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灵魂的货币。
血是生命的承载。
交换血的仪式，即是缔结灵魂契约的仪式。
掠夺血的行为，即是掠夺生命的行为。
被夺走的生命去了哪？
在掠夺者的体内。
被夺走的生命变成了什么？
并不只有养分。
白发独眼的男人如是说。
“一直以来你都在另辟蹊径，通过吞噬外物固然能让你的实力得到飞跃，但你反而忽略了最踏实稳妥的变强方式。”
“……我曾多次吸人血气，但那效果仅止于‘恢复气力、让肉体痊愈’而已，力量本身没有增强。”
“因为过去的你并没有理解所谓的‘生死’是怎么一回事。”
庾所在一挥手，我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原本已经一片混沌的世界恢复原样，我又回到了星落山脉中。
但这里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我已经确认，这里整个山体的内部都被仿佛血肉的猩红色物质填满，但由于外面包着层岩石壳，所以从外表看不出异常。
然而现在不同了。
“你……干了什么啊……”
“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他轻轻一笑。
不知何时，沾着锈色和血迹的无数刺绳已经把整个山体都爬满了，就像沾满墙角的蛛网或爬满过期食物的霉菌菌丝。它们展现出了和细细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力量，那些岩石层虽然只有几十厘米厚，但其坚固程度也不容小觑，而这无数刺绳只用了一瞬间就将其绞成了碎片！
现在所有的猩红色物质都暴露在外，散发着滔天的血腥味，而唯一还算完整的岩石层只剩我和庾所在站着的那一小块地面，就像漂浮在无尽血海上的一个小木筏，随时都会被海中的怪物吞没。
但比起那些，另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终于明白那些刺绳是哪来的了。
细看之下，那些刺绳是一束分成十束，十束分成百束，用不了几次增幅就会增多到爬满山体的程度。而其源头……就在庾所在身上。
准确的说，是他的眼睛。
所有刺绳的根部都是从他左眼的空眼窝延伸出来的。
不知何时，之前他放出的三角头、鬣狗和怪虫都聚在他身边，同时开始扭曲变形，就好像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挤压成一小块，被压缩后的扭曲肉块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钻进空眼窝里。
原来如此，他空洞的眼窝就是那些怪物的苗床。
“即使只是残渣，即使其中除了‘可能性’之外几乎不包含力量，即使那只是魔王留下的悲哀的残余，但那对于碎片人界而言依然是需要仰视的存在！碎片人界如同摇尾乞怜的狗，献上‘祭品’，建造‘王座’，恭迎上位者的到来！而其结果就是——”
庾所在向天空伸手，天色暗了下来，黄昏的太阳如日蚀般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形状就像手掌！随着他的动作，无数猩红色血肉混合物开始剧烈波动，从和山体一样的形状延展成平面，就像倒挂在半空的血之海洋！而我们站立的唯一完好的地面就是海中孤岛！
“——那几年间，因为一切原因殒命于这片西圣大陆的一切人类，他们的生命本应在肉体死亡之后就彻底告终散于虚无，然而世界却在他们弥留之际把即将消逝的生命掠夺过来，集中过来，堆积起来，作为礼物向鲜血之王的残渣呈上！”
话音落下，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形从翻腾的血海中升起，那是一个个黏稠鲜血的聚合体。没有意志，没有灵魂，甚至都没有像样的肉体，仅仅是那个人被浓缩的“生命”而已，每一个都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浓烈血腥味！
数之不尽的人形缓慢地扭动血组成的躯体，五官模糊的脸转向我们——确切地说，是转向我。
——然后，迈开和血海相连的双腿，慢慢向我走来。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忘了言语。
庾所在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响起。
“这些，都是世界向残渣呈上的礼品，然而残渣早已无福消受……于是，两百年前，这些生命聚合体中有将近一半都便宜了艾·沃伦斯丁……”
他干涩的唇凑到我耳畔。
“那么，你呢？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别这么说啊……司南筱会伤心的哦。”
“…………诶？”
前恶魔的言语如同无孔不入的病毒，感染着无法抗拒的心。
“‘如果死者无法界定自己的死是否有价值的话，那就由生者让它变得有价值’……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
“司南家被灭族的惨剧，北界拉力赛塞纳姐妹的悲剧，中联院无数人的惨死，西圣战场上死在撒丁顿的筱和数万将士……想一想吧，他们的死改变了什么呢？”
我能感觉到他毫无生气的吐息吹过耳郭。
“又……让你明白了什么呢？”
我无法抗拒，完全无法抗拒。
“目睹了无数的死亡，数次在激战中到达生与死的夹缝，背负的生命越来越多……现在的你，应该能做到了喔，吞噬‘生命’这件事……”
他干瘦的手滑入我的衣服，拿到了什么东西。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把这剩余的共计七亿的生命全吞噬殆尽，成长到血煞的高度，要么……就赶紧写好遗书吧。”
三角头粗糙的大手从他的眼窝中探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个东西塞进我嘴里。
凉凉的。
形状像个花蕾。
是断
断境甲的
是断境甲的副
甲的副核
好凉好
等
好凉好恶心
恶心的侵略感
等不要
许多细小的
小的尖刺伸出
好快
好快的刺从全身
不求求等等
开
始了
**侵略占有
啃噬肆虐嘲笑
停快停
无机
无机生物的
物的
的金属制触须磅礴生长着汲取着体内的养分吞噬一切侵占一切一粒细胞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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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删去一段血腥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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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等等等等等等停下停下停下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没有一点防备就这样开始吞噬完全成了猎物完全成了无机生物的食粮求求你别开玩笑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既有肉又有矿物质，这么丰盛的大餐我想吃都吃不到呢，祝好运喽，烨先生……去吧。”
庾所在往我背后狠踹了一脚。
让变成虫草+盆栽的我，跌向血海，跌向无数血液构成的人形。
坠落的前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远方有人喊“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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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住手！！！！！！”
饱含震怒的音波震透了空间，仿佛一头凶兽向庾所在冲去，那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立刻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拉住她’！”
为自己的声音赋予意义，在最后一瞬间拉住即将跌入血海的女子。女子的整个上半身都被密密麻麻的金属刺覆盖了，但一滴血都没流——因为全都被副核吸收了，这样的美味一滴也不能浪费。
“‘范围压制’！”
空气猛的震荡了一下，仿佛有重物落地，空间都变得滞涩起来。原本凶猛生长的金属们势头立刻减弱了，已经残破不堪的女子躯体无力地瘫在地上。状况非常糟糕，但勉强还活着。
夫人松了口气。没死就好，只要还剩一口气她就有办法。
她抱起年轻女子，轻启朱唇，不是发出刚才那样的怒喝，而是低声唱起歌来。这绝对是举世罕有的绝妙美声，虽然只是低吟，但其中剔透的声线和高超的技法也足以让人痴迷。随着歌声，粉毛女身上不忍直视的伤开始渐渐愈合，七零八落的骨头也重生复位。
“好不容易循着大致方位找到这，竟然会看到这么没品的一幕啊……”
她用看垃圾的目光看向昏厥倒地的庾所在，虽然不清楚他们之前都谈了什么，但这家伙绝对不是善茬。
竟然敢和自己抢猎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庾所在……虽然和你不熟，但你还是死一死好了，我已经不想管首领会不会发飙了！”
然而，庾所在的身体诡异地颤了一下，缓缓站起，好像木偶被线提起。衣衫下的瘦弱身躯开始剧烈蠕动，夹带菜色的苍白皮肤变成难看地死灰，肌肉排列和四肢扭动的方向也很奇怪。
再转过脸时，那脸上是模糊一片，没有五官，只有死灰色的皮肤和上面蠕动着的铅灰色吸盘，完全没有一点人类的样子。
让人联想到水蛭。
而真正的庾所在的声音于夫人耳畔响起。
“真是冲动啊，温莎妮夫人。”
“——！！！”
同时，她怀中的粉毛女也露出了真正形态，已经愈合了一半的身体突然爆开，分裂成了无数丑陋的小水蛭！粘粘滑滑的水蛭在夫人手上蠕动，爬过不止一个玉镯子的奢华装饰，但并没有试图下口！
这个粉毛女是假的！
真的她已经掉进这恶心的血海里了！
“声音啊——”
“虽然能理解你猎物被抢走的愤怒，但劝你还是别动粗，这是他自己的事。”
夫人在震怒之余，也明白了一件事。
庾所在，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