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还蒙蒙亮，君临城的早市就已经开张了，门外的叫卖声，让企图睡个懒觉的我，早早地被吵醒。
看来选择在中央花园街市来开写作店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昨天晚上看了好久关于精灵王国与白雾领地的史料，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对于那场火灾的描写是叙述不清的，至于树站立起来变成活动树人的故事，更像是无稽之谈。
"白雾森林发生山火，精灵王国亡，余下精灵大部随精灵公主迁往雪狩领地温泉镇安居。"白雾城记是如此描写的。
"悉闻精灵王国灭，雪狩主事邀请精灵余众定居温泉镇，补足劳力。"雪狩城记又是这样说的。
精灵都去被巨龙毁灭的温泉镇了吗？不过也是，烧的一干二净的白雾森林确实没有什么栖身之本了。
请夏尔父女吃烧烤，花了将近半个月的生活费，到头来似乎还是一头雾水呢。
总之，白雾领地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夏尔先生也不会在一片焦土的地方在作什么停留。
"还没有完呢，烧烤哥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一看，有个小家伙居然在我的屋顶的天窗上冲我笑。
这不是可爱精灵小女孩小艾拉吗？等等，她怎么在这里。
小艾拉敏捷地翻过天花板上的天窗，看着离地面如此之大的高度，想都没想就纵身一跃。
"小祖宗，你不要命啦！"我吓得要死，急忙伸出双臂去接她。
天窗离地面高度确实是有点大，她下降的冲击力把我直接按在地上。
"你找死呀！？"我顾不得自己快断掉的后背和屁股，急忙检查怀里的艾拉受伤没有。
哎，还好没有，只是裙子在攀爬外墙的时候蹭的有点脏。
"反正烧烤哥哥绝对会接住我的，我不怕。"小艾拉坐在我腿上，得意洋洋地叉着腰。
"以后不许这样了，多危险！这么高你怎么爬上来的？还有我怎么成烧烤哥哥了？"我非常凶地警告道。
"哥哥你太啰嗦了，就像妈妈一样，至于烧烤哥哥，因为哥哥带我们去的烧烤好吃呗。"
"那你这么早一个人出来，夏尔先生知道吗？"我面色铁青地质问。
"当然……不能让爸爸知道，这是妈妈和我才知道的秘密呦。"小艾拉诡异地笑着。
起先说过，艾拉和夏尔先生讲得关于艾拉的精灵母亲的故事会有所不同，现在夏尔先生是讲完了，艾拉说得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你不怕我写出来让你爸知道呀，你个小笨蛋。"果然还是小孩子的智商，我不屑地嘲笑着。
"没有关系呦，爸爸是文盲，认识得字并不多，还有新手作家的文章又会有几个人去看呢？"小艾拉哈哈一笑。
我现在已经不确定这个小孩子真的只有十岁了，我的智商已经被完爆了。
"我亲自读给夏尔先生听。"我直接出绝招了。
"如果哥哥执意这样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妈妈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就算爸爸知道了也由不得他反悔，另外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艾拉嘿嘿一笑。
"到底是什么事情！快说！"我张大着嘴。
"哥哥，我早上还没吃饭呢，给我出去买个夹心果酱面包。"小艾拉睁着大眼睛，一脸的纯真。
"早上还要吃饭吗？我早上从来不吃饭！"我听她这么一说也有点饿了。
"妈妈说早上不吃饭，会长不高的，也没力气讲故事呀！"艾拉理直气壮地说。
"好好，你在这里等着。"我穿上外衣，带上帽子，不情愿地推开门去帮她买早餐。
也许今天早晨的运动量有点大，平时不吃早餐的我居然会饿了，顺便自己也来个香喷喷的烤白薯之类的吧。临走之前，我突然想到什么，便反身回去问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小艾拉。
"等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妈妈就是精灵公主诺兰希尔，那么高傲精灵贵族会和夏尔先生这种人类的结合，让人意向不到呢。"人类和精灵的婚姻，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毕竟精灵有上千年的寿命，而人类只有几十载。
"种族什么的有什么问题吗？只要有爱就可以突破一切，妈妈被爸爸身上的谜团所吸引，既而深入了解，最后喜欢上之类的应该是很自然的。"小艾拉一脸幸福的笑着。
"听夏尔先生描述，精灵公主看起来不是会亲近人类的类型呢。"孤傲刁蛮，以全族利益为重，为了真相不惜一切代价的精灵公主可谓深入人心。
"如果是以前的妈妈自然不会，但是妈妈变得不完全是以前的了。"
"不完全是以前的了？"我有点不太明白。
"毕竟卡诺魔虫制造的损害不是简简单单地用控制魔法压成浓血就能了事的。"小艾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2
——
三天后。
夏尔挣扎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高石制的屋顶，这种风格的穹顶精灵是不会有的，看来已经回到了人类的领地，夏尔想到这里，他略微感到了一丝心安。
然后便是缠满浑身的绷带，和全身一股浓浓的苦草药味，还有拥有蓝色眼睛和银白长发的……美少女？
她在夏尔床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表情似乎非常不满，嘴角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夏尔，在我眼皮底下逃走的人，你是第一个。"银发少女冷冰冰地说。
"糟糕，是吉安娜……"夏尔心里默念，他似乎是撞到头了，脑子有点迷糊，盯着那少女脸庞看了好久才认出她来。
自己没有打招呼，错用传送魔法，稀里糊涂地把吉安娜一个人扔在恶鬼墓地，好像确实有点过分。因为这一点小错，夏尔认为自己会被性格扭曲的她修理致死。
眼下除了装不认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了。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夏尔装模作样的用缠满绷带的手扶着额头，假装一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
"……"吉安娜疑惑地摸摸他的脑袋，又摸自己冰凉的脸，感觉夏尔体温很正常，并没有发热呀，怎么在说胡话？
"夏尔……你认识我吗？我是吉安娜……我告诉你……你还欠我一条命……你不许忘！"那天蓝色的眼睛竟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少女清脆的声音都在隐隐发抖。
"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条命了？你可别乱说……"夏尔假装害怕道。
吉安娜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
"……"吉安娜顿时哑口无言，原本愤怒的表情一扫而光，转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她眼睛通红，晶莹的泪珠竟然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小恶魔装可怜，真是天下奇闻，所有女孩的眼泪都能打动我，唯独你的不行。"夏尔强忍着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越发的煞白。
吉安娜制造魔法结界损失了大部分的魔力，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照顾昏睡的夏尔更是透支了体力，目前因为情绪激动，不爱运动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绝对不能上当，这绝对不是她的本质。小恶魔绝对不可能几天之内就变得如此少女。"见吉安娜越发痛苦表情，本来偷着乐的夏尔有点吃不准了。
吉安娜捂着胸口的手越发用力，冷汗密集地布满额头，红肿的眼睛也迷离着，似乎马上要昏死过去。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夏尔担心地看着吉安娜。
"那个……吉安娜，我错了……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扔下你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根本来不及通知你。"夏尔挣扎着坐起来，全身绷带都拉得滋滋的响。
最后还是选择认输吗？毕竟娇弱女孩子的眼泪的杀伤力是夏尔难以抵御的。
他试着用手抚摸吉安娜低下的头，银白柔顺的长发从他的指尖划过，吉安娜也乖乖地把头顶到他的胸前。
"可恶，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惹人怜爱了。"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副样子，夏尔的心里居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正当夏尔沉浸在如此美妙的氛围之中的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从自己的胸前，打破了夏尔的思绪。
"果然这样就可以勾起蛆虫的**吗？**就会暴露蛆虫的本质。"吉安娜身体颤抖着，捂着胸口的手渐渐挪到了夏尔腹部被绷带包扎的伤口上。
"犯了错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欺骗我……装失忆吗？失忆也要记得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上。"吉安娜轻轻地捏起夏尔伤口上的肉。
"啊！不要！"夏尔杀猪般的惨叫便立刻传遍了他所在的白雾中心城堡。
"不要？既然脑袋记不住的话，就用身体好好记住！"吉安娜面对夏尔的求饶丝毫不留情面，手上继续用着力。
夏尔疼得左右翻腾，而坐在椅子上的银发少女则一跃跳上夏尔的身体，用修长雪白的大腿夹住夏尔的腰，跪坐在他身上，双手继续进行凶残的惩罚。
直到夏尔奄奄一息晕死过去，吉安娜抬手看看手上的血迹，发觉似乎是下手有点重了，这才停了下来，重新用干净的绷带为夏尔包扎好。
3
——
诺兰希尔公主召集精灵族审判了罪恶的柯美西斯，根据所得到的真相，给黑蝠伯爵以最诚挚的道歉。
沃克王子的死完全是精灵王国的内部阴谋，精灵族要为黑蝠-苏珊的被害负全责。跟随族人来到白雾城的诺兰希尔公主带着已经处决的柯美西斯的首级献给黑蝠伯爵。
接过首级的黑蝠伯爵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白雾森林的树会前来攻击人类，然后又自焚于城下，之后精灵公主居然带着族人前来认错。
精灵王国毁灭了，精灵族认错归附，不明就里的黑蝠伯爵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虽然代价是有点大，原本富饶的白雾森林只剩下烧焦的灰烬。
争了一百年的东西，到头来精灵没有得到，人类也没有得到。
如果像以前那样不分你我的生活下去，白雾领地的人类和精灵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作为白雾领主的黑蝠-纳尔伯爵当然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既然精灵主动认错且不再构成威胁，白雾森林也变成不值一文的荒野，那么现在主要考虑的便是精灵余众的处置问题。
确实有一些善良的人们接纳了曾经是敌人的精灵，但更多的人面对精灵的涌入则是恐慌和忌惮。
尤其是自由的精灵碰见在人类奴役下的同伴，为了拯救同伴的他们，与人类争吵甚至动手打架，精灵用上魔法，人类则拿起刀剑，每天这样的流血事件都在白雾领地发生着。现在城里的治安简直是一团糟。
如果把精灵全部变成奴隶岂不是很好，但数量巨大精灵族群就是召集所有的精灵捕手一时间都难以消化。
黑蝠伯爵想了想觉得是时候放弃一些东西以换取永久的和平。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们伤害过你们，你们也伤害过我们，我们彼此扯平了。"黑蝠伯爵对单膝下跪道歉的诺兰希尔说。
"谢谢，伯爵。"诺兰希尔恭敬地感谢道。
黑蝠伯爵从大殿中央高耸的王座上沿着阶梯走下来，扶起诺兰希尔，一时间他的目光在这绝美的面容上竟然有些挪不开。
"伯爵？"
"公主殿下，我有个提议。如果你能答应，过去的恩怨就到今天为止了。"黑蝠伯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抽回视线。
"请讲。"
"我们会放掉全部的精灵俘虏，撤销掉精灵捕手的资金供给，甚至释放在孤儿院收容的半精灵。"一个优秀的谈判家首先要列明自己优厚的承诺。
"条件。"就算是不谙世事的精灵也明白不可能白白地让人类退后那么多。
"条件很简单，所有精灵离开白雾领地，永远不能回来，我们想过没有精灵存在，没有因为杀戮而整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当然，承诺的价值和条件是成正比。
北方行省几乎全部是北方人的地盘，偶有的荒郊野岭则有另外一种形似野兽的人种盘踞，地下阴冷的洞穴也有神秘的矮个子人种修筑的机械城。
离开这片已经成为废墟的起源之地，残存不多的精灵又该以何处为家呢？精灵公主在认真思考着黑蝠伯爵提出的要求。
自己是精灵公主，又是"降服"传说中黑剑士之人，在族群中具有极大的威信，只要她开口，族人应该会毫不犹豫跟她走的。
"雪狩领地温泉镇。"脑中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名突然冒了出来。
诺兰希尔最近也在奇怪，自从天空树一战后，脑子里总会蹦出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而人类语的水平简直是突飞猛进，虽然口头表达还存在问题，但听懂伯爵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温泉镇……"诺兰希尔喃喃地念了出来。
"哦，公主殿下说温泉镇呀，雪狩那边被冰龙袭扰，受了重灾，那边的人通通被冻成了冰块，现在都人烟少有，听说还闹过一阵女妖，简直是杀人不长眼的怪物，至今还没有人敢搬过去住呢，倒是适合精灵定居。"黑蝠伯爵经诺兰希尔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了温泉镇这块空地。
精灵在白雾领地，靠着本就不富裕的白雾人接济，本就不是长久之事。而且人类和精灵因为生活习惯，文化差异上的矛盾也越来越深，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相互攻伐的昨天。
空出的温泉镇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殿下愿意的话，我可以写封书信给雪狩主政的蓝星，希望她能同意就是了。"黑蝠伯爵打算好人做到底。
既然没得选，诺兰希尔只得同意。
"可以，谢谢。"诺兰希尔鞠躬道谢。
走出人类的城堡诺兰希尔倒是一身的轻松，精灵族的去处问题算是有着落了，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有了一丝生机。
那年久失修的破旧城堡让事事追求完美的精灵公主有些不太舒服。那裂开的墙缝，褪掉的墙皮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眼睛。
但诺兰希尔还是看得很开，精灵和人类本就不同，用彼此不同的价值观去衡量对方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奇怪，这种想法搞得好像自己非常了解人类一样，明明除了作为师父的黑衣剑士是熟悉的第一个人类，还有夏尔是她遇到的第二个，她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类，对他们的历史更是一窍不通，自己却非常信任凭空出来的内心声音。
明明自己并不是想要帮人类，而只是帮哥哥报仇罢了。
这认识的第二个人类就毁掉了整个精灵王国呢。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柯美西斯的魔法已经给森林造成了难以逆转的伤害。夏尔保命的时候触动了逐暗者的力量，与破晓者相抗衡，也是无奈之举，是神树的一半毁掉了另一半呀。
顺便救了白雾领地的所有人类也算一件好事。
诺兰希尔公主向来耿直诚恳，在谈妥了精灵去留问题之后，她便把夏尔所做的事情一一向黑蝠-纳尔伯爵陈述，在她看来，夏尔是人类的英雄，但对于精灵来说，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预言中周身燃着地狱黑火的黑武士居然是他，让诺兰希尔十分的震惊，另外他怎么会有师父的铭牌，还有师父的逐暗者之剑，更是在她心中增添了不少的谜团。
一百年前的黑衣剑士和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是想不到。
"满身都是问题的少年呀。"站在长满杂草的白雾中心广场，诺兰希尔长叹一口气。
想来她也应该去看看死去的属下了。
黛莉安娜，自己最亲近的侍从，被自己的剑所杀，卡诺魔虫控制期间的她所做的事情，她清晰的记着。
黛莉安娜是精灵王国最好的弓箭手，哪怕是受了那么重的伤，依旧可以抬手射中柯美西斯的要害。
但黛莉安娜面对自己的时候，抬手拉弓的速度变慢了，诺兰希尔看到了她眼里的犹豫，接着她就毫不犹豫地用剑挡开本就射偏的箭，然后顺势挥剑刺入了她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来得及让诺兰希尔有任何挣扎。
卡诺魔虫果然很厉害呢，黛莉安娜的血喷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她的内心都没有一点点触动。
剩下遗物只有一片残存的盔甲，按照精灵的传统，亡者要重返森林，那寂寥无人的深山老林，便是安葬精灵地方，不需要去拜祭，因为精灵可以时时感受到亡者的灵魂。
用一片残存的盔甲，诺兰希尔在白雾领地的边缘安葬了为她至死效忠的黛莉安娜。用盔甲代替尸骨无存的尸首，本就是无奈之举，黛莉安娜的尸体被柯美西斯的植物吸食得一干而净，这片盔甲也是在烧毁倾倒的天空树的残骸中勉强找到的。
站着低头致意了一下，已经是公主对侍从的最高致意，气氛严肃古朴，但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却让诺兰希尔感到异常刺耳。
又是那个少年吗？她认出了夏尔，夏尔在树下堆砌了大大的坟头，上面还立着人类语写就得墓碑:"伊诺蒂娜之墓"。
咦？自己居然认识这些奇怪的人类字母……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呀……
少年大哭着，这也难怪，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诺兰希尔有些轻蔑地看着哭得很难看的夏尔。
不过人类为精灵这么伤心，却令人有些在意呢……
"夏尔，你为什么要哭？"诺兰希尔走过去询问。
"因为心里难受，所以要哭。"夏尔有些天真的回答道。
"为了一个精灵吗？她对你很重要吗？"诺兰希尔蹲了下来，靠近趴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夏尔。
"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也知道身为一名骑士，我不应该流泪，但就是忍不住……"夏尔说了几句，又放声大哭。
"流泪能缓解心里的难受吗？"诺兰希尔歪着脑袋问。
"总之比刚才好多了。"夏尔不可思议地发现诺兰希尔的人类语变得很流利。
"是吗？"
少女的眼睛渐渐发酸，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颊滑落。
"那个……"夏尔哭了一会发现身边的诺兰希尔也哭了起来。
水灵的眼睛瞪得通红，眨都不眨一下，静静地流着泪。
"你为什么哭？"夏尔问。
为黛莉安娜吗？公主损失了一个仆人应该不至于这么伤心吧。
"心里难受……"
"因为黛莉安娜吗？这不能怪你。"夏尔宽慰道。
"不光是从小就一直效忠于我的侍从，还有……"诺兰希尔指着被云雾环绕的天空树废墟。
"家……没了……"
是呢，自从答应了黑蝠伯爵永远离开白雾领地之后，这里便不再是精灵的家，况且天空树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熟悉的样子了，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增烦恼。
但真要走了，还是有股难舍之情，无论家变成什么样子，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想轻易离开。
最后，诺兰希尔看着远处的萧瑟的景色，想为这片土地最后再做点什么事情。
她记得柯美西斯在死之前告诉了她恢复森林的一个办法。
4
——
白雾城的中心城堡之下便是白雾监狱，关押着在白雾领地作奸犯科的罪人。没有规矩和法度，任何族群都不能凝成一股强有力的势力，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统治者都惩罚违反法律的人，奖励有功劳的人。
监狱是文明的必须，也是文明的保障，精灵借用人类的法庭审判了柯美西斯，并把他关押在人类的监狱里。
精灵强大之时，人类与精灵争锋相对，而精灵没落之时，人类却无私地伸出援手。人类往往能容忍与弱者相伴，却无法容忍强者在身边酣睡。
于是，白雾人看到精灵像乱撞的无头苍蝇奔到白雾城，就像过去相互交往时那样，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这无疑明智的，因为人类的宽容，人类才有机会和精灵共同见证了柯美西斯的罪行。
诺兰希尔列举柯美西斯种种罪状，并判柯美西斯以绞刑，绞刑是人类的刑法，因为精灵
实在是没有对付如此最大恶极之人的处理措施。
精灵彼此有着心灵沟通，做事整齐划一，一丝不苟，几乎没有人出现过任何伤害群体的罪行，柯美西斯是第一个。
不是没人和柯美西斯有过心灵交流，就算是现在，柯美西斯的内心中依旧是一片透亮，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光荣而伟大，唯一让他悔恨的是树人和精灵没有走出森林去征服人类，而是如同丧家之犬般被人类救济。
卡诺魔虫在蚕食着柯美西斯的大脑，同时他因为失败的打击而不吃不喝，身体每况愈下，总算勉强拖到了处刑的日子。
"柯美西斯，时候到了。"诺兰希尔亲自到监狱押解他奔赴刑场。
刑场是在中心广场的绞刑台上，这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类，还有少量的精灵。
"公主殿下，对不起……我该使用那样的手段，但您应该知道这是迫不得已。"柯美西斯苍白干枯的手顺从地伸了过来，他嘴里喃喃道。
才几天不见，柯美西斯简直从从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头子，头发花白，难显以前的金色，面容干枯萎靡，眼神浑浊无光，手脚走路颤抖，甚至诺兰希尔必须要扶着他才能继续前行。
"杀死我哥哥也是迫不得已吗？"诺兰希尔提起柯美西斯的肩膀，为其带好手上的枷锁。
"王子殿下会导致人类和精灵融合，人类那么多，精灵那么少，精灵会被人类吞没的。我没有办法，只能……"柯美西斯哆哆嗦嗦地解释着。
"就是因为你的偏执，精灵才会弄到如此下场。"诺兰希尔没好气地训斥道。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类，还有那么些个精灵叛徒，公主殿下，您和陛下会成为这片大陆的最高统治者。"柯美西斯悲愤地吼道。
如果没有黑火，树人会夷平白雾城，甚至所有北方人类的居所也会被毁灭，从此精灵便是这片空旷土地的主宰。
"也许吧。"诺兰希尔悻悻地回了一句。
"人类毁了一切，可恶的人类！精灵失败了，终将被人类同化，然后再无所踪，都是我的责任，都是我的……"柯美西斯看起来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摇摇晃晃，企图挣开诺兰希尔扶住他的手臂。
"精灵绝不会被人类同化！我们有自己的文明！"诺兰希尔怒斥道。
"不会？精灵和人类相交往就如同泥牛入海，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就会消失不见……"柯美西斯无奈地笑笑。
"精灵可不是什么泥牛。"诺兰希尔对柯美西斯的看法嗤之以鼻。
"公主殿下，您年纪尚小，还不明白，总一天您会知道我是对的……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个忙吗？"柯美西斯乞求道。
"我不会帮精灵的罪人。"诺兰希尔严词拒绝道。
"您难道不想重建天空树吗？"柯美西斯质问道。
"重建天空树？"诺兰希尔愣一下，她何尝不想。
虽然要离开了，但如果能重建天空树，白雾森林就有恢复的可能，天空树是生命之树，它可以恢复这里所有生命的活力。
待到这里郁郁葱葱，精灵也许就有重返白雾森林的可能。
可是不行呢，诺兰希尔答应过黑蝠伯爵，精灵永远不回到白雾森林。
但是诺兰希尔想给这片土地未来的居民一丝希望，就算是白雾的人类，也不希望以后的日子都是和烧焦的荒原作伴吧。
"不会又是要做出很大的牺牲吧，类似你之前的恶行。"诺兰希尔有些犹疑。
"不会，只是很简单的把种子拿回来，埋在土里，然后撒上水。"柯美西斯一听公主似乎愿意听下去，喜不自胜。
"种子……是指……"诺兰希尔有点不太懂，用一般的果实，用来给烧焦的土地植树造林？
"就算是神树，也会开花结果呢，但是种子异常的珍惜，一万年才会落一颗。"柯美西斯说着，眼神中透露着崇敬之情。
"种子在哪里？种下去会立刻复原森林吗？"诺兰希尔急不可耐，她甚至放弃了礼数，抓起柯美西斯的衣领。
"我只知道有这个种子，种子在……那个天坑的下面。"柯美西斯的喉咙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他奋力挣扎着，努力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诺兰希尔摇动着柯美西斯虚弱的身体，企图确定他所说的神树果实的真实性。
"拜托了，公主殿下……或者是……我最亲爱的徒弟克里斯汀……"柯美西斯的身体努力抽搐了几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