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错误的穿越地点
嘭地一声，徐启祯摔倒了。
摔倒了当然是屁股先着地，姿态不甚雅观，徐启祯再照顾自己的臀大肌之前还是决定先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然而周围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观察的。
因为，这似乎就是原地。
他面前的钢琴前面就坐着那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斯文秀气的少年，他两手放在钢琴上，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徐启祯。
徐启祯以为那个自带柔光的家伙是不会做出这种表情的，然而这一个眼镜少年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应该说，看起来更像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徐启祯仔细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看房屋构架和窗户外的景色来看这确实是那间老教师没错，可是仔细看，这里的桌椅陈设等等跟他印象中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这里的装帧看上去就像是从老电影还原出来的一样，渐渐地在徐启祯心中坐实了一个概念：
这绝对不是在现代。
而且这里的课桌椅和其它设备也完全没有蒙尘或者破旧，看上去就是正在使用中的水准。徐启祯望向窗外，那是一片暮色黄昏的落日景象，时间上来说似乎也之前要早一些。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祁连韶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他看着徐启祯的眼睛里明显有胆怯的情绪。
[他居然问我这种话？]这次换徐启祯愣住，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决定站起来再回话。
然而还未等他完全站直，近在咫尺的地方发出了骇人的爆炸声。
徐启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气浪掀飞撞到了后面的课桌椅，迎面而来的还有木头碎屑，碎玻璃和其它被炸坏的物件。徐启祯只来得及举起双手挡住面部，然后摔得全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耳朵被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听力暂时受损，他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抖动，都有重影，他听到了某个东西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摇了摇脑洞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经过爆炸后这里明显比刚才热了许多，徐启祯抬起头，只见对面的墙体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钢筋水泥狰狞地露在外面。窗玻璃和窗框也被炸得支离破碎，满地都是各种东西的碎屑混着泥土尘埃，空气中都是呛人的烟尘。
而那一架讲台旁靠近墙体的钢琴也被撕烂了一半，徐启祯看到一双腿从钢琴那一端伸了出来，一动不动，铺满白尘，而钢琴另一端接近人体头部的地方，虽不见头，却有一摊还在缓缓扩张的鲜血。
徐启祯不由得呆住了。
“同学！”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别站在那里！危险啊！”
徐启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位穿着长褂搭着围巾戴着眼镜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的身上也都是灰尘。
徐启祯正要开口问话，突如其来的爆炸瞬间把他的声音淹没，这次是在那女人站的位置附近，徐启祯眼看着那一侧的墙体在巨大的威力中被撕扯炸开变成一团粉末和碎石块，火光混杂其中宛如地狱的残影，整个大楼似乎都在颤抖，地板随时都会开裂一般，待这一次爆炸尘埃落定，徐启祯赶忙跑向门口，把趴在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女人被炸得晕乎乎的，一边爬起来一边碎碎念：“眼镜……我的眼镜……”
徐启祯一把把眼镜塞进她手里，女人歪歪倒倒地扯着徐启祯的衣服跪坐起来，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探进自己后脑勺的头发里，再缓缓举到自己眼前。
手掌心里都是粘稠的血液，女人见了，开始惊恐得大口抽气。
紧接着又是一声炸响，只是这次还算远了些，他们这里只是震下了漫天白尘。女人全身一抖迅速缩进徐启祯怀里。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快离开！”徐启祯把女人扶好对着她大喊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女人使劲点点头，徐启祯连拖带拽地把她拉起来，然而她咬着牙憋着满头汗也只能勉强站立。
“你的脚受伤了吗？”徐启祯望向她的长褂下露出的纤细的小腿。
“好像是……“女人费力地说，”腿很痛……“
徐启祯蹲下掀开下摆一看，果然有血迹混着白灰从她腿上流下。
”我背你。“他背对着女人转过身蹲下说，”赶快！“
于是女人二话不说趴到他背上，徐启祯背稳了人拔腿就跑。
其实这里的路，他应该也是认识的，毕竟其实是刚刚才跑过。
于是他背着女人一路狂奔跑出教室，跑过走廊，空气中到处都是烧灼的味道，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徐启祯看见那个拱形的门廊近在咫尺了，于是加速朝那里跑过去。
就在他们刚刚穿过拱廊的时候，背后再次传来爆炸声，徐启祯双膝一软差点儿摔倒，他的小腿和后脑勺明显能感觉到细石块砸中的微痛感，他俩的身上又被铺了一层灰。
这回徐启祯确定了，尽管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有人，应该说有一支军队在这座城市上空投放炸弹进行轰炸。
徐启祯只是凭着记忆和直觉奔跑，越跑脚下的路就越难走，满地的碎石块，甚至有不少人体残肢或者是尸体横在路上，路人惊恐的尖叫越来越清晰，到处都可以看见仓皇逃窜的人，他们大都是穿着同款式中山装的男神和蓝衣黑长裙的女生。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是都疏散了吗……”他背上的女人颤抖着喃喃自语。
“疏散？疏散去哪儿？”徐启祯迅速抓住了重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去防空洞啊！你不认识路吗？”
“不认识！”
“还好眼镜没破……我带你去！”
这样一说徐启祯顿时底气足了，他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穿行在废墟和硝烟中，敏捷地躲开惊慌失措的逃难人群。跑过教学楼贴着墙根跑的时候，一枚炮弹击中教学楼墙体，于是整个楼房开始倾塌，徐启祯眼睁睁地看着跑在前面的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神瞬间被天上砸下的石头砸成肉饼，幸免于难的他只能从石头上跨越过去继续狂奔。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飞石狠狠砸中了头部，有一小股血流从他眼角流下，让视线有些模糊，他也顾不得去查看了，事实上他根本不敢停下脚步。他深深记得那个神似祁连韶的男生和其它顷刻间没了性命的人，仿佛此刻只有奔跑才能救命。
在女人的只是下他顺利地跑出了概念中的老校区，从边门跑出，仍然是一条长长的深巷。这条巷子里现在充满着哭喊声和哀嚎声，不少人和他们一样经由这条路跑向外面。脚步声连成一片。徐启祯背着女人迅速汇入逃跑的人群中，他发现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带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场面一片混乱。
头顶上突然传来不祥的轰炸声，人群顿时陷入更加夸张的恐慌中，有人一边跑一边拿手指着头顶大喊：“看！！飞机！！”
徐启祯也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编队的轰炸机正低空飞行从他们头顶掠过，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徐启祯凭着极佳的视力抓住了重点——飞机侧边出现的分明是十分耀眼的红色的圆。
昇阳国旗。
徐启祯认为自己这时候才算大致搞明白了情况。
他这是穿越了，而和那些穿越的女主角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来到的是分分钟会要他命的地方。
“快走啊！”背上的女人使劲儿捶打他的肩膀，徐启祯赶快回过神，朝着巷口飞奔。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这次是在巷口，徐启祯下意识地就像刹车，奈何惯性太猛又加上爆炸猛烈，他自己仰面摔倒还把女人一甩手扔了出去。
耳朵里又是那种叫人烦躁不已的鸣响，徐启祯一点儿不怀疑多来几下他的听力大概就会退化到花甲老人的水平了。他扶着头费力地爬起来，努力克服头晕眼花亮眼冒金星的状态寻找被他扔出去的女人。
周围是连成一片的哀嚎声和哭喊声，想要从声音辨认的话徐启祯认为他可以放弃了。好在这个巷子就是那么狭窄幽长，他臂力再强也不可能把人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女人正抱着头缩在墙角发抖，似乎是已经被惊吓到连尖叫都发布出来了。这会儿也没那闲工夫给她看伤了，徐启祯粗暴地把人拉起来喊道：“快走啊！”
奈何女人只是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挤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徐启祯怎么拉扯她就是做不到自己爬上背，不远处又是炸响，徐启祯实在不想耽搁了，于是顺手拉起女人打横抱起来冲向外面。
刚才一起往外逃难的人不少已经化作残肢断臂或者留个全尸躺地上了，徐启祯跑到了大街上，尽管情势万分危急，他还是被街景震惊了一下。
就像是所有二战题材的电影在天朝的高频率出场街景一模一样，古老如同旧照片一般的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光景。
但是实在是没闲情逸致多看几眼了，这副光景根本就不像老照片那样岁月静好，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被炸得七零八碎的残垣断壁，几乎就没有一栋建筑物是完好的。轰炸才开始多长时间啊市区就被炸成这样，这炸药的计量该有多凶残。
“等等！”徐启祯朝一个仓逃窜的路人喊道，见他压根没有减速的迹象，于是徐启祯又加了一句：“你钱包掉了！”
果然这招有用，那个戴着冒着穿着浅灰色长衫的男人一个猛子刹住了脚步，回头就在地上乱找，徐启祯冲到他跟前刹住脚问：“你知道防空洞往哪儿走吗？”
“知道啊！我就是去防空洞啊！”男人扯着嗓子喊，这时对面街道上一家彩纸铺被炸得碎屑横飞几乎整个报废，男人吓得双膝一跪差点摔倒。
“快走吧！”徐启祯喊得嗓子都哑了，当然不消他多啰嗦，那男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街道前方继续狂奔了。
虽然即使是抱着人徐启祯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过这个男人，但问题是在这个年代他不识路，只能勉强自己跟着一个还算靠谱的。而且他一边跑路一边潜意识地就开始比对百年后得街道和现在这里有什么差别。
结果跑出巷子后往左有惊无险地跑了一条街之后再转了个拐角，他发现目前为止路线格局都和百年后没什么大的差别，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这无处不在的炮轰声了。
又转过一个街角，街道变得开阔了许多，徐启祯突然有了某种直觉，于是他边跑边喊：“那个防空洞是在丘麓书院山脚下对吧？”
“你知道位置啊！”男人也用吼的回复他，“那你还问我！”
果然……徐启祯心里有了计较，那个防空洞百年之后其实是一家面积规模相当大的书城，且因为正对面就是交通交汇处还设有公交车站所以可以说是人流量相当大，一整天都是熙熙攘攘的状态。
徐启祯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那个一心狂奔的人影被近旁爆炸的气浪掀飞后，地上泼墨般溅上一摊刺目的殷虹。徐启祯眼睛就像被钉在尸体上一般迈不动脚步，那个本要带着他奔向防空洞的男人半边脑袋被弹片削去，就像一个人形血浆喷洒机一样砸在地上。
“快走啊！”女人捶着他的肩膀哭喊道，“走啊！走啊！！”
徐启祯最后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半拉脸，然后一头扎进带着血腥味的硝烟中。
虽然他从未见过防空洞，但是既然地形规格差的不多，他凭着直觉望过去，顺着人流和哀戚的声音去往的方向，确实看到了防空洞的入口。
[居然到这里只受了轻伤。]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启祯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就被爆炸声和碎石块包围了。
其实炮弹落地的方向是在他的正后方，徐启祯根本来不及反应，反正漫天都是咻咻咻的声音，然而就是这一次距离不那么妙了，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自然手里的女人再一次脱手飞了出去，这一次她发出了一声惊叫咚地一下摔在地上。
好痛……痛到他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痛，他只是蜷缩着身体匍匐在地上，凭着直觉把手摸上了后背腰部附近。
触手一片温热粘稠，他顿时心如死灰，以手上的感觉来看，伤口有点可怕啊……
“同学！你没事吧！”女人的尖叫就在很近的地方，他挣扎着爬起来，每动一下就大汗淋漓，痛得两眼直发白，但是他还是咬着牙坚持往前跑了几步，然后一把抱住女人将其牢牢护在怀里，刚完成这一动作他又被爆炸轰得耳鸣眼花，显然又是一次近距离的爆炸，徐启祯只觉得脑袋一疼，不由得直接联想到了自己也被削掉半边脑袋的光景。
他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没事吧！没事吧！”女人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扶着他的头叫喊，徐启祯抹了一把脸上糊了视线的血，拽着女人的肩膀喊道：“快起来！去防空洞！”
“不行！不行！”女人抓着他的袖子哭喊道，“我的腿全软了，根本站不起来！甩了几次感觉腰都错位了！”
徐启祯咬着牙翻了个白眼，忍着腰部的巨大疼痛，半跪着又拉又扯地把女人勉强抱起来一点儿，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就像做百米赛跑准备一样，一提气一咬牙愣是把人抱了起来，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好容易才站稳，然后他把视线定格在了防空洞入口，随着惊慌失措的人流冲了进去。
从周围的光线和微妙的回音他判断自己一定是已经进了防空洞，他实在支撑不住，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当然女人又摔了，这也没办法了，他自己都开始神志不清了，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纯粹疼的。
有几个人惊慌中踩到他的腿或者撞到他身上，他很想扶着什么站起来，他全身都已经被疼出来的汗浸透了，当然还有流出的血。
“帮帮忙啊！”女人坐在地上哀求着，“求求你们！帮帮我们！我的学生被弹片击中了！流了好多血！拜托帮帮忙啊！”
徐启祯总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在被漂白，他一点儿不怀疑自己分分钟就昏倒路边，终于有人架起了他的胳膊把他扶着抬起了起来，他现在完全不能自主活动了，就这么被抬着拖拖拽拽地走，然后不知被拖拽了多久，终于被放倒，仰面躺在长凳上。
头顶不断有震落下来的细碎的灰，轰炸的声音虽然小了许多但仍然不绝于耳，周围都是人走来走动的嘈杂声。
“这个怎么办？”一个男人问。
“勉强能救，”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很熟悉，“你来帮我拖着药箱。”
徐启祯困难地转了转头，望向声源。
他看到了一张神似方医生的女人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