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一幕，黑猫只是稍稍错愣了一下，却并没有被轻易说服。
“孤能感觉到你是特别的，”墨绿瞳孔中流露出困惑，她紧紧盯着杨雨的面庞道，“你和孤以前遇见过的所有血族都不同，与人类的情感也更加接近些。因此，孤并不认为血族已经解除了诅咒，反倒觉得你是血族里的异种，通过某种巧合地回避了吸血诅咒。
“说真的，若不是看见了你背后的翅膀，恐怕孤会始终将你当做一个人类……”
“我会让你相信的，”收回蝠翼，杨雨坚定道，“只要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离开这里的办法。”
黑猫叹了一口气，绕到王座上坐下，翘起了大腿。
“这千百年来，孤始终沉睡在此地，同样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何况血族的事情跟孤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确认了吸血诅咒已经被解除的事实，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好处？杨雨心中窃笑，这么快就已经开始谈起条件了。
“你喜欢我的手法吧。”
“喜欢啊，揉得本王挺舒服的……”
少女说着，忽然脸红起来。为了掩饰尴尬，黑猫慵懒地在王座上转过身体，头颈枕至扶手前，两条纤细的腿部则架到了另一侧的扶手，使她的整个躯体被横架在了王座上，呈现出非常不雅的斜卧姿势。
即使如今同样变成了女身，杨雨依然忍不住挪开了目光，心中暗暗嗔怪。
好歹检点一些啊！你现在已经不是猫的形态了！
“只要同意我将你带出去，以后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黑猫小姐都可以享受周到的服务。”
“可是这样的事情，就算不离开遗迹，同样也能做到啊？”
黑猫倨傲地扬起下巴道，“倒不如像孤之前提议的那样，吸血鬼小姐，你干脆留下来当本王的妃子算了。反正血族的寿命漫长无比，待在此地也不会有所损失，孤也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来彻底告别无聊了。”
“可是，黑猫小姐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诅咒消失之后，我已经无法再通过吸食血液为生了。”
王座上的黑发少女啧了啧嘴，摇动着从裙下伸出的猫尾巴，不屑道：“……这和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因为吸血鬼虽然寿命极长，但并不是不死的，”杨雨平静地解释道，“每个生物都需要养分来维持生命和新陈代谢，而吸血诅咒，只不过使血族的食物变成了新鲜的血液。可是我的血脉中，吸血诅咒却已经被破除了，这就意味着，我需要和人类相似的进食，否则，身体机能便会逐渐衰弱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死亡。”
似乎想到了什么，黑猫陷入了沉默，毛茸茸的尾巴也不再得意地晃动了。
意识到了黑猫的变化，杨雨嘴角翘起。
“地下遗迹中，没有食物吧？”
“有水，就是门外的那个喷泉，你来到这里之前应该已经见过了。”
黑猫倔强地辩说着。
“水中的养分显然是不足的，即使血族的脏器在黑暗中得到了强化，也撑不过一个月。”
“……”
杨雨陈述的都是事实。这一回，黑猫终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寂静良久良久之后，她的墨绿瞳孔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我、我并没有想要害死你的意思。”
黑猫沮丧地低下头去，两只猫耳无力地耷拉下来，连对自己的称谓都改变了，“孤已经无法忍受任何人在眼前死去了，就连上次不慎闯入过这里的旅行者，孤也只是索要了当时外界的情报作为代价，就将他送了出去。”
注视着杨雨的双眼，黑猫的眼神中已然充满了痛苦。
她缓慢地扶着王座站起，视线投向了殿堂周围，每阶石阶上矗立的骸骨方阵。那无数空洞的瞳孔，折射出利刃的尖锐光泽，然而那些士兵们所望向的，无一不是王座的方向，即黑猫所在的位置。
“这座殿堂中的死者已经够多了，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而阵亡的勇士，就算我拼命地阻止他们，就算我想方设法地奉献出生命，试图通过自己的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可是，他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冲向地狱，用背部挡住敌人的利刃，将我保护在这个远离血腥与残酷的角落。
“只因为我是王，一个一无是处的王，就连陪同他们一起死去都做不到的王！”
话音落下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女孩的情绪起伏愈发剧烈，将她的裙角捏出了褶皱。
为了研究吸血诅咒，莎莉安娜甘愿孤独了百年。
黑猫却因为这份自责，而将自己束缚在地下数千年，这让看在眼里的杨雨感到无比心疼的同时，也产生了某种共鸣。
她并不了解黑猫的复杂过去，也不知道对方内心的痛苦究竟有多么沉重。
可即便如此，杨雨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抹去了她眼角溢出的泪珠，带着真挚而坚决的眼神看向黑猫道。
“既然这样，让我带你出去好吗？”
“你在说……什么？”
神色逐渐变得惊讶，猫耳女孩的墨绿瞳孔中，倒映出那道银色长发的身影，明显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字面意思。”
捧起了黑猫的脸颊，杨雨如沐春风般地微笑道：“我愿意以血族的末裔，魔药师莎莉安娜的名字发誓，从今往后，我将会成为黑猫的王妃，陪同你共同进退。但作为代价的是，黑猫也必须永久地离开这座宫殿，不再提起曾经的往事！”
语毕，不等黑猫反应过来，银发少女已经踏向前去。
她用流畅的男性姿势，伸手揽住了黑猫的腰际，趁着黑猫无法后退的瞬间，将嘴唇印上对方的额头，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这便是你与我之间誓约的证明。”
欣赏着猫耳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杨雨温柔地眯起眼睛。
※※※
当能够重新看见夜空的时候，黑猫已经睡着了。
它趴在杨雨的怀中，背脊微微起伏着，长长的尾巴搭在她的手臂上。
按照黑猫先前讲述过的密道，杨雨总算是在不惊动陷阱的前提下，找到了出路。她沿着沾满沙子的台阶，从岩石下方缓缓走出时，杨雨刻意将步履放缓了一些，以免惊吓到怀中的小生命。
经过先前的那番闹剧之后，为了节省体力（逃避现实），黑猫早已变回了猫的形态。大概是觉得银发少女的身体太过暖和，它竟忍不住打起了微弱的呼噜声。
该怎么说呢。
本以为九死一生的惊险之旅，竟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明月将沙丘映照得雪白，瓦尔基里沙海的夜风微冷，但是杨雨却觉得胸前暖意融融。这就像是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填补了长久以来两颗孤独的内心。
于是，杨雨又回想了地下殿堂中，黑发少女看向她的眼神。
那是将一切面具和伪装褪下之后，最虚弱的，最孤独的，最饱含着希冀的少女一面……也正是这番惹人怜惜的姿态，才让她体内的男性灵魂觉醒了。
联想到之前的挑衅般的宣言，杨雨都不禁有些尴尬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后都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伙伴了，要不要对它好些呢？好歹她也是有过养猫经验的人，只要按照常规步骤来，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