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教堂的钟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惊飞了鸿鸟，也带来王都每日的喧闹。
带着高昂嘶鸣的马车在街道上奔驰着，溅起了路边的污泥浊水，不幸被污泥溅到的行人则是叫骂着，宣泄着心中各种各样的不满。
侧身躲过飞溅的泥点，伊利亚轻提帽檐，转身，踏入了大多行人都会望而却步的阴暗小巷。
小巷内，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人，如若干尸一般躺在小巷的两侧。
状态稍好一些的，还能裹着从垃圾桶捡来的破棉被，其他的，大多都想是猪圈的猪猡一般横七竖八，散发着令人干呕的恶臭。
就像是无论多么光鲜亮丽的花朵都会沾染上泥巴一样，哪怕是最为繁华的王度，也有着无法根除，藏污纳垢的贫民窟。
倘若是连兔子都不敢宰杀的贵族小姐，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会露出由衷的悲伤，把处理好的烤兔肉分发给他们吧。
可是，伊利亚并非那样的善人。
踮着脚，踏过了地上不知死活的干尸之后，伊利亚随手推开门，踏入了喧闹的酒馆。
与外面时而传来的痛苦呻吟不同，酒馆内是一副人声鼎沸的热闹模样。
虽然是位于贫民窟内的酒馆，不过内部却有着媲美高级饭店的装横，身穿制服的员工迅速而沉着的往来交错，将美味的佳肴美酒送往餐桌上的贵客。而在窗边休息的椅子上，打趣一般的谈笑看着外面景色的，也大多都是些衣着华丽的商人。时不时，伊利亚还能看到一些趾高气昂的下级贵族踏入这喧嚣的酒馆。
听说在这种地方吃饭是一种新形成的风尚——然而对于伊利亚来说，却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兴致，毕竟那些贵族商人们奇怪的兴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冷萃咖啡么，那么就热咖啡与牛排的套餐吧。”
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后，伊利亚随意的翻了翻菜单，点了份招牌菜后，便给恭恭敬敬的店员递出一枚银币小费。而那员工在接过银币之后，也是乐呵呵的向后台招呼“做美味点”之类的话语。
“飞空艇即将试飞的消息么，还有奴隶交易市场的广告……”
随手从桌旁的架子上取出一张报纸，伊利亚靠在软椅上，同时目光不着痕迹的瞟向了自己的右侧。
隔着右面的窗户，一名皮包骨的小男孩不断的推着躺在她面前的妇女，用力的高喊着，推搡着，可是那名妇女却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半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战战兢兢的用手伸向那名妇女的鼻前，随后便露出满盈着悲伤的表情，趴在尚存体温的破布上哭泣着。
见到这般滑稽情景的贵族们，则是指手画脚的露出了嗤笑的声音。
酒馆窗户的隔音很好，外面男孩的哭喊声传不进来，里面顾客的笑声也传不出去，就像是隔离了两个世界一样。
不过，伊利亚注视的却并不是那一出，在贫民窟每天都会发生的悲剧。
在他右侧的角落中，有着一名满面油光，身材臃肿的中年商人正低着脑袋，独自坐在二人桌上。在他的身前，则是两杯热咖啡与牛排的套餐。
表面看上去，会让人认为他是和其他同伴一同来就餐的，但是，伊利亚却已发现，在进来时的他仅仅是独自一人。
如果，只是认为他是在等事先约好的人的话，那么则更是肤浅。
在等待别人的时候，事先为别人点好一份会随时间失去风味的热咖啡和牛排，这种有欠考虑的行为就算是一般人都不会做出来，更何况是精明的商人了。
并且，对于一般的商人来讲，如果在等待商业伙伴，自然会是翘首以待，时不时的望向餐厅门口寻找对方的身影。而这名中年男子，却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换句话说，这名商人外表的男子所等待的，并不是认识的人，而那两份热咖啡与牛排的套餐，就是会面的记号。
准确来讲，是“交易”的记号。
而这场交易，也正是伊利亚此次的目标。
“您要的套餐。”
此时，店员利落的将还带着“滋滋”响声的牛排以及散发着热气与浓香的咖啡端上桌，随后，用锋利的餐刀将烤到绝妙程度的肉切成小块。
肉块切面上的纹理，漂亮到就连就算没有什么相关知识的人也看得出来相当高级，伊利亚也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
“祝您用餐愉快。”
店员退后一步，弯腰行了一礼。随后，便继续穿梭在繁杂的餐厅之中。
轻珉了一口咖啡，伊利亚叉起一块牛排，放到口中，品味着入口即化的美味口感。
——果然，这种东西还是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把这么美味的牛排晾凉，让它失去风味，说是暴殄天物也毫不为过。
这样想着，伊利亚便再次转过了头，撇了一眼低着头的商人之后，便像是那些，在看窗外闹剧的普通顾客一般，望着自己的右侧透明而坚固的玻璃。
外面，那个小男孩还在哭喊着，可这样的动作却并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却使其他贫民窟的人，也察觉到了一个生命的流逝。
贫民窟中的人，不会为了死者而祈祷。
饥肠辘辘的他们只知道，不管是什么动物，只要死了，都是一块肉而已。
不存在悲痛与怜悯，他们像是饿狼一般扑了过去，把那个小男孩狠狠的摔了出去。
对于这些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食物的贫民来说，他们可没有信仰，不会考虑到入土为安这些事情。
不管是牛肉、猪肉、还是鱼肉，只要是能吃的肉，都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就算是人肉，也是一样。
这般比戏剧更加精彩，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行经，惹得酒馆内的贵族与商人们拍案大笑。他们一边优雅的品尝着盘中餐点，一边嘲讽着贫民的低贱。
“嗨，让你久等了。”
在欢笑声中，一名看似瘦弱的商人从门缝溜进店里，在视线环绕了店内一圈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伊利亚右侧的商人身旁，用夹杂着些微口音的声音打着招呼。
“那么，你就是……”
“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正好，让我先喝口咖啡休憩一下。”这样说着，那名瘦弱的商人靠在了座椅上，大方的将咖啡倒入了口中，“嗯，虽然凉了点，味道到还不错……”
在喝着咖啡的同时，伊利亚也察觉到那个商人正在用一副松弛大意般的模样环视着店内，看起来就是路途劳累的旅人欣赏着餐厅的风景一般。不过，他帽檐之下的那双眼睛，却与松弛悠哉无关，布满了混沌之色。
过了数秒，大概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那个瘦弱的商人仿佛心情很好一般，轻轻地打起了响指。
“好的，接下来要谈的就是生意的问题了……‘纸’，准备好了么？”
“那是自然，请您过目。”
臃肿的商人拿起了公文包，小心翼翼的酱包内的文件摊开，露出了其中绘着繁琐图案与文字标注的特制纸张。
不过，全神贯注检查着“纸”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隐匿了气息的少年，也将纸张上的内容确认了一边。
这，将会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失误。
“辛苦你了……您要的女孩也已经准备好了，完美的符合您的要求，如今如同即将绽放的花朵一般，正等待着您的采撷。”
没能察觉出异常的瘦弱商人笑吟吟的接过了收好的公文包，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雕刻的极为精美的宝石，放到了桌上，“这是这场愉快合作的小赠品，还请您能够收下。”
“哪敢哪敢，能够与您进行交易，那是我的荣幸……”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您也好好地享受餐点，我就去约定的地点，把您想要的女孩送过来。”
说完，他便重新站了起来，拿好公文包，快步的走出酒馆，而那臃肿的商人，则是毕恭毕敬的站起来，目送对方从视线消失。
“报酬是奴隶少女么……”
虽然说，王国在数十年前已经明文禁止了奴隶的存在，不过对于那些“食肉者”而言，只不过是将以往放在明面上的事，变成了暗中的交易而已。
不过，和那些被交于外人的“纸”相比，非法进行奴隶少女的交易，也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罪过了。
将最后一块牛排递入嘴中，用餐巾擦拭了嘴角的油渍之后，伊利亚也站起了身，趁着其他顾客看着窗外叫好的时候，悠闲地走向了店外。
窗外的那名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块看起来很结实砖头。他用了吃奶一般的力气，高喊着，将砖头狠狠地砸向了身前，那嘴角沾满鲜血，看起来如若丧尸一般贫民的头颅。
哪怕是已经走到了店门处，伊利亚也能听到店内欢快地高呼声。
看起来，这家有着热门风尚的店，在贵族与商人的光顾下，还会存在很长时间。
不过，快步离开这里的伊利亚，大概再也不会前往这个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