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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听到声音，首先进入脑海的是浸入皮肤的森寒，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根据回音的反射幅度，云如大致判断她所处的是一间不会超过十平米的密闭房间，地面踩上去的触感像是金属，在她的正前方，一个人正朝她走过来。
“醒了？”
对方的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声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仿佛隆冬萦绕的白雾。
云如下意识抬起眼皮，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了。
她好想死……她突然想干脆破罐破摔，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然后引得对方失手杀害自己，没有哪一天……她像今天这样渴望去死。
“别紧张，只是正常问话，好好配合，不久就能帮你修复伤口。”声音徐徐道来，“说说，当时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留在现场，你看到什么了？”
“……这是哪里？”
“警署，审讯室。”声音继续道，“你只是被波及的普通平民吧？你的基本信息我们都了解了，高中生，没有不良记录，成绩优秀，显然不是会和地下区流民沆瀣一气的人……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希望你配合我们。”
原来如此，云如晃了晃沉重的头，她大致清楚了。
她俨然落入了警察的手里……姐姐和杨禾应该也一样。警察系统想要调取公民的个人资料轻而易举，现在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但是身上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胳膊被束缚在椅子上并且有明显的酸痛感，从昏迷开始，流逝的时间至少得按小时计……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警察仍然专门等到她苏醒来审讯，丝毫不顾及她还是伤员，毫无疑问，只可能出于一个原因，一个最坏的情况。
“云如同学，希望你配合我们。我们这边是倾向于认为你是被无辜卷入，但是有一件事还需要你亲自说明——昨天是工作日，按理你应该在学校，为什么会出现在袭击现场？”
果然，是这个问题。
没法回避，当时云如虽然在场，但确实还没来得及回家，她是在收到姐姐的信息才专门偷溜进去的，情理上讲她确实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里。
但是又不能直接承认事实……虽然只是个高中生，但她也知道市长显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杀人的事，否则她现在也不至于带着伤被拉到这里接受审讯了。
警察肯定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要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知晓市长滥杀无辜的真相，他们一定不会放她活着出去！
突然间，云如觉得有点讽刺。
明明上一秒还满脑子想着死了算了，结果后一秒下意识就想着拼尽全力争取生存的机会……自己原来是这么矛盾的人啊。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云如组织语言道：“当时我刚刚放学，我……”
云如本想说自己是放学回家后在家中碰巧遭遇了枪战，但是很快她发现——不能这么说。
其一，虽然从回家到偷溜入社区内的时间差只有几分钟，很难被调查出来，但是市长对社区的围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
假使枪战早在她仍在学校时就爆发了，她却在枪战爆发许久之后回家并“不明真相”地回到家中，那有可信度吗？
其二，当时杨禾故意造出声势帮她吸引注意，警方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把她进入社区的事实和杨禾的行为串联起来，她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另外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姐姐那边是怎么说的？她也不知道。
云如咬咬牙，干脆直说自己旷课了一天，所以一直在家？
也不行，校内的监控她没法抹去，而且同学也不是瞎子，她还没那么无存在感。
该怎么说……
怎么说才最合适……
“云如同学，是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对面的声音不冷不热。
“不用……就是很累……”
故意装病拖时间毫无意义，还不如尽快把嫌疑撇清。
“别有压力。如果确认你是无辜被波及，政府这边肯定会给予你补偿，也会帮你安装最新的义眼和义肢，不要有压力。”
“知道……”
想。
有那么一瞬间，云如真的想放弃了，和盘托出吧，让他们把自己灭口，永远解除痛苦。
也没什么不好。
“我要救你，姐……带你去看真正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了好多人，父母，姐姐，杨禾，还有人生中无数个曾经与她说过话的人，一道道身影在眼前浮现，掠过。
她想起了孤僻的日子里，杨禾愿意做她的朋友，陪伴她度过一天天还算充实的日子。
她想起了小时候被欺负，姐姐总会站到最前面，帮她找回面子。
那些时光……依然历历在目。
她突然发现，自己不想死，真的不想。
因为还有约定没有完成。
还没来得及对朋友说一声谢谢。
还没能看一眼真正的天空。
她还不能死。
“我的确……是偷偷跑进去的，不过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
云如绞尽脑汁，她终于想出了一个最佳的说法。
既不必规避自己确实做过的行为，也不会承担被怀疑的风险。
“为什么要进去？如果不是你那样做，我们也不会误伤你。”云如听到警察欠了欠身，身下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声。
“因为……我当时根本不了解情况。”云如舔了舔嘴唇，面露冷汗地说，“我的姐姐当时也被困在里面，我是为了确认她的情况才跑进去的。我太急了……所以没顾忌你们，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有家人遭遇同样的事，你也会奋不顾身冲进去的……”
明明我的父母才被你们杀了！
云如恨得咬牙切齿，可明面上她还得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可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知道真相这件事：“我太莽撞了，都怪我……我是咎由自取……”
“可以理解，都说了不用紧张。”警察的语气明显缓和，似乎并未云如的演技，“你还是个孩子，太冲动，不是怪事。放心，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顺便有个疑点想问问你——”
“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在你们被市长那边的骚动吸引走的时候。”云如说道，“当时有人在市长那边制造骚动，刚好我在场，就趁你们注意力分散开的时候偷偷跑进了现场，我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
那是杨禾为她争取的机会……虽然很对不起她，但现在自己也只能装作和杨禾不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边已经彻底了解情况了，放宽心，先好好休养。”
“谢谢。”云如长舒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事？”云如好奇地问。
“那个制造骚动、间接把你害成这样的女生，被我们当场击毙了。心情好些了吧？”
……？？？！！！
杨禾……被当场击毙？！
犹如一声核爆在皮球大的脑袋里轰然炸响，云如凝固在了椅子上。
那个少数愿意和她做朋友、到最后也真心为她付出的女孩……死了？！
不可能吧……
虽然和她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份短暂的友谊仍在云如略显孤冷的人生中印下了不浓不淡的痕迹，她的声音，她的笑，她喝奶茶时的**，她的手的温暖……
这些全都……
“云如。”
突然，又一道声音从对面传来，这次的声音更冷酷，带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干、干什么？”云如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我们这边综合考量了你的情况，认为你依然有通敌嫌疑，而且那个叫杨禾的女生，也被证实在当天与你同行，制造骚乱前也被监控拍到过和你密切交谈的痕迹。”
什么？
对啊，云如猛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她忘了路边也有监控！
她假装和杨禾不认识……根本是弄巧成拙！
“我们确实没找到你通敌的直接证据，但是欺骗警察、故意隐瞒事实的行为显然存在。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边收到了市长的私人命令。他怀疑你和那个叫杨禾的女生一样，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什么……
“所以他觉得，把你处理掉。”对方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讨论今晚该吃什么，“用流放的形式。”
——
下一章【终点，地下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