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姜凌伸长了脖子望向黑漆漆的教室。
“……没有。”
“那你是……？”姜凌一咬牙，回头沿着墙根跑到教室前门，因为她听声音分辨出徐启祯的位置大致是在前门附近，当她试图拉开前门时，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拴上了。
“……开门啊！”姜凌哐哐哐地拍起门，“徐启祯！开门！”
回头张望一眼身后，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姜凌又抬起胳膊准备拍门，然而这次她的巴掌落下之前，门板抖了一抖，姜凌及时刹住了手。
门板缓缓打开，徐启祯死人一般的面容出现在门后，姜凌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抚情绪的话语顿时被这可怜到极点的光景堵回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真的没受伤？”姜凌抓住了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没受伤。”徐启祯讷讷地摇摇头，“那些……”
“暂时安全了，那些……那些怪物，我已经消灭了。”姜凌说完，还不忘拍拍徐启祯的肩膀。
徐启祯的眼睛闪了一闪，缓缓抬起头望着姜凌，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姜凌被他异样的眼神望得浑身不自在，放在对方肩上的手也缩了回来。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徐启祯终于酝酿够了，抬头直视着姜凌问出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一个高中生。”姜凌耸耸肩，脑中莫名其妙地飘过一句话“高中生拯救/毁灭世界”。
徐启祯感情复杂的眼神闪烁几番，最后总算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走出教室，反手关上门。
“接下来怎么办，你有想法吗？”徐启祯吞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
“我……”
姜凌还未开口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就被一连串突然响起的铁锁敲击拖拽的杂音打断了。
徐启祯浑身一抖，后背撞到了门上，姜凌回头看去，迷雾重重地形复杂且笼罩在夜色中的校园里要做到准确抓住一个移动目标对姜凌来说太具有挑战性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两个没有当场死透的无常追上来了。
“快走！上楼梯！”姜凌拽着徐启祯的衣服狠狠把他往前推去，徐启祯踉跄了几步依然没见有跑起来的动力，姜凌又使劲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上楼梯，他这才迈开脚步跑起来。
他们才跑上二楼，那种只有在狭窄空间，比如楼道里才会出现的回音就追着屁股后头碾上来了，背后的喧嚣几乎可以让人脑补出狂乱的铁链如同疯了的大蛇一般在楼道里闹腾的画面。
看来那两个家伙……真的怒了。姜凌偷偷咽了口唾沫想着，这要是追上来绝对是玩命杠的节奏啊……
这种时候姜凌开始深深地憎恨起大长腿的存在，人家徐启祯一步跨五个台阶她拼了命只能跨三个，渐渐地就被徐启祯拉开了距离，不过她倒是不在意自己被抛下这件事，她被逮住尚且有一战之力，徐启祯那妥妥就是一刀砍死的后果，咳咳……虽然这么熟藕有点夸张，总之她没让徐启祯落在后头就是少了一心头大患。
两人一口气冲上四楼，背后的噪音是只近不远，四楼已经是最顶层了。徐启祯爬上四楼后第一反应就是往走廊另一头跑，被跟上来的姜凌一把抓住袖子阻止了。
“你干什么！”徐启祯回头吼了一声，用力甩掉了姜凌的手，姜凌喘匀了一口气说：“听声音刚才楼道里只有一个，别乱跑啊！”
“你能听出那种声音是由几个发出来的？？”徐启祯飞快地眨着眼睛说着话脚步都趔趄。
姜凌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竖起耳朵，两边那夸张的噪音正在飞速接近，没错，就是两边！另一道噪音明显离他们更远一点儿，也就是他们被两边包抄了，左右上下的路线基本都被封死了，要么往上要么束手就擒。
正在姜凌思考要往哪儿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哐一声重响，徐启祯朝着通往天台的门抬起腿就是一脚，然后气急败坏地继续拳打脚踢，姜凌把他从门边拽开，她也不清楚当时她到底怎么想的，将刀高高举过头顶后朝着门扉猛力劈去，这回她没有闭上眼，准确无误地砍断了铁锁，徐启祯迫不及待地撞门进去，跑到了天台。
姜凌紧随其后，上天台后回身把门关上，并且推上插栓，这才松了口气。
姜凌扶了一把狂跳不已的心脏回头看去，看到的是徐启祯呆呆站立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前方，背影突然萧瑟起来。
姜凌走上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外地发现天台边缘站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女孩子，她身上穿着的确实是全市统一的高中校服，头发微染金黄，末端卷曲，总之就是……
十分平常的少女扮相，姜凌对她毫无印象。
然而徐启祯完全淡定不能表情说明了这个少女必定与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姜凌正想伸出手去拍拍徐启祯颤抖的肩膀，他突然伸出手抹了一把鼻端以下的部分，犹豫着开口：“娅楠……？”
果然是认识的吧！姜凌看了看嘴唇呢颤抖的徐启祯又看看至今没有转过身的少女，接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留出空间进入看戏模式。
轻轻的抽搐声从天台边缘传来，少女瘦弱的肩头抖了一抖，接着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响。
“娅楠……你怎么……你不是已经……”徐启祯踌躇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像是顾忌什么刹住了脚，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伸向少女颤抖的背影。
娅楠……娅楠……姜凌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对姜凌来说，不是同班同学的话也没有记住的必要，所以这个叫娅楠的女生她完全不认识，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能是在别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个叫娅楠的女生低下头捂着脸，牙关终于锁不住哭泣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在空荡荡的天台回响。
姜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由得紧了紧手中雁翎刀的刀柄。
“娅楠你……别哭了……我……”徐启祯手足无措起来，姜凌的警惕感瞬间又被这满满的剧情画面冲击到九霄云外去了，迅速调整好心态继续看戏。
女生越哭越大声，凄凄惨惨的呜咽声回荡在校园上空，让人听着不由得心生寒意。
徐启祯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姜凌，眼神似乎在求助，姜凌虽然读懂了这个眼神，然而眼瞎他们俩的私事她该怎么帮助？对于这样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情况胡乱插手不是很愚蠢的事吗？
然而徐启祯只是执着地向她传递神色，看来叫十分焦急，最后他干脆朝着姜凌直接走过来，攥住了她的胳膊咬紧牙关低声道：“别掉以轻心！”
“啊……？”姜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什么意思？”
“她……她根本不该在这里！”徐启祯的手掌又攥紧几分。
“那她该在哪里？”
“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事？”
“全校都知道……两个半月前……她已经跳楼自杀了。”
“……什么！”姜凌不由得提高了八个音调嚎了一声，“她……？？”
扭头看去时，姜凌发现那姑娘已经慢慢停止了抽噎，她仿佛朝圣般虔诚地抬起头望着一丝星光也无的黑沉沉的夜空，细瘦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对。”徐启祯吞了口唾沫，脚步又往后边撤了半步，“就在天台。”
姜凌终于知道为何这个根本不是自己同班同学的女生自己老觉得她名字十分耳熟， 这么说来确实有一段时间班上有一个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然而姜凌对这种留言从来都没有一丁点兴趣，自然也不会参与讨论得知更多内情。只是人缘特别好的同桌王羽琴知道了不少内幕，姜凌也从她口中听说了基本的情况。无非就是个女生曾经是年段前五的优等生，后来禁不住学业压力跳楼自杀。类似这样的事件虽然不多却委实不算稀有，因此姜凌只当耳边风，没过几分钟就给忘得差不多了。自然也不可能记得女主角就叫娅楠。
姜凌下意识地望向天台边缘，正巧看见娅楠的身子晃了一晃，如同一张脆弱的糖纸般从天台边缘坠落了下去。
同时看见这一幕的姜凌和徐启祯都惊呆了，徐启祯松开姜凌的胳膊，趔趔趄趄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啪嗒一声跌坐在地上。姜凌鼓起勇气跑到边缘低头一看，雾气迷蒙的娄底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那女生到底摔成了什么样。
一股由心底而起的寒气让姜凌浑身都抖了一抖，她回头望向面如死灰的徐启祯，眉头越皱越深，徐启祯只是望着女生坠楼的位置发抖，看样子随时都会崩溃。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恩怨？姜凌想不通，为什么徐启祯对娅楠的坠楼事件如此敏感，好像有人逼他负全责一般。
突然扶着边缘的手臂感到一股彻骨凉气，姜凌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去，只见一张破碎的面孔正和她脸贴脸瞪着她，这张面孔上糊着粘稠的血液和凌乱的头发，断裂的鼻梁和肿了的眉眼组成了一副邪性无比的画面，她的动作太过突然迅速，那两个变了形的胳膊往姜凌的胳膊肩上狠狠一拽，姜凌发出一声尖叫就被拖了下去。
姜凌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怎么抓住高楼边缘的过程都完全不记得了，不过也许这也可能根本不是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她一只手死死扒住边缘，一只手垂在身体一侧牢牢攥着刀，脚踝上还有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抓着。
姜凌稳住了情绪，壮着胆子低头往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吓得她直接撒手自由落体。托在她脚踝上的何止是一双胳膊，在那女生身后，下边，那是密密麻麻如同金字塔一般一个搭一个累起来的人堆。只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活人，活人不会有比纸还惨的脸色和僵硬如雕刻的五官，不会穿着根本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衣饰古老得如同从古坟里爬出来的一般。他们都在扒拉着能够到的所有东西使尽全力往上爬，即视感直逼《僵尸世界大战》，而这垒起来的白花花的人堆顶端就是苦苦挣扎的姜凌以及咬死了她的娅楠。
“救人啊！！！”姜凌扯开嗓子喊起来，“徐启祯！！！”
徐启祯离楼房边缘根本不远，姜凌想不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他现身？
几根手指几乎要扒拉不住边缘了，姜凌绝望之中把刀横起扎进了墙壁，那抓不住的手终于从边缘滑落，她整个人又往下掉了一截，目前手只能抓着插入墙壁的刀维持自己不彻底坠入雾气的深渊。
“救——命——啊！！！！”姜凌扯开嗓子哀嚎起来，两只手都已经被拉扯的力度逼得惨白，细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
徐启祯依旧没出现，此时娅楠扭曲的胳膊已经攀着她的身体爬了上来，两只手勾着她的脖子就像被背着的小孩一般挂在姜凌背上。
她冰凉的吐息就在姜凌耳边吹拂起姜凌汗湿的鬓发，充满恶意的沙哑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绝望吗？嘻嘻嘻嘻……绝望吗？来陪我吧……陪我吧……陪我吧……”
姜凌头脑深处某个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所有思虑和情思统统在瞬间陷入地狱般的烈焰大火中烧个精光。她抽出一只手伸向脑后抓住了娅楠脖子后边的衣领，使出全身解数扯开。
“陪我吧……”女孩在她耳边呢喃，换来的是姜凌爆发出的一声怒吼：“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仿佛榨干了这辈子剩余的全部体力使出的最后垂死挣扎，接着嘶吼释放出的惊人的臂力姜凌把牛皮糖一般黏在她身上的一寸一寸地扯开，那种感觉几乎就是把自己身上一块皮扯下一般困难，娅楠也卯足了劲儿与她相扛，然而姜凌却是感觉到她正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这就如同拔河一般，最后的关键时刻姜凌用上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力气，牙关几乎咬碎，同时娅楠终于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
姜凌只觉得身上一轻，汗如雨下，脚下的负担顿时消失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能蹦回天台上。
然而她低头一看，那些争先恐后往上爬的亡者们依然还在奋力攀爬，偶尔有一两个从高处滚落下去，然而这根本不能阻止后来者的脚步。姜凌看着这足够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的景象，踹掉一个摸上她脚踝的冰凉的爪子，把腿蹬上墙，靠着腿力把身体向上推，不过是半个手臂的距离，姜凌挣扎了几次终于把自己推了上去，扒住了 边缘。
此时的徐启祯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然而套在脖子和脚踝上的铁锁如此沉重，根本不容得他有多余的动作。那白无常拽了一把套在他脖子上的锁链，徐启祯踉跄着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只听得白无常讥笑道：“你还看什么啊？想看前女友和现备胎撕逼吗？”
“你……你怎么知道？”徐启祯目瞪口呆地回头望向白无常。
“废话。”黑无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恨恨地说，“你属于生死薄上都没有的特例，擒拿之前当然要做足情报准备工作，你这个人渣生前干了什么鸟事我们都清楚得很，你就放心地去死吧，没有人会为你哀悼的。”
徐启祯的脸僵了一僵，然后突然咧开了嘴，从齿缝中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声。
黑无常一巴掌盖在他的脑门上喝道：“快走！”徐启祯被这一击打的再也站不住，终于跪坐在地上，他恶狠狠地抬头望着无常们的下巴说：“那姜凌呢？？她难道不是和我一样？？为什么不抓她！”
“她……”白无常犹疑的眼神四处转了转，说，“她可以从长计议。”
“我知道……哈哈哈……你们怕她！”徐启祯突然病态地笑起来，“你们身上这些伤是被她弄的吧！哈哈哈哈哈……”
黑无常勒紧了铁锁正要发难，被白无常制止了，后者指了指旁边楼顶边缘。
当黑无常将视线转过去时，正看见一只手握着刀从边缘外面伸上来，然后将刀毫不犹豫地扎进地面，接着是另一只胳膊和脑袋，直到姜凌半个人爬上了天台，黑白无常惊愕的眼睛已经实现了神同步。
接着扎入地面的刀的拉力，姜凌终于把自己半个身子拉了上来，当她趴在天台边缘望向那边站立的三个人时，微微眯起了眼睛。
黑无常向白无常传递了一个眼神，得到对方颔首肯定后，黑无常臂上长链如同蟒蛇般甩出呼呼作响，直取天台边缘的姜凌头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