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号上
“警告，崩坏能强度已到达检测上限，请立刻撤离危险区域。”
“重复，崩坏能强度已到达检测上限，请立即撤离危险区域。”
猩红色的灯光在走廊的墙壁上不断闪烁，伴随着警报刺耳的尖啸，与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工作人员，无不展示着此刻众人所将面对的是何等恐怖之物。
熙攘的人流中，一人身着服饰明显有别于他人，面色紧绷，大步流星的走向驾驶室的舰桥。
“身份确认，休伯利安号舰长，佐则。”
无情的电子音音落，舰桥厚重的隔离门缓缓打开，另一位酒红长发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战舰之外的天空：“我想你小子这时候也该出现了。”
言语间的一抹不耐烦，表明她已在此恭候多时。
“你是打算独自应战那家伙吗？”
当佐则的视线瞄见天空中所飘浮之物时，同样无法移开视线。
仅仅只是隔着数公里的远眺，对方强大的威压也令他的额间不自觉的渗出豆大的冷汗，滑过他紧缩的眉头，滴落在甲板之上。
远处的苍穹之上，一类人形的生物百般无赖的悬浮在那。
如雪白的长发随风飘扬，金色的瞳孔间每一寸都流露着对这个世界的无趣与憎恶。
她仅仅是在那，便足以让蔚蓝色的天空化为扭曲的血红色，就连正午时分的那一轮炎阳也被淹没在她的光辉之下。
恍惚间，此刻的她似乎才是真正照耀大地的明日。
那正是第二律者，空之律者！
“你该不会是来劝我的吧？喂喂，舰长小弟，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么无趣的男人诶。”姬子从空之律者的身上移开了视线，对着佐则自嘲的苦笑。
“姬子，你的手在发抖。”
“哈，果然还是藏不起来啊。”脸色铁青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人罢了，面对这种程度的敌人当然会害怕啊……”
忽然，姬子收起了冷笑，话锋一转，目光随即变得锐利，
“所以，舰长小弟你也要阻止我吗？”
“……”
“……放心让你出击什么的谎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啊……只是……可别死了。”沉默了片刻，佐则方才低声给出回答。
听到了令她满意的回答，姬子欣慰露出了微笑，背对着佐则离开舰桥，语调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
“啊啦，在休伯利安号上干活可真是苦差事啊……入职的时候可没有人和我说过要和这种等级的敌人干架……这么一算，这几年的工资拿的一点都不值啊……”
“喂，舰长小弟，等我凯旋了可要请我好好的喝上几杯。”
“啧……”佐则低着头，阴沉着脸，攥紧的双拳颤抖不止。
无论是姬子，或是佐则，还是休伯利安号上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对前去应战此等敌人之人的下场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说破房间里的大象。
终于，在姬子要消失在拐角处时，佐则开口喊住了她：“姬子姐等一下！”
“哦？怎么？”
“不是，我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德丽莎让你和我去指挥室，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我告诉我们。”佐则强压着心中的五味杂陈，尽可能的摆出了平日里的不正经的模样。
“这种事情都能忘记吗？你缺根筋的样子还真是一直没变……”姬子狐疑的打量着佐则。
“嘿嘿，在第二律者的那种高强威压之下，一紧张忘记了很正常吧。”佐则则是挠着后脑勺，尴尬的笑着，就好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似的。
“呵……亏你能用这么蹩脚的演技说出这种话……”
姬子言中之意再明显不过，显然是看穿了这漏洞百出的谎言，面露些许怒意，
“原来舰长小弟也会用谎言这么卑鄙的手段吗？”
“果然骗不过你吗……”佐则的面容也随之严肃，双手置于身后缓慢踱步走向姬子，“临走之前，我还想和你说最后一句话。”
“洗耳恭听。”
佐则一言不发，直至走进姬子的身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姬子……对不起。”
听闻此言，姬子方才察觉不对劲。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佐则手腕轻转，两道半透明的屏障发生器便将她困于其中。
“你，你这是做什么！？”姬子心头一惊。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的心底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还残存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希望佐则不会说出她说预想的那句话。
然而佐则的下一句话，便狠狠的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休伯利安号上的大家，就拜托你了。”
“你这混蛋！给我回来！混账变态骗子下三滥！你敢走？！你给我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任凭姬子如何捶打屏障，用难听的字眼咒骂的他，佐则皆不为所动。
他不再回头，坚定的朝着备战室走去。
在备战室里，手法生疏的将动力甲面前穿戴好，走向了备战室的角落的黑铁落地柜前。
打开沉重的柜门，一柄好似熔岩的大剑正摆放其中，散发着淡淡火光，好似在呼唤着它的主人。
看着这柄名为“陨天剑”的姬子的配件，佐则咽了口唾沫。稍稍平复了躁动的心脏后，扛起了沉重的大剑，同时扛起了拯救人类的重担。
舱门渐渐打打开，高空清凉的风吹乱的他被浸湿的发丝。
“风萧萧兮易水寒……”看着脚下的自己成长的城市，回望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生活许多岁月的战舰，佐则不禁心绪乱做一团，“原来，当英雄是这种感觉吗？”
眼下情况并不允许他多想，他深呼吸了一口，离开了战舰。
与此同时，甲板之上，已落败的芽衣与布洛妮娅正观望着血色天空。
忽然，一道鲜红色的弧线，为天虹添加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宛如一支利箭直直的刺向空之律者。
“芽衣姐姐，那是姬子阿姨吗？”布洛妮娅攥着芽衣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
“不，好像有什么不对……”
芽衣隐约中从动力甲过于简单生硬的飞行轨迹感觉到了异样。
当殷红轨迹在空之律者的身前停下之时，芽衣终于能看清那人的面庞，顿时心跳漏了一拍：“那是……那个笨蛋！”
看着芽衣的反应，布洛妮娅的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那该不会是……那个笨蛋！会死的啊！”
“哦？又来一个求死的人类吗……”看着眼前单枪匹马，甚至没有驾驶机甲的人类，空律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不过当她更为细致的瞄了一眼眼前之人时，金色的双瞳间多了一丝兴致：“人类，你就是休伯利安号的舰长吗？”
“果然，站在本尊面前的压迫感和舰桥上不可而语……就像是全身血流都紊乱了，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了吗……”
佐则按着自己的胸口，试图稳定心律不齐，强忍着不适，抬起头直视着空律的双眼，面无血色的做着自我介绍，
“休伯利安号舰长，佐则参上。”
“仅仅是我身边的被动威压都难以忍受……告诉我，人类，你为什么会前来应战？难道你觉得你能够战胜我吗？”空律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手杀死佐则，而是就像捏着蚂蚁在手中把玩取乐的孩童那般，有恃无恐的玩弄着他。
“啊……与休伯利安号上才华横溢的大家而言，垃圾一般的我根本不值一提，曾经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与充满才能，身为希望象征的大家相比，我只有‘幸运’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模糊才能……”
佐则的声音明显的在颤抖着，
“既然我的‘幸运’也是被认可的，是和大家一样的‘希望’，这样的话，来面对你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哦？”空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之人。
“毕竟，如果连区区空之律者带来的绝望都无法跨越过去的话，那我也不能够被当做希望的象征，被称为‘超高校级的幸运’了吧？”
佐则艰难的一字一句输出自己的理论，看似是在向空律说话，实则也是想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幸运，让自己的身体停下该死的颤抖，
“能够代表‘崩坏’的‘律者’，带来的是能够毁灭世界的‘绝望’……也就是说，以这等‘绝望’为垫脚石的‘希望’的光辉会更加闪耀吧？啊……能够拯救世界的希望，真想亲眼看看那美妙的‘希望’光芒啊……”
“真是有趣的理论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幸运’能让你多挣扎多久？”
话音刚落，数个虚数空间的开口出现在了佐则的身周，在空律一声令下的那一刻同时刺向了位于中心的他。
眼看着死亡即将降临，佐则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他的呼吸不再急促，心跳不再杂乱，身体不在颤抖，眼前本该无法直视的空之律者，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少女那般。
脑中的思绪，平静如水。
恍惚间，某人似乎出现在了他的耳边轻声言之：
“出刀的时机，决定了格局与高度。”
“这个声音！？”
佐则猛地回过神来，他不知何时屹立在了一片沙地正中央，四周则是在无限延伸的虚无。
听不见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触觉，就连仅剩的视觉也被黑暗一点点的吞噬着。
“无执，无念，既是无想，那么……”
苍穹之下，看着不再有动静的硝烟，空律的脸上回归了无趣，除此之外还有失望与恼怒：“所谓休伯利安号舰长的‘幸运’到此为止了嘛？真是扫兴……”
话音未落，一道雷光在烟雾中亮起。
“那是！”
下一秒，血红色的天空化为了幽紫。宛如雷霆的斩击，甚至超越了空律的光芒。
在甲板上观望的芽衣忽然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布洛妮娅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突然感觉……很害怕……”
在斩击挥出的那一瞬间，身为雷之律者的芽衣与之产生了共鸣，并且感知到了那刀的威力。
她并不知那是什么招数，仅仅是出于本能感受到了恐惧。
“舰长他原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布洛妮娅看着天空的幽紫色一点点退去，不禁感慨。
“应该不是……这，应该只是他的‘幸运’吧……”
“这是……血？我流血了？”战场之上，空律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纯白的手套被温润的液体染上了殷红色。
反应过来之时，连忙与佐则拉开了十余公里距离：“既然让我受伤了……人类，不可饶恕！”
“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律者的威光。”
看着生气的空律，佐则内心竟无法激起一丝波澜，心如止水一般静静的看着她，
“这就是，无想的一刀！”
“你，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人类！去死吧！！！”
随着空律指尖轻弹的刹那间，数十个小山大的虚数物质所组成的方块凭空出现，猛地砸向佐则，将他紧紧包裹在内，一点点的压缩。
“死吧。”
已经因轻敌而吃过一次亏的空律不敢再大意，身后的四枚长矛化为了丝缎一般的能量束，分别从四个方向贯穿了把佐则包裹在内的虚数物质球。
随着一阵突破天元的爆炸，烟雾中不再有雷光闪烁，也不再有人动弹，空律这才放下些许心：“这下，该死了吧！”
正当她转身准备摧毁休伯利安号之时，一阵微风携带着沁人心肺的塞西莉亚花香，与蒲公英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然而空律感受到的并非惬意，而是诡异！
要知道，这里可是近万米的高空，怎么可能会有风！？
至于原因，不用想也能够知道。
“那个家伙！！！”空律再无法保持从容，咬牙切齿的望向身后的烟雾团。
“若你被困于无风之地……”
一只手从烟雾中伸出，精准的用双指夹住了一颗蒲公英，
“我将为你奏响高天之歌！”
语落，微风化为了烈风，吹散了弥漫着他的尘嚣。
在看清佐则的那一刻时，空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瞳孔不住的晃动。
只见承受了足以击败雷之律者的攻击的他，仅仅只受了点轻微的擦伤，完全不见其有任何重伤的痕迹，双瞳间的光芒从未减弱丝毫。
这一次轮到她流下冷汗了：“不，不可能，区区人类，岂能僭越神之领域！”
空律刚想继续攻击之时，忽觉左肩一愣，钻心的疼痛自她的锁骨散开。
扭头看向疼痛处，一支淡蓝色的箭矢正稳稳当当的插在那。
若不是防御立力场偏移了箭矢轨迹，这一箭恐怕将会正中她的心脏！
咻！
大约在攻击命中的一秒半后，箭矢的呼啸声这才抵达。
同箭矢声抵达的，还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佐则：“神吗？可是，你会流血。”
“什么时候？！”
佐则右手不知何时多处了一杆黑杆白刃之枪，宛如蛇影般刺出。
空律拼命侧移身体，这才勉强避开对准了她的要害的一刺，但左侧腹仍旧无法避免的多出一条红丝。
“此世诸神群魔并起，我随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佐则没有继续进攻，左持“梦想一心”架于身前，右持“贯虹之槊”置于身后，背负天空之弓，与空律相隔七步而浮。
就连他的瞳孔也化为了一蓝一金，目光威压之前与最初判若两人，难以忤逆的帝王之气呼之欲出。
直至这时，空律这才感受到佐则身周气场的异样，就好像……像是三个律者合而为一那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休伯利安号舰长，没有才能，只有幸运的一人而已。”
“区区人类，不过蝼蚁……你为什么会……”
“把人类比作虫子吗？呵呵，好像在哪里听过……”佐则冷笑，“可你是不是忘记了，虫子从未被真正战胜！”
语毕，佐则仍没有给予出手，转而介绍起手中的武器，
“这把刀，名为梦想一心，其刀锋是天下人心愿与梦想之集。这杆枪，名为贯虹之槊，其枪杆则是我与世间人的契约之证。”
“你想说什么？”空之律者不解的盯着佐则，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两把武器的威力，皆诞生自与我休伯利安号上的大家，天命的大家，乃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家的羁绊，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的身份和你战斗，我所背负着的，是所有生灵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不要小看我们的信念啊！”
“啧，虫子终究是虫子，是不会因为聚在一起而变强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如此傲慢的佐则，空律作为近乎神一般的存在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咽下这口气。
歇斯里地的嘶吼响彻云霄，佐则身周的景色忽然黯淡，化为了飘浮着无数个虚数物质组成的正方体的未元空间。
这里即使空之律者的领域，虚数空间！
在这一空间之中，无论是空之律者能够汲取的虚数物质，或是能够使用的崩坏能都远远要高于现实世界。
或许正是因此，她本动摇的心稳定了许多，嘴角再度出现轻蔑的微翘。
“区区人类的意志，是不可能战胜神的！我既是崩坏化身！”
她右手食指轻弹，猛然出现的虚空之门的铺满了整个虚数空间的天空，数量要比她之前使用过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多。
但，当她右手攥成拳头，本该对准佐则一同射出的上亿支长矛却毫无动静。
再度回望，空中的虚空之门尽数消失，身周的虚数空间也完全变了副模样，既熟悉又陌生。
除此之外，令她感到更为恐惧的是，她的双脚正站在地面地面之上！
“……我的能力……为什么……”
“这里是‘一心净土’，我已经限制了所有异能，包括我自己的。”
佐则踏着台阶走下，手持一刀一枪，目光如炬的盯着空律，
“堂堂正正的和我用武艺对决吧，既分高下，亦分生死。”
“人，人类……区区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权能！？”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只是人类？”佐则双眼一蹬，光靠气场就掀起了一阵强劲气浪，吹乱了空律的发丝。
他的声音，也不再清澈。
敏锐的空律能在他的重音中听出四个不同的音调，就像……就像是四个人在同时说话。
冷汗浸湿了她的刘海，不甘心睁大着的双瞳止不住的在地震，她的手亦不受控的在抖动，令她只得强行将之按住才可减少颤抖的幅度。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股情感，仿佛心脏被一直无形的手死死捏住的，血液逆流的感觉。
这种感觉，名为恐惧！
“不，不对……你，你不是人类……你究竟是什么？！”
“关于我是谁，利刃会给出答案！”
话音刚落，佐则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梦想一心泛着淡紫色的锋芒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空律反手抽出亚空之矛，勉强避开了这一击，脸上却又多出了一丝殷红。
“这两份一万两千三百年的武艺，就由你亲自感受吧！”
“可恶，可恶，可恶啊！！！”
刀光剑影，针锋相对。半晌，一心净土归于了平静。
衣服与肌肤都染满殷红色的空律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佐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抬脚踹倒了她。没等她来得及起身，佐则的贯虹之槊已然对准了她的脑袋。
“结束了！”
面对着这无法避开的一击，空律能做的，只有紧闭双眼，满怀不甘与憎恶归于虚无。
然而这一击并没有杀死她，而是击中了她头旁三寸的地中。
“这，即是武德。”
佐则那轻浮的语气，悠然自得的神情，以及几乎没有受伤的身体，无不在诉说着他依然还有富余。
这种轻视，不由得令空律顿时火冒三丈：“你！”
她刚想起身掐住毫无防备的佐则的脖子，却只觉后背一阵刺痛。
不知何时，一直淡蓝色的针剂插在了她的后背上。
随着名为“弑神之枪”的药物一点点的注射进她的体内，空律体内的律者人格也随之一点点失去身体的主控权。
看着这样的成果，佐则满意的笑了。
“影，钟离，温迪……谢谢你们，我的挚友们……”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回归了纯净，
“笨蛋琪亚娜，该回家了。”
语毕，疲惫的他闭上了双眼，一心净土也随着他的不省人事分崩离析，消失在虚无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