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用多说，这个肯定也要抽掉。”
没等古斯塔夫开口，卡尔抽掉了第八位边上象征第九位“马太”的金币，挪到了自己这边。谁都知道这位仁兄只负责发钱，从不参加总会。所以对此，古斯塔夫也没有异议，尽管他和卡尔不同，并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第九位到底是谁。
然后就像是抽鬼牌一样，古斯塔夫又从这些金币中，抽掉了第四位“大雅各”。
“伊比利亚的仁兄这次也没来。”
“啊，看来他以后是永远不会来了。”
“这也没办法，本来他们‘圣地亚哥骑士团’就是为了伊比利亚复国运动而存在的，打了七百多年的仗，现在卡斯提尔、阿拉贡、葡萄牙……再加一个纳瓦拉，我主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半岛了。那些摩尔异教徒的势力只剩下南边的格拉纳达那一块区域，估计也就这几年这场运动就结束了吧。”
“所以呢？运动结束了，圣战没有了，那么圣骑士团也就没用了。是时候把当年赐给这些人的土地和城堡收回国有了……简直就和当年的圣殿骑士团处境一模一样，标准的卸磨杀驴。”
听到卡尔这听上去漫不经心的嘲讽，就像是听到了个非常冷的笑话，古斯塔夫笑出了声。
想当年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后，预感到已经不能再进行这种毫无意义活动的法兰西王国将视线转向了国内。然后就是在那个著名的“黑色星期五”，当时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一夜之间查抄了整个法兰西境内所有的骑士团资产，逮捕了十三名圣殿骑士团高层，其中包括了当时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并以同性恋的罪名直接处以火刑。以此为开端，全欧都开始了清算圣殿成员的运动。这也就是被卡尔他们称为“圣殿陨落”这个事件的开始。
有意思的是，因为当时圣殿骑士团的主要资产全部留在法兰西，因此法兰西从这个事情中掠夺了大量的财富。而这笔财富，也成了他们挑起之后英法百年战争的资本。
还是那句话，历史总是充满了巧合。
不过，正是因为有圣殿骑士团的前车之鉴，所以这次圣地亚哥骑士团在面临同样局面下，他们采取了一种非常聪明的办法，来避免之后最糟糕的局面。
“还好，比起赚钱赚昏了头脑的圣殿，这些伊比利亚人倒是比较聪明。刚刚收到的消息，团长佩德罗已经下令解散骑士团议会了。现在他们内部所有高层虽然名义上还属于第四敕命，不过现在，都属于各自领地的上面一级管了。”
“说白了就是从教会骑士转职成世俗封建贵族，不再宣誓于神，而是给他们各自的领主老老实实缴税了呗……这年头教会的威严都去哪儿了？”
“也只有你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来。不过第四骑士团的缺席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现在是在钢丝上跳舞，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谁有功夫去管东欧这边的争端啊，好了，现在桌子上还剩下九枚金币，还有……”
古斯塔夫的话没有说完，但当他看到少年又将他的手放在了一枚金币上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眼神中带着一些“你应该让我说完”的责怪，然后伸出了手，示意对方可以把这枚金币抽走。
不过对于古斯塔夫的回应，少年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了看手指按着的那枚象征第六位“腓力”，代表整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奥地利人阿诺德·冯·哈斯坦因，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这家伙肯定会来的呢……”
“你都把手指按上去了你还说这些干嘛？”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也知道，毕竟现在的条顿大团长以前也是神罗贵族，而他转制成的条顿公国也算是神罗属邦，一旦但泽被割了出去也等同于神罗又失去了一块领土，更何况他们都是德意志人。我是真以为这个人会不计前嫌来替他来站站台。”
“只能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就是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了……尽管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啊，谁知道。”
随便敷衍了几句，少年拿走了这枚代表第六位的金币。
在十三敕命骑士团中，条顿的第三位和奥地利的第六位之间存在问题可以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两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即便是几年前十三骑士团结成宣誓的那天，条顿大团长埃里克也是罕见地迟到，故意错开了和阿诺德之间的时间。只是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作为一个商人，卡尔是个比较标准的“经济人”，但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凌驾于利益之上，那应该就是私仇了。毕竟人不是蚂蚁，是以个体为最基本单位存在的。即便这涉及到帝国颜面，即便这是德意志的民族问题，纵然有千般万般好处，可能最后都敌不过那一句“爷不高兴”。
那么现在，古斯塔夫这里有两枚金币，少年这里有两枚金币，现在在桌子上放着的金币，还剩下八枚。
“行了老古，之后的我就猜不到了，还有谁缺席这次会议，直接说吧？”
“没了，这次你在会议桌上的团长就是这八个人，如果再加上一个主持会议的倒霉蛋的话，那就是九个人。”
“不过冲你没有把那位红衣主教的金币放上去，估计你也知道他不影响结果吧。”
“确实如此。”
说着，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同时将自己的手指伸向了这些金币里剩下的两枚。
既然古斯塔夫没有将主持会议的主教算在里面是因为他不需要考虑。那么在这剩下的八位团长里，还有两个是不需要考虑的。
很默契的，两人同时拿走了第十位“小雅各”和第十二位“西门”的金币。
奋锐党。
这个在圣经两约中并没有出现过的名词，就是这两位所谓的“骑士团团长”合在一起的称呼。其原意就是犹太教中的“狂热派”，或者称为“激进派”。而这两位团长的称号原型，“小雅各”和“西门”就是奋锐党的成员。
正如同奋锐党的另一个名字，匕首党。实际上第十位和第十二位被称为骑士绝对是对“骑士”这两个字的侮辱。这两个团体是生活在黑暗世界中，忠诚且仅听命于历代教宗。其中“小雅各”负责谍报，收集了大量人员最见不得人的秘密，方便教会在有需求时以此作为要挟。而“西门”的工作更直接，暗杀、破坏、证据湮灭……数不胜数。
总之这两个人估计是整个骑士团里最招人不待见的两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身为“犹大”的卡尔更甚。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两条忠实的狗，像条顿和波兰这样的内部斗争，他们是绝对不会介入的。所以他们在，等同于不在。
最后，在这种酒桌上一字排开的金币，只剩下了六枚。
指着这些金币，古斯塔夫一个个地报出了他们的名字。
“第二位‘彼得’，圣骑士，菲戈里欧·D·拉齐奥。”
“第三位‘安德烈’，原条顿骑士团大团长，埃里克·耶格尔·冯·阿德勒。”
“第五位‘约翰’，原医院骑士团大团长，莉莲·帕里奥洛格斯。”
“第七位‘巴罗多买’，波兰基督之盾骑士团团长，迈菲乐·达勒普。”
“第十一位‘达太’……欠钱专业户（笑），莱昂纳多·达·芬奇。”
“以及……”
“得了吧，别指着我。”
少年隔空拍掉了从对面手指射过来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古斯塔夫也是保持着微笑放下了手指。他们二人都看着桌子上的这些金币，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
十三敕命骑士团，整整十二位团长，呼啦啦这一片人，结果这么算下来，真正会在明天的总会上抢到戏份的，居然只有这么点。
“……卡尔，你这次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个。”
说着，少年用手指压住了象征着条顿的金币。
看到少年指尖下那块有所磨损的金币，古斯塔夫看向对方的眼睛。他并不知道少年在佛罗伦萨到底遇到了什么，只是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老朋友会和他原来最擅长的那样，选择恪守中立，趁机浑水摸鱼。结果实际却是这么干脆地选边站，多少也有点意外吧。
“那么，我就拿这个了。”
与卡尔相对的，古斯塔夫伸出手，压住了那枚看上去如同崭新一般花纹清晰，象征着波兰一方的金币。两人同时滑动手指，将这两枚金币滑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两人同时将之前代表缺席的那些金币挪到了一旁，而少年顺势还将代表自己的那枚金币放到代表着条顿这一方的桌面上。
现在的局面，条顿一方两枚，波兰一方一枚……
不，应该是条顿一方三枚。
“卡尔，把第五位的一并拿走吧，我想我不用说理由。”
“也是……”
第五位的‘约翰’，也就是医院骑士团。曾几何时，圣殿、医院、条顿并称为三大骑士团。只是后来圣殿忙着赚钱，而条顿迁到了普鲁士，只有医院骑士团还活跃在小亚细亚与中东地区，持续与那些异教徒对峙着。
虽说在过去，医院骑士团与圣殿骑士团双方交恶严重，不过现在圣殿都已经没了，就剩下他们和条顿算是最老资格一批教会骑士了。这个时候无论讲不讲道理，都应该帮一下当年的手足才算是情义吧。
更何况，即便站在条顿这边，医院骑士团和波兰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毕竟对于双方来说，大家都是在同一位置共同抵御奥斯曼蛮子入侵的战友。医院骑士团需要波兰的支援，而身为“欧洲垫脚布”的波兰也不会卖掉同胞医院骑士团以落得个四面楚歌的危险。双方有的都是对彼此的需求，而不是单方面的乞求。所以即便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差异，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综上所述，十之八九，第五位的那个希腊女人也应该是条顿这一边，场面是三比一。只有当剩下的圣骑士和……
“还有，‘达太’也归你了。”
“这样好吗，这样就四比一了。”
“有什么好不好的，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钱什么时候还’也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但我相信他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当然，包括我也是。”
“得了吧！嘶……我去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反正那家伙什么用都没有不是吗？”
“……好吧，你说得对。”
听到古斯塔夫的话，卡尔忍不住笑了，前一秒还说是老朋友后一秒就说得那么难听，最糟糕的是少年居然还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莱昂纳多·达·芬奇呢。谁能指望一个借了无数钱去搞他所谓的小发明，记过现在只能靠画画还债的家伙在但泽争议这种话题上做什么啊。
“那么，现在我这边是四对一了。”
看着桌面上剩下的金币，卡尔说出了一个孩子都能看出的事实。
乍一看确实如此，现在十三骑士团总会上处于关键核心的人物即便上都是支持条顿，相对的波兰这边，居然连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如果仅仅以这种手段来评判胜负的话，那么这次条顿这边可是相当的稳了……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位高傲的条顿公爵就不会再几天前只身前往佛罗伦萨，去要求从不露面的“马太”和被他人所冷落的“犹大”也要出面帮忙了。
金币一个又一个地从钱袋里洒落出来，贵金属之间撞击发出了带着味道的声音。当着卡尔的面，古斯塔夫毫不犹豫地抓起了自己那已经拿出十二枚金币的钱袋，而将剩下的二十三枚金币，一股脑地全倒在了自己这属于波兰一方的桌面上。
“……喂喂老古，你这算作弊吧。”
“哪算啊，这才是第七敕命骑士团真正的样子吧。”
古斯塔夫指了指自己这里堆成小山一样的金币总数，而卡尔手中的四枚金币，一下子就显得如此得微不足道。
这确实不是欺诈，老古说得没错，这个差距，才是波兰“基督之盾”骑士团，也就是第七敕命骑士团与现在的条顿骑士团之间本质的差别。
在这个时代，欧洲只有两个独立国家能称为超级大国。一个是西边的法兰西，一个是东边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在此之前，教会一直依赖于法兰西，实际上，整个人类历史上的八次十字军东征，主力都是法兰西的军队。然而一百年前，也就是从法兰西查抄教会属下的圣殿骑士团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意味着这个超级大国已经和教廷彻底闹崩了。
所以现在，教会的目光已经从西边转向了东边。在法兰西不再响应教宗檄文的眼下，想要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唯一能够依赖的只剩下了波兰。
也就是第七敕命骑士团。
这二十四枚金币，不仅代表这这股力量它的实力，它的数量，也代表着它对教会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因为它如此重要，教会也不会那么纠结，在一个已经为自己服务了几百年的老牌骑士团与这个刚刚建起来没多久的骑士团之间进行权衡。
从金币数量来看，条顿与波兰之剑确实是四比一，只是两边这金币的重量，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所以说卡尔，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那位公爵，不过实打实地这么推演的话，即便那只‘猎鹰’找了那么多的盟友，他还是敌不过我这里的波兰一方。也许质量确实很重要，但遗憾的是，数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再怎么精良的剑与盾也抵不过从四面八方刺过来的木矛吗？。”
卡尔这么感叹着。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才叫正常。若是仅仅三千人的条顿能赢过有着三千羽翼骑兵，加在一起一万多人的“基督之盾”，那只能说是这群东欧人的指挥官极度无能了。
也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被阿德勒拖下水了呢？原本他加入条顿这一方就是被逼的，不过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
但说起来，仔细想想，卡尔过去这一个星期里一直在输。海尔辛、萨尔维亚第、第三位的还有那朵奇葩圣骑士，就没一次赢过，搞得好像自己是失败专业户一样。
……够了，真是够了。
这么想着，卡尔伸出了自己的手……
“……”
“……喂卡尔，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谁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卡尔按着酒桌上那枚一直没有动过的金币。它既没有弃权，也没有选边站，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看着两边的条顿阵营与波兰阵营……
贱兮兮地笑着。
“卡尔我劝你想清楚，最好不要打这个人的主意。”
古斯塔夫这么警告着，他当然知道这个人的危险。不过他并不知道，对于这个家伙的危险，卡尔有着更加切身的体会。
第二位的“彼得”，十三敕命骑士团总团长，圣骑士，菲戈里欧·D·拉齐奥。在他出发前的那一天，把整个佛罗伦萨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圣骑士。
“……我只是这么指一下而已。”
很明显，卡尔考虑了一下。最后他还是放手了，继续让那块“磐石”留在了正中间那绝对中立的位置。
但，这是一个思路。
“喂老古，也许真的像你所说的，再好的质量到最后也敌不过数量的优势。不过，有些时候质量还真是一种让人感到头疼的东西啊。尤其是那种绝对的质量。”
“啊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啊卡尔，没人能控制我们的圣骑士大人的。别想着把他拉进自己的圈子里，那是作死。”
“这我当然知道，而且可能比你清楚得多。”
少年此刻若有所思，在老朋友面前，他并没有掩饰。而看得一清二楚的古斯塔夫也猜到之前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但他没有问出来。只是看了看此刻桌面上散落的金币，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结束了他的演示。
“行了，这就是现在十三敕命骑士团内部的局势，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还明白吗？”
卡尔也看了看桌面，区区一袋金币，描绘的却是一副复杂的画卷。看了看桌上的钱，少年转过头，看向了一直坐在那儿旁听的小努依。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调侃了一下对面的古斯塔夫。
“……老古，你要不要以后考虑去当个老师什么的？”
“为什么，我才懒得去教别人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自家教，反正我只教我将来的小孩……”
“哦天哪去你的！”
对于古斯塔夫又开始与自己怀里的娇妻秀恩爱，卡尔表示不能忍，若不是因为老朋友的关系，估计这一拳又要揍上去了。
强行把这单身狗的本能怒火给压了下去，少年又一次看向了这张酒桌，金币的排列就是现在十三骑士团的局势。然而在这纷繁复杂的一堆金币，卡尔的视线却始终盯着一枚金币。
位于正中间的那枚，属于圣骑士的金币。
圣骑士是磐石，是地基，是绝对不可控的存在。
但……谁能保证呢？谁能保证那朵奇葩真的会一直站在正中间，看着这两群人不断地互相撕扯呢？
圣骑士是不可控的。谁也控制不了圣骑士加入哪一边。同样，谁也控制不了圣骑士不加入哪一边。指不定哪天这朵奇葩又神经搭错，一不小心就影响了整个欧洲历史呢？
……哼哼……
卡尔在心中笑出了声，这种阴沉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发毛。
卡尔不相信力量，正如同他不相信命运。他相信的是方法，是条件。
只是……
啊~~啊，搞了半天，结果这次但泽争议最重要的关键，居然还是看这位拥有绝对力量的人有没有倒向任何一边啊……
“这种作弊一样的方法和条件，我可不接受啊。”
“嗯？卡尔，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