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细小的雪花，轻风吹过，卷着雪形成一帘细珠。
“唔……”
奈尤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艰难地爬起身，他强忍着一阵一阵的疼痛，看了看四周。
这是……我的房间。
炭炉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一星半点的火光。奈尤困惑地坐在床边，房门和窗户依然紧闭着，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坏掉了吗……他检查了下炭炉，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损坏迹象。
门窗都还锁着。
奈尤带着满腹的疑问打开房门，外面也都是他刚进屋子里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玄关有一名背对着自己，金色长发，挎着背包的少女。
“你是？”家中突然出现美少女这种事对长期与动漫作伴的他而言至少不至于害怕，奈尤故作镇静地问道。
她很快对奈尤的询问做出了反应并转过身来。淡紫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奈尤，而少女的美貌也令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爱丽丝，爱丽丝·伊斯塔沃尔。”少女简短地回应的同时与奈尤拉近了距离，很快站在了与他只有一公分的位置。爱丽丝比奈尤要矮一些，她仰着头，又一次与奈尤径直对视。
这人想干什么啊……该不会是她救了我，在等我道谢吧？奈尤皱起眉头，挠了挠头发看向一边：“那个，谢……”“啪。”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刚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少女。而爱丽丝此时的表情一反方才的淡漠，只能用愤怒来形容。
她咬着嘴唇低下头，突然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就想离开。
“喂，你什么意思啊。”奈尤顾不上被打的一下，他急忙抓住爱丽丝的右手，但意识到自己握着的是一个陌生女孩的手于是又不自然地松了力气，“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
爱丽丝依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背对着他。
我跟她有过什么瓜葛吗？
“你倒是说清楚……”烦躁异常的奈尤用力一拉，爱丽丝被迫斜过身子侧对着他。虽然仍不打算抬头说话，但奈尤清楚地看到了爱丽丝眼角的泪痕。
“……放开我。”
“啧，搞什么！”尽管嘴上仍在逞强，对这个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又哭又闹的女孩，奈尤还是抱着点不安照她说的松了手。
而爱丽丝却像人偶般保持着低头的无力姿势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越发感到诡异的奈尤决定暂时先丢着她不管，而且自己也需要冷静下。
再说这女孩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找上门来还扇了我一巴掌，一句话不说好像在等我做什么回应似的，但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奈尤独自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舒了口气，一边试着梳理下紊乱的思绪一边向床边走。
“话虽如此。”
总觉得，那个女孩……跟某个人一样。
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嘛，错觉吧。
嗡嗡嗡，就在奈尤心烦意乱时，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伴随着震动不停闪烁着。谁会在这时候打过来？他拿起手机，却发现屏幕真的只是在闪烁，上面没显示任何文字。
“这也坏了？”奈尤把能按的按键都按了个遍，无奈手机还是老样子。他小声骂了一句，准备取下手机电池等会去报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说话”了。
“死掉不就好了？”
奈尤受到惊吓手一颤没拿稳，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了一半的屏幕停止了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破碎阴森的笑脸。
那是奈尤自己的脸孔。
“我们死掉不就好了？这可是大家所渴望的好事，你觉得呢，我的另一半？”
“你是谁？”
“你很清楚我是谁。”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奈尤再次捡起手机，快步走到墙边打开了窗户，“我不想见到你，再废话现在就给我滚！”
“奈尤，你在怕我。”“我没有。”“你怕了，因为那些你曾经信任的‘人类的善意’背叛了你。”“我说了闭嘴！”
奈尤忍无可忍地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散出的大块碎片恰好划过他裸露的脚踝割出了一道深红的血印，但仍不解气的奈尤又用受了伤的脚左一下右一下地踩了数脚才罢休。
“混蛋……”他骂骂咧咧地回头，却又与默默靠在门边看着自己的爱丽丝四目相对。奈尤缓和了下自己的怒气，弯腰收拾起了已经不再发出声音的手机残骸。
“你都看到了吗？”
爱丽丝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片一片地捡起屏幕的碎片，一言不发，得不到回答的奈尤只能一个人继续慢慢地整理玻璃碎片。在捡起那片带血的碎片时，奈尤再次开口了。
“为什么要救我？”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原因，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责怪。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大脑早已停止了思考。
“不要放弃。”但爱丽丝的回答似乎再一次巧妙地切在了他的痛处，本以为自己已经平复了心情的奈尤重新被这句冷漠的话燃起了怒火，他强压心中的火气，瞪着爱丽丝回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要放弃，奈尤。”
但爱丽丝口中说出的仍是一模一样的话。
“够了！”
奈尤粗暴地推开挡在门前的爱丽丝，迅速穿好鞋和外套后夺门而出，并猛地关上了房门。他望着屋外的飘雪，一边戴起外套的连衣帽一边咬牙切齿地低语：“一个两个都只会说些好话，混蛋。”
是他们逼我放弃的，不是我的错。
是他们逼我的！
除了忍受不了爱丽丝和假扮自己的声音的质问以外，奈尤也确实想走上街放松下情绪，家中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
原本稀稀疏疏的小雪在不经意间成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一片灰白的色彩。奈尤仿佛置身于一个空灵的虚幻世界，整个世界上变得只有他独自一人。
看来连外面也没能放过他。
“这又是……什么把戏？”奈尤面对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愣在了原地。
我到底怎么了？世界在这时好像被静音一样，脑中突然传来的眩晕引发了一股涌上胸口的呕吐感，奈尤借力扒在垃圾桶边的电线杆上干呕了一会，抬起头又袭来一阵耳鸣，奈尤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靠在电线杆上闭着眼休息了数分钟才总算恢复过来，睁开眼的同时，隔着雾般的纷飞大雪，他看到街对面有个蓝发的少年也在看着他。少年的左臂似乎受了伤，无力地下垂着。
他是这里的居民吗？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想着想着，奈尤振作精神穿过了街道。
“你好，请问……”尽管少年一直盯着自己令奈尤有些毛骨悚然，但为了尽可能了解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下去，“这个街上发生了什么吗？被封锁了？”
“你是在向我求助么。”
“嗯，是的。”
“我有什么必要帮你吗？”蓝发少年冷冷地反问。
“诶？啧……对不起我找错人了。”直觉告诉奈尤这人对他而言会是另一个麻烦，便索性放弃了询问转身想走，而且他实在不愿再多听他说一句。
但他还是说了。
“我们对你来说是什么，给予安慰的道具吗？”
“啊啊啊啊啊啊！”
别再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我只是……
奈尤一边大叫着狂奔到自己的家中，进了玄关迎面却又碰上仍然站在原地的爱丽丝。
“不要放弃等待，奈尤。”
“滚！！！”
他的精神上已经到达极限，发了疯似地跑进厨房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水果刀，回头径直冲到爱丽丝面前顺势将她压倒在身下，他一手掐住爱丽丝的脖颈，一手用水果刀的尖端抵住她的下颚。
“你到底想干什么！！”
殷红色的血滴从刀尖压住的地方流出，顺着爱丽丝雪白的肌肤滑向地面。爱丽丝面不改色地盯着奈尤的眼睛，竟有了一丝笑意。
“为什么否定了另一个自己的话？”
“别废话回答我！”
“你所相信的‘人类的善意’没有背叛你吗？”
“我说了不知道！”
“那些陌生的人对你来说是什么？你亲近的人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别再说了，不然的话……”
“为什么要放弃等待？”
爱丽丝每提一个问题，刀所划下的伤口就越是深了一分，即便如此，爱丽丝仍然不依不舍地问着。
为什么要放弃等待？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奈尤的嘴唇被他紧扣的牙齿咬出了血。
“没有人会来救我，没有人会来！”
“有。”
“没有！你懂什么，你们这群外人又懂什么！他们在哪？那些人在哪！！连我亲近的那些人都……”
“你错了，想救你的人一直都在来救你的路上。那么我反过来问你，你又等了多久？”
“我……”
“大声求救的话，一定会来的。救你的人，一定会来的。奈尤，不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
哧。
奈尤怔怔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不再动弹的爱丽丝，他颤抖着抬起双手，却不再握着那把水果刀。水果刀刀整整一半深深地插进了爱丽丝的脖子里，如柱般喷发的血流迅速染红了整片地板。
现在躺在地上的，无疑是个尸体。
我杀人了……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彻底崩溃的奈尤用沾满血的右手捂住半边脸，狂笑使他浑身颤动不已，眼神也连同呼吸一起变得狂乱起来，“我才不需要……你来救……”
没人可以救我，没有人。
“这样好吗？在幻想中做自己在现实里做的事。”
街道上见到的蓝发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两手扒着椅背坐着，满脸都是嘲笑的神色。
“在现实里……做的事？”
“先杀了理解你的人，现在又杀了拯救你的人，剩下那些无知又愚蠢的‘陌生人’偷笑嘲讽，不是吗？”
“……”
奈尤看了眼不远处门内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屏幕完全碎裂的手机，又看了眼自己被基本凝固的血液包裹的右手，说不出话来。
我在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感想如何？”
“我……”
我做对了什么？
无力地放下双手，奈尤无神的两眼仰视着上方木质的天花板，迟迟没有再动作。
你去死就好了。
怎么还没死？
冷静点。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世界上的“人类的善意”，你愿意相信吗？
我们对你来说是什么？
你难道忘了，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回去吗？
我们等你回来。
为什么放弃等待？
你真的，想死吗？
不知过了多久，奈尤的眼角渐渐泛出了泪水，他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太多太多，太多美好的声音。太多曾经拥抱着自己的，美好的声音。
“我不想死。”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我不想死的，我明明不想死的。”
奈尤重复着相似的话，又垂下脑袋看着已然失去生命气息的爱丽丝的尸体。
“我……不想死的。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原本不想死的。”
“对不起……”原本只是机械地道着歉，但说着说着，心里积累的情绪越来越深，终于眼泪还是止不住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我……不想死的！我，我……”
“我原谅你。”
像是回应着他的期待与后悔一般，梦幻的身影再次在一道白光中浮现在他的身边，爱丽丝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俯身在奈尤的耳边细语道，“没有人在责备你，奈尤。”
她用手指把奈尤的脸搭向自己，闭上眼轻轻地吻了他的嘴唇。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他说。
“再见。”
晚间新闻，现在播报一则通知：今天下午一名男子于自己家中自杀身亡，微博数万人围观了这起“网络谋杀事件”，人心的冷漠暴露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