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怀特姐的对话。
那是在遥远的日常中的几句琐碎又无意义的闲谈,既没有半分哲理亦没有倾注自己的期望。
单纯从可能是电影或者小说中引出的无趣交流罢了。
记不起是傍晚还是深夜,我与她在客厅里——当然也可能是在她的房间或是我的房间,这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以“人死是否能复生”为话题进行了旁人看来或许稍显中二的讨论。
“虽然我被称作最强的代行者,但是唯独让人死而复生这种委托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你能理解吗,林?人类虽然是非常强大的生物,但是一旦自杀他杀或者死于意外,那他作为人类的身份在那一刻就彻底抹消了——就和死之后户口被注销一样,人类的身份会直接被这个世界注销,并且,这个过程是绝对不可逆的。”
怀特姐喝了口手中的咖啡,然后皱了皱眉加了一块方糖。
“当然你刚才所说的操纵尸体的术确实能让肉体重新恢复活力,但是那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同那种复活的方法吧?即使是用附身、降灵这种术借着他人的身体表现自己的意志的方法也只是半吊子而已,先不说长时间保存已亡之人灵魂的方法,这种占据他人身体的行为本身就是扰乱世间平衡的恶,秩序调和委员会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只是……
坐在她对面的我欲言又止地搅动着手中的黑咖啡,醇香的苦涩在喉咙口蔓延着。
“别说了,林。我,是没办法帮你复活你的父母的。”
最强代行者斩钉截铁地留下这句话,一口气喝干加了四颗方糖的咖啡,把我一个人晾在房间里转身就走。
如一开始所述,这只是在日常中琐碎又无意义的闲谈。
我并没有在其中倾注自己的期望。
一点也没有。
如今我怀抱着逐渐冰冷的夏沐,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仿佛下一刻就会醒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去漫展。
或者是继续提一些很无聊的问题。
是啊,她怎么会死呢?
还没有实现和我一起去漫展的约定。
还没有和家里人和好。
还没有脱离学生这个身份变成真正独立的大人。
还没有,被我告白过。
——虽然大概会被拒绝吧。
“我喜欢你,夏沐。”
并不是因为社员的身份才按时参加活动的。
也不是想和其他什么人去漫展的。
更加不是很会对付女孩子。
全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做这些事。
“我喜欢你,夏沐。”
这是被我埋藏最深的话语。
剥开层层封锁,心中的悸动重见天日,虚无的内心被这仅剩的一种感情冲击得七零八落。
在我注意到的时候,胸口某处散发着异常的热量。
我颤抖着将那个代替我父母陪伴我长大的玉佩从领口拿出来。
玉佩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即使在夜间也很察觉到的那种微光。
就像是理所当然的动作一样,我摘下了玉佩,把它贴在夏沐的胸口。
玉佩静静地躺在那个位置,接着中心位置多出一道裂纹,也失去了本就不明显的光芒。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但是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了。
我试着将头埋到夏沐胸口,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心跳声。
果然我还是想太多了吗?
连怀特姐都无法做到的死者复生,这一块根本不值钱的玉佩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我刚才看到的现象,大概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吧。
“咦!林、林欢……你、在我胸口……干、干什么啊!?”
“——”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依旧没有听到心跳声。
那么刚才的声音是……?
幻听?
抬起头,眼前惨白的脸上分明泛着一丝红晕,再往上点的话还可以看见那双略微湿润的双眼。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确确实实地盯着我。
“这究竟是……”
我确认了一下,那把尖刀还插在她胸口,整个刀刃都没入了身体里。
这是心脏的位置,百分之百一击毙命的位置。
但是她却活着。
不,用“活着”这种说法似乎不准确。她之前的确死了,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活过来了。
我无言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很痛。
痛死了。
真的,痛死了。
“啊哇哇……林欢你怎么突然抱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跑回来……为什么……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这一次还没拥有就要再一次失去了。
“咦?林欢,你……你在哭吗?”
“……”
天这么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承认啊。
整理了一下情绪,我对着眼前胸口还插着一把刀却毫无自知的少女说道:“虽然要说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眼下先解决下你胸口的东西吧。”
“我、我胸口……哇!这、这是什么啊!原来刚才的不是梦吗!?”
少女惊慌失措中。
“……你才发现啊……”
我无语地看着她这幅样子,脑筋大条也要有个限度吧……
“啊,很容易就拔出来了,好像也不怎么疼呢。”
“卧槽?!”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样随随便便从自己胸口拔出把尖刀为什么还能这么镇静?
“呃,就是那个啦。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总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给我更加爱惜点自己的生命啊!刚才也是,明明就赶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对了还有警察,你真的叫了警察吗?”
这个人的神经真的超强啊,还是说女人的神经都这么强韧吗?
就是现在这种明明女人和男人都是人类,但是会觉得女人和男人根本不是一个物种的感觉。
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唔哦,你刚才那么反常一看就知道事态没那么简单了,所以我想回来帮你啊……至于警察,这么短时间上哪去找警察啊,吓唬人罢了。”
可别把我当成白痴哦——她带着这种神情自豪地挺了挺带着渗人大洞的胸。
“……”
算了,她根本就是状况外……
我站了起来,伸手想把她也拉起来。
但是,我忘了,我还戴着那双手套。
“啊唔……好痛……”
她的手一碰到我的手套就急忙缩了回去。
“林欢,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啊,你自己不会烫到吗?”
“啊?”
我不解地脱下了右手的手套,用右手摸了摸左手。
“……”
摸着那与平常无异的手套,我想起了这双手套的功能之一。
——对污秽之物有着特殊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