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穿着黑色带帽子长大衣和长筒靴的棕发少年一边一步一步地迈过地上疯长的杂草，一边靠着月光看清周围再熟悉不过的风景。
三个人经常坐在上面玩耍的树除了长出了新芽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原本用来训练的人形靶子却因为风吹日晒而出现了裂痕，有的还因为前几天的狂风暴雨变得歪歪斜斜的。
少年走过去，将那些满是裂口和青苔的木头靶子重新立了起来。
他的脚下踩到什么硬物。少年将脚抬起来蹲下身看，才发现那是一枚弹壳。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人形靶子。
心脏上有一个弹孔，如果这是个真人的话，估计已经丧命了。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人形靶子的头部。头部上的那个弹孔只差一点就能命中要害，可惜偏左了一点。
少年眯了眯眼睛。
——「打心脏的那发直接命中要害，头部的那个偏了一点，不过在我看来还是足够解决掉一个人的。」
他曾经看着这个被开了两个洞的靶子，不紧不慢地评价一个少女的枪法。
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来着？他皱了皱眉头。
好像是八个月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还是正夏，穿着训练兵服饰的他们还只不过是没有经历过实战的菜鸟而已。
转眼已经开春了，四月都已经要过半。
八个月前，三个人一起换上了红色的军服，成为了前往与帝国作战的「前线」的联邦士兵。
那场战役，最后以帝国军全体失踪为结点，以联邦获得胜利而结束了。
那并不是一场完胜仗。尽管联邦内各种声音都有，但是大部分权威人士都认同，如果当时没有那蹊跷的「帝国全军失踪」，联邦大概是必败无疑的。不管是武器上的还是战术上的差异，都叫联邦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联邦能做到的，不过是人海战术而已。
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人。
——「约定，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要回到这里，不管那是几年后，都一定要三个人一起，再在这里见面。」
“什么约定，”少年勾起嘴角，露出了坏掉了的笑容，“骗子。”
少年的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两个人正缓缓地朝这边走来，大概是负责巡逻的警卫吧。
他立即警觉起来，将黑色大衣的兜帽披在头上，慢慢地退到了树后的阴影里。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了，他已经很多次这样偷偷摸摸地潜入联邦政府机关的基地，然后将里面的人都赶尽杀绝了。
“果然没有废弃。”他嘟囔道，“真是不爽。”他将手伸进了大衣里，慢慢地掏出了小刀和手枪，“这种地方，早就该被埋葬掉了。”
十岁就杀掉了两个闯入家中的帝国走狗，本来就是个强到没天理的人，再加上之前作为训练兵时积累的知识和常识，导致他仿佛不可战胜。
他什么也不怕，就连「死」也不怕。
“代号<Hero>，潜入开始。”少年开启耳麦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之后便再将耳麦调回了关闭状态。
他故意捡起一根树枝，将它扔到了自己躲藏的树的对面的地上。
树枝落在杂草上而发出的声音立即就惊到了那两个走过来巡逻的人。
“谁在那里？！”那两个人一边挥舞着手中手提式的油灯，一边试图以较大的声音吓唬少年。完全没有用处，于是巡逻的两个人就缓缓地朝少年丢出树枝的那边走过去。
少年屏住呼吸，猫下腰来，如同猎豹静静地等待出击的时间一般。
尽量不要用枪——他告诉自己——不然只会打草惊蛇的——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接近的两个人的腰部，两个人都各有一把手枪——不用枪似乎很难解决掉两个带枪的人啊。
先不管这些。
两个人还在靠近——和他预测的一样顺利。
“会不会只是你听错了？”两个人走了半天还没有人，其中一个警卫逐渐起了疑心。
还差三米到达预定位置。
“不可能，”另一个警卫回答说，“而且我说你啊，怕什么呢，去看一下不就行了。”
还差一米到达预定位置。
“万一是个误闯进来的美少女什么的，我们还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呢。”一人说道。
——恶心。
少年深呼吸了一口，完全不感到紧张，握着刀的右手和握着枪的左手没有一点颤抖。
到达预定位置。
“就这样，”少年一边迈出箭步，一边嘟囔一句，“葬送你们。”
在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其中一人就已经命归西天了。剩下一人拔出枪来，还没来得及射击，就被少年抢了先手。握着手枪的手臂上的腱肌被利落的斩断，手臂不听使唤地垂了下去。下一秒，他的喉咙上就多了一条划痕。少年的动作连贯得叫人惊叹。
“很可惜，”他将刀上大部分的血迹都甩到地面上，“我不是你们期望的美少女，而且，你们只有被杀掉的份儿。”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两个人来的方向走过去。
“人渣。”——抛下这样一句话。
林子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不远处熟悉的矮房子中黄色的光慢慢显现出来。因为是夜晚，所以很容易就能辨认出那是蜡烛的灯光。
“为了躲藏，连电都不敢用吗？”他鄙夷地自言自语着，“蜡烛，真复古。”
他再次默默地开启耳麦，嘟囔一句，“代号<Hero>，成功潜入基地。”接着又无声地关闭耳麦。
他蹑手蹑脚地踏上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脚下踩着的道路还是三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候的那些，只不过除了他踩着的那些路中间的石块以外，小路两旁的石头上都因为长久无人护理而被青苔覆盖。
“……”他一言不发地将这些全部踩在脚下，偷偷摸摸地向前不断地移动着。
——「我今天……大概没法回去了。」
少年一边轻手轻脚地跑着，一边将小刀插回大衣中。
——「没关系，路程很远吧？那明天就可以回来了吧？」
他把左手中的9mm手枪换到了右手中，并用左手托着枪柄，摆出一副似乎只有警探片中才会出现的动作。
——「不……明天，大概，也不行。」
他狠狠地摇头，试图把萦绕在脑子中的声音都甩掉。“不行，”他抬起左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间……！”
不断地向前，不断地、不断地。
唯一的一间有人迹的房子，和情报商说的一样。
“预定地点到达，”耳麦又被他打开了，“代号<Hero>，行动开始。”他想关上耳麦，但是在他这么做之前，里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果然拜托给你是正确的啊，<Hero>。”
少年露出了不太耐烦的表情，不过耳麦对面的人大概是他的上司吧，他只好用着敬语回答道：“谢谢您的称赞，不过请您不要有过高的期待，毕竟我只有三个月的实战经验。”
“这一点我很清楚，<Hero>，”声音回答他，“祝你武运昌隆。”
“Yes… Your Highness.”他再次准备关掉耳麦，可是又被打断了。
“不要用联邦的方式来回答身为帝国一员的我。”那个人不悦地批评道。
“抱歉……代号<Hero>，行动开始。”少年再也不想说什么，就这样关掉了耳麦。
他背靠在屋门边的墙上，将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内，摸索起来。一个弹夹，十枚子弹，加上手枪中装备好的，一共二十枚。按照听到声音来估算，大概有十人左右，大概是绰绰有余了。
最好的情况是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带枪，虽然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最坏的情况是每个人都带着手枪、或者是可能造成更高伤害的其他武器，这比起前一个选项更有可能；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下，大概会有一半左右的人配枪，剩下的人只会带刀或者直接肉搏吧。
也就是说，五六人有枪，剩下五六人基本可以直接收人头。
少年缓缓地从墙边的阴影中移动出来，试图用手推开为了训练兵工程而赶出来的廉价房屋的门，可是却发现那个门被锁住了。
“谁？！”
“谁在门那里？！”里面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估算失误。大概得有十五人在里面，而且似乎每一个都是男的。
少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座房子八个月前还是训练兵们最喜欢的地方：食堂。在他的印象中，为了防止每天都像饿狼一样的他们熄灯后溜进去偷吃东西，食堂熄灯以后是用钥匙上锁的。
也就是说，有人从里面把门锁上了吗？
眼见没有人来开门，他便将手枪对准了门上的钥匙孔，开了一枪。廉价的锁就这样被破解了。
少年明白，这样就给了里面的人准备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过这是唯一的选择。
他一脚踹开了木质的门，而他自己急忙闪开躲避到了刚才与上司通话的那墙壁的后边，以防被里面的人扫射。
里面的人似乎也没什么重型武器，几发来自手枪的子弹从门**出来，然后他们也都停火了。
门已经不是一条明智的路了，少年选择了窗户。
他依稀记得食堂的后侧有一个不大的窗户，于是便迂回着偷偷溜去了那个窗户。那层薄薄的看起来很脆弱，窗口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个人跳进去。
少年就这样将小刀抽出来，握在手里，用刀尖狠狠地戳了几下玻璃的中间。玻璃上很容易就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于是他将刀子反过来拿着，将刀柄使劲地砸进了裂纹的中心。
玻璃“哗啦”一下子碎掉了，而那一瞬间，少年将钝掉了却依旧能伤人的刀子叼在嘴里，如同一只猎豹一样跳进了那间屋子。
里面的人似乎被他敲打玻璃的声音惊动了，早就已经将目标转移到了后方的玻璃上。
——预料之中。
他先是开了几枪，随意地放到了几个人。
解决四人，伤到三人；持枪七人，其中一人已经退场；持刀四人，其中两人已退场；肉搏三人，每个人都被解决掉了。
为了节省子弹，没能一枪毙命的他都只会拿出刀子来补一发。他迅速地解决掉了由于被子弹击中而行动缓慢的人，然后将目标转向了拿着枪的那几个威胁较大的人。
这方提防着，当然对方那本身乱无章节的打斗也变的精彩起来。
先是迟到的人作为前锋冲过来，在被击中后，后方的人会开枪——这样的战术重复了三遍，可惜，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招的他敏捷地提前避开了预计着弹区。
对方战斗力并不强，有几个人比起军人来看起来更像教授或者科学家之类的角色。
持枪人数锐减到四人。趁着对方躲起来商量计策，少年一边掩护自己，一边移动到一名被他解决的持枪人的身旁，查看了那个人的装备。
一样的弹夹，似乎可以用。
剩余五人，四人持枪一人持刀。攻防战又开始了，少年肆无忌惮地不停开枪。
持刀的人朝着少年冲了过来，他一弯身子，躲过冲着他脑袋来的一击。透过那个持刀人的腋下，少年看到后面的持枪人已经朝着他这边挥出了拳头。
——意图……被发现了……？！
他急忙准备躲闪，却发现另一个持枪人早就把枪口对准了那边。
被子弹打？被刀子割？还是被拳头打？
三选一的话——答案不言而喻——可是不必三选一。少年虽然选择了拳头那边，却并没有被拳头击中。
在那人用尽全力会出拳头的同时，他射出的子弹射穿了那个人出拳的右手，靠着惯性把那个人的手甩了出去。
下一发直接命中头部。
持刀人后退，然后再次迈出健步向前突进。
——一样的招数，没有用！
他接触保险栓，试图对着出拳的人开枪，可是扣动了几下扳机后，才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没子弹了……！
有力的拳头立刻陷进了他的腹部，味蕾立刻被铁锈般的血腥味占据。后背撞在硬邦邦的物体上，大概是某种柜子，却一点都不痛。少年记得这个柜门的质感，自己好像和友人从里面偷过面包……
就连他也发出了一声低吟。
背后的柜子虽然没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可是那一拳真是威力够大。柜子的阻力让被拳头的惯性击飞的少年停住，持枪人的攻击随即而来。
“咳咳……”他想要立即站起来，但是视线却剧烈地晃动，浑身不助地一软，这让少年不禁感到恶寒窜上了自己的脊梁。
糟糕……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吐出一口气来，再次试图站起来。赶不上了……！
耳边回荡着枪响，脑子中闪现的却是其他的声音。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闭上眼睛，嘴角扯开了莫名的微笑。
——「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子弹打在了木质的柜门上，开了一个大洞。柜子中的果酱瓶子被顺带着打碎，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除了一人。
在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预想之内的攻击击中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没有理会子弹穿过自己、直击柜子这种灵异现象，而是直接为枪换子弹、抽出小刀来，将眼前充满威胁的生物的喉咙割开。
“混蛋……”他低声冲着脑子中的声音嘶吼道，“谁要和你殉情啊……”
三发子弹，简单利落。
“不……不……不对……你……你要什么？什么都可以给你！拜……拜托了！”最后一人凌乱起来，一边开枪，一边求饶着。
“结束了……”少年将重心压到自己的后脚跟上，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冲向了最后一人。铁器发射子弹的声音不断地传来，但是没有一发成功命中，而他身后的木柜子已经被打的稀巴烂了。
“别过来啊！怪物！”
双手感知着直击心脏的爽快感，眼前的人就这样被他放到了。
“看啊，茵，”他一边以一个奇怪的俯视姿势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物」，一边嘟囔起来，“你想要守护的和平就是给这种人的……贪婪……自私……”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你的愿望，我就帮你实现……就想这样。”
——“就像这样，斩断一切罪恶……”
他转过身去。
“代号<Hero>，任务结束。”关闭耳麦后，他微微地喘息着，这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么……？”前门的“吱呀”一声让刚刚将枪收起来的他如同触电一般再次把枪举了起来，而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抖了一下。
门口站着一名眼前戴着类似红外感应器的仪器的棕发少年，而他正在用着属于少年的声音。
“你是……”开枪，却没能打中。
再次开枪，子弹再次飞到门外去了。
“初次见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仪器少年无厘头地说着，“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天使」。”
两方没有一人再说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