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敲门声在隔音很好的房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敲门的人还是死板地敲了三下。
“卫小姐,该起床了。”同样重复的是死板的中年女声,她出现的时间总是固定的,只在一日三餐前。
接近一百平的房间铺了厚实的地毯,它由柔软而细腻的羊毛手工织造,光是一小块就能被列入收藏品。房间内桌椅、书架、床等家具都是欧式宫廷风格,四周挂满各时期名家的真迹,很多还是孤品。甚至房间的中央吊着一盏水钻镶嵌的水晶灯,整个房间沉淀了一种历经岁月的贵气。
床榻铺设高级的床垫,被褥都是用天蚕丝做成,轻纱分为两层,层叠交织特显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可惜房中人没有待在上面,而是在角落蹲下,裹着及地窗帘睡着。
“吱呀——”仿造古代宫殿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小道,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推着一辆餐车进来。她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恭恭敬敬俯下身,说:“卫小姐,请您用餐。稍后会有造型师过来帮您做好晚上的造型,卫小姐请不要惊慌。”
然后女人就又推餐车到外面,仿佛卫禧是道具一般——而在卫禧眼里,她才是道具之一。
她已经这样窝在角落里睡了两晚,尽管她知道符修并不会回来,但是已经被第一晚的经历完全吓坏了。
昨晚她没有做梦,那个10年前就开始做的怪梦,这让她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
梦是以文字的形式,以倒叙的方式讲述了一个故事,女主角则是“卫禧”。她出场的时候已经27岁了,而初次接触的卫禧才16岁,所以她自然而然认为文字里面的“卫禧”仅仅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文字不定期地更新不固定字数的篇幅,卫禧也越看越心惊。文字里的“卫禧”与她童年到现在的经历完全一样,甚至连柜子里的衣服都是同样方式摆放,越往下,卫禧越是觉得有一双大眼正在窥探着自己的一切,可有时,文字会写还未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考试成绩还是分班,都一一应验。
卫禧尝试了很多方法,即便考试时故意写错答案,等发下试卷时也会莫名地写对;即便再三确认钱包的位置可还是会遗失。
这么过了两年,文字越来越多,她跟着它的脚印生活学习下去,也和文字里的“卫禧”重合起来,她们一样善良,一样包容,一样的乐于助人,纯洁无瑕,自信美丽。有时她会迷失,分不清究竟自己是谁。
突然,文字开始描述她的意外和灾难,她的父亲去世,公司破产,连大学都没办法读下去,而是忙于收拾卫氏这个烂摊子。
卫禧惊出一身冷汗,她忙打电话,许久,只传出忙音。她紧握手机,颤抖着再次拨打电话,一把陌生的声音传出,背后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
她去往医院的路上,脚步是虚的。惨白的床单遮住父亲死灰色脸庞,泪掉下一滴后就再也挡不住。
她的厄运从这拉开序幕。
卫禧从未有过如此怨恨的心情,她憎恨自己的特异,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预定好的,而自己却无法改变。
最灰暗的日子里,她想过自杀,趁仆人不注意,一下就爬上了天台。风一挂就倒,她却稳稳地站到了边缘。
一切该结束了,她想着。可惜最后一眼看到了院子里已经积满灰尘的秋千,那是她的亡父做的,难以想象堂堂卫氏集团掌舵人会花一个月的时间为他的女儿做一个秋千。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
活下来的卫禧接受了安排,辍学打理公司。说来奇怪,一个小女孩居然能让公司正常运转,直到她在董事会议上遇见了一个男人。
与此同时,文字一下子更新前所未有数量的篇幅,她也真正了解到世界的恶意。
符修是有着“刀削般的五官,俊朗外形,爆发力极强的健壮肌肉”的男人,以及眼中三分情意五分轻蔑二分薄幸,妥妥的男主角,而自己却是那虐恋情深的女主。
当时符修还未露出爪牙,温情脉脉的绅士一般对待她,把整个卫氏筑成她的城堡,还有她的牢笼。
从此渭城没了卫氏,连同卫氏大小姐也变得神秘起来,上层圈子却早已知道卫禧成了他一人的禁脔。
六年时间里,卫禧知道怎样管理一个庞然大物,商业手段愈发成熟,可惜一切都规定在符修的边界内。她意外发现,每当在符修身边时,对她的禁锢会少一些,一些小事即便违反了文本,也不会被强制修改。多试几次,她还是能做出菜来,而不是文本所说要炸掉厨房;起早一点的确能赶上飞机,而不会发生文本里符修动用私人飞机的夸张场景。
她因此逐渐放松警惕,想着这样在这个牢笼里尽量斡旋,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卫禧曾想过用装病、延迟等方法来避免参加年会,可符修总能温柔地拒绝,她怀着侥幸的心理来到年会,喝下那杯加了料的果汁。
符修终于露出爪牙,他眼中的欲望渗人得很,冷冷说道:“小禧,秦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你?”一边脱下领带,紧紧捆住她。
秦皓是刚才来和自己敬酒的那个年轻男人,在全渭城都知道卫禧碰不得的情况下,这个人显得更加碍眼。
因为他是男二,一个拯救公主的骑士。
她没想到前几年迷路的人会是秦家少主,她只是随口说了地址,秦皓却当她是白月光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狗血。
男人的体力本不是她能抗衡的,更何况卫禧全身酥软无力,只能挤出全部力气撞到架子。
光从门缝射进来,很快,闪光灯打在她的眼上,让她不得不闭起眼。
卫禧不知道她会把这道光记了一辈子。
从医院醒来,卫禧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把往后的剧情提前了。
她打电话给秦皓,说出她的处境,当时她的心里还有些愧疚——却也是她改变自我的开端。
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符修的车,她惊恐地和这个阴晴不定、极为阴桀的男人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当她被抛到床上时,男人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前所未有的恶心。
“别,”卫禧打掉他在抚摸自己脸庞的手,阻止道。
“别浪费力气了,”符修彻底撕破伪善的嘴脸,轻蔑地笑着,把她的下巴抓得生疼,“等下有你挣扎的时候。”
“我今天来事儿了。”卫禧不知该庆幸还是不幸,折腾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亮红灯,小腹处熟悉的热流让她羞得满脸通红,可还是面对着符修说出来。
她从文字里得知,符修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直男癌,往后无数次以她为主角的开车片段也提到这一点。
符修错愕地看着她,继而脸色发黑,指责的目光打量着她,知道发现她外套那件卫衣下端的确染红了。
他陷入沉思,又再次爬上床铺,把卫禧死死抱住。卫禧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宛如被咬住脖子的猎物在垂死挣扎。
男人酒臭混合着汗臭让她几乎要吐出来,她却无能为力,感觉身上被巨蟒紧紧缠住,原来符修把脸贴在她的脖颈,深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吐出恶魔低语。
“宝贝儿,别动,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小禧,你的味道好干净,让我再闻一下。”
卫禧整夜未眠,一晚上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知道男人松开她,自顾自地出门后,卫禧连忙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浴室,打开花洒用力搓自己全身,有些地方还破了皮流血。
幸亏接下来的三晚,符修并没留宿,可卫禧也无法再躺在床上,只能每晚都窝在角落睡。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卫禧拽着窗帘才勉强站起来,这几天她都没有吃多少东西,担心符修故技重施,即使知道她现在已经是砧板上肉,任人宰割。到今天她赖不住饥饿,颤巍巍地来到桌前,也不管形象勺起粥就塞进嘴里。要是外人看了,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吃得满嘴残屑的女人是渭城第一美人。
吃得太急了,她的胃开始抽痛起来,她捂着肚子弯下腰,等好些时才摸到了一个硬盒。它在卫衣的兜里,这几天卫禧都是穿着这件卫衣睡觉,只有这样,她才能睡得着。
她本想洗一下后面的血污,可是依照符修的态度,这件衣服一离开她手中马上就会被扔出去,她只好蹲在洗手间里,用沐浴露稍微洗一下,搓到手指麻木才浅一些。
不知道和那个女孩会不会再见,她想留下来做个纪念,把这几年她第一次收到的纯粹善意收藏起来。
掏出盒子,原来是一盒药,上面用便利贴写着“胃疼药,饭前一次,很灵的”
她一下子认出是那个叫女孩的字迹,应该是她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放进去的。
卫禧不禁拿出袋子里另一张有些褶皱的便利贴,上面写着“苏星青,xxxxxx”后面画了一张画,一个小人做奔跑姿势奔向太阳,细看小人与自己还有几分相似。
左边有一行字:“别怕,向着太阳,冲呀!”
卫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多年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容,可笑着笑着,“啪嗒”,泪珠滴到纸上,吓得她忙把纸拿开。
“叩叩”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古板的女人声音再次传来:“卫小姐,造型师已经来了,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等了一会儿,门从内部打开,卫禧完全收起刚才的动容,顺从地坐在梳妆台上任人宰割。
看上去和平时完全一样。
“孙管家。”管家惊讶于卫禧会叫住她,抬起头看时,隐约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帮我把卫衣装起来。”因为现在需要换上礼服,所以得脱下,卫禧还是不放心地吩咐了句。
得好好当面道谢,好好把它还回去才行。
因为那张便利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卫禧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心里的确涌出了些许力量,支撑着她走下去。
她有些期待与苏星青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