是西北方向，建议有通识水性的人编入队伍；最后是突围的主力部队，目的是转移重要的战略资源以及尽早地抵达目的地，为后续陆续抵达的部队做好后勤工作。”
说到这里，佐扬卡看了眼正在用看待什么珍惜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黑发少女，少女那稚嫩的脸上早已写满了即便无法说出口也能够传达给他的惊讶，是的，许多的惊讶。
“骗人，你为什么会说汉语，明明之前……”
“还真是吓到我了，小子，你不仅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还能根据局势制定出战术，你应该不只是个商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我是什么人，我们此刻都是被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是否选择听我的、选择权一直都握在你们的手中，不是么？”
虽然没有办法打消掉对方眼神中的疑虑，但佐扬卡的视线却始终真挚地与身为实质首领的刀疤男人对视着，直到对方的视线完全从他身上移开，放到那张由他到来的地图上为止，佐扬卡的意志都没有一丝的偏移。
“哼，巧舌如簧的小鬼……不过，确实是不错的战术，如果真正实施起来最后的生还率恐怕也要比我草草定下的战术要好上许多，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你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之上。”
“大帅，那我们……”
“罢了，就听这小鬼的来办吧。对方早就与我们在鄂木斯克交过一次手了，虽然那个时候我们以少胜多逃了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会像上次一样轻敌。我和他们的指挥官短暂交过手，那头绝对是个如跗骨之蛆一样甩不掉的人物，这里就按照他所说的战术来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时不待我、动员的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继续拖着也只能让对方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的时间缩短而已，这是命令，立即执行！”
““是！””
佐扬卡松出一口气，原本他还准备了另一套说辞打算让对方来相信自己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这已经是多余的了。
“谢谢你，能够相信我。”
“小鬼啊，别搞错了，我并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本能。这一路上，但凡是有一次老子没有信它，老子早就被困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头了。”
刀疤男子咧开一口泛黄的牙齿，勉强着将嘴角上扬了上去，在喷涌着火花的背景之中，他静静地下达了编队的命令，将自己手下的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组成三组，再将每个组细分为三支队伍，一支小队一共是四人编制。
“那大帅、脱离战斗后，咱们要往哪边逃呢？”
其中一位穿着破旧沙俄衣物的辫子男上前问了一声，他是刚刚被刀疤男子指定为佯攻小队队长之一的人，也是人群之中长相最斯文的。
“小子，我们要逃到哪里？”
刀疤男人再一次将视线转了回来，不过这一次他看待佐扬卡的眼神稍微有些改变，里头更多了种类似于‘认可’的情感，而佐扬卡也慌忙地撩起了满是泥土的袖管，兴奋地指着地图的北方，说道。
“这边，叶卡捷琳堡市区西郊——伊赛特河主干的南渡口，我在这边有认识的人，到时候可以直接载着我们前往河的另一头，那里有一条民间铁路，我们到时候可以直接搭‘顺风车’横跨乌拉尔山岳。如果中途失去方向，还可以通过山脉的凸起纹路与树木的年轮朝向校准位置，只要往北走，就一定能遇到。”
“唔，不错，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吗？”
““明白！””
男人笑了笑，不过这次却不再是勉强着自己硬撑着笑了出来，而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虽然这份笑容是冲着佐扬卡笑的，但佐扬卡却感觉刚刚的那声所嗤笑的对象并非是自己，而是更加复杂的东西，有人将之称之为‘命运’，有人将之称之为‘选择’，或许这里边并没有什么区别呢？
火苗在他从衣服里摸出的烟头上跃动着，他随后对所有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把装填了弹药的枪留下，炸药带上。小子，你跟着曜儿他们一起走，剩下的都去自己的岗位上吧……诱饵部队，都跟老子干tm的毛子去！”
“义父……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一个个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都tm这么矫情。男人啊……可是有着不得不去打的仗啊，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它就在那里等着老子，而现在正是干倒它的时候了。”
他跨上了步枪，熟练地装弹、上膛，炉火纯青在这一气呵成间昭然若揭。佐扬卡认得出，那是一把被保养得十分光滑的莫辛纳甘，或许是从之前的什么时候从别的军队那里缴获的也说不定，只是现在的它却被更加浓郁的廉价香烟给覆盖了，光泽也黯淡了些许，但佐扬卡却能够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线膛内传来的灼热。
“还愣着作甚？赶紧离开这里！”
“老大！大帅都发话了，咱们赶紧先走吧！”
“是啊，之后还能再和大帅汇合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存自己不是么！”
对着黑发少女做出最后的恐吓，刀疤男人挥舞着手臂迎向了自己的部队、自己做出的选择。
佐扬卡看着、将身上的炸药都尽数交给佯动部队的撤退部队的几个队长上前拉住少女，自己也默默地为手中的转轮手枪装填上子弹……撤退的枪声，此刻已经在无声中打响了。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仿佛游离在常理的边缘，佐扬卡不想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意外与突发，对于拥有着能够回溯一切时间的权能的佐扬卡来说，眼前所经历的事情早已在他那‘简短’的生涯中经历过无数次了，反复上演着近似相同的戏码。
但也有所不同，不……和那些冰冷的既视感有着显著性不同的是，从那位刀疤男子身上所传达过来的灼热，让他放弃了重新选择眼前这条路的想法，他想要把这条路走下去，他还想看到在这之后的事情，这样的想法渐渐填满了他的心脏，为他赋予身为人子的心之鼓动。
“小子，你走不走啊！？”
“来了。”
在静谧得只剩下步伐声与炭火声缭绕的营地里，少年一声不发地将桌上冰冷的地图收入囊中后，随后快步跟上了撤退部队的主力军，而这营地内最后的躁动、也在这一瞬间伴随着弥漫雾气的夜色给吞噬殆尽了，一切最终回归到初始时的宁静……
………………
“都到位置了吗？”
刀疤男子徐徐放下手中的砍山刀，脸上尽是历经剧烈运动后的涨红。而当他回头时，黑漆漆的十多个脑袋正在用立下相同决意的眼眸注视着他，似乎都是在等待着他来亲自发号施令一样翘首期盼。
“让他们手里的火把都灭掉吧，别暴露自己的位置。”
“大帅说灭火！”
“灭火、都灭火！”
待到山中的火光尽数消逝，山谷的另一头却亮起了火光，火光刺穿迷雾，逐渐从一团篝火演变为橙色的洪流。
“他们来了！等第一批火光上了山，所有人都开始往后撤，身上的炸药能炸死一个是一个，务必不要与他们短兵交接！各就各位！”
子弹填充的声音仿佛是微风轻拂湖面时泛起的点点波纹，但是没有人会预料到，这只是山雨来临时的前兆。
嗖——嗖——
破风之声撕裂了远处的迷雾，那是数道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到的黑影，刀疤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那座先前还是自己待着的营寨瞬间化为了火海，不禁将怒火一同收入攥紧着的拳头里，高抬起来。
“给老子往死里射！！！！！！”
顿时，在山间回荡起了一道道枪之战歌，山下，许多没有来反应过来的炮手就这样暴露在了他们的炮火之下，甚至连迫击炮都没有来得及撤走，便连带着炮与弹药一同葬身于火海之中。
“他们来了！准备撤！接下来就得看佯动部队那边的了……”
………………
“都别后退！他们只有三四十个人！我们离黄金只差一步之遥了！”
高挑的罗斯女性举起手中的哥萨克军刀，甚至连手中维系着的马儿都没有安抚好，便面露狰狞地指挥着这支因‘奇袭’而稍显溃散的军队。
“分散分散！彼此间保持两米的间隔，炮兵寻找掩体！”
在跨上马匹，用腰间的转轮手枪朝着天空连开数枪后，高挑女性再一次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
“想依靠山林从南边逃走么？剩下还留在营地里的人都跟我过来，绝对不要让他们给成功跑了！给我从山谷绕过去包抄夹击！”
“报、报告！我们的包围部队在山谷西边遭到了敌方的打击！”
“什么？敌方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是、是从东边打过来的！”
高挑的女性疑惑地转身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大山，又看了眼先前遭到偷袭的后方，一时间不禁咬紧了右手大拇指的指甲。
稍加思索后，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计划有变，剩下的人都从这边上去！务必要拖到我方将包围圈展开为止！”
“是，女士！”
“传信兵，去通知兄长，让他加紧合围的速度，务必不要放过一头走兽！”
“是！”
传信兵在接到命令后迅速登上了马背，不过一会儿便从迷雾的尽头消失。
“耍小聪明……不过，到底哪边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谁，你们最后都无法逃脱我的手掌心……”
注视着这微醺的夜色，高挑女性的脸部渐渐浮上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仿佛胜利的果实已经被盛放到自己的眼前等待摘取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