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待到那一骑白马在视野中逐渐向后远去，年轻商人脸上的僵硬笑容这才松弛下来，用疲惫而无奈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银发少女道。
杨雨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拜伦先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能理解。”
“难处？或许吧。”
年轻商人稍稍一愣，随后叹息着扬起头来，视线飘忽到了遥远的云端，低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虔诚的圣山教徒。那时候，魔女狩猎的行动方才结束，圣山几乎扫除了所罗门洲上的所有异端，势力也达到了顶峰，因此成为教团的一员，几乎是当代每个年轻人的梦想。可惜父亲年轻的时候在神官选拔中落榜了，迫不得已开始从商为生。
“即便这样，父亲仍然没有放弃对于教团的期望。
“他每周都会参加教会的活动，在教堂中进行神圣的祷告，每年都会不远千里前往圣山接受所谓的洗礼。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对天神要有虔诚的信仰，而当教会的爪牙逐渐深入到政治领域，以至于附加的商税暴涨，父亲也毫无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不公平的待遇，直到那一天……”
拜伦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了，用有些歉意的目光看向银发少女。
“抱歉，对贵族女孩一味地讲这些，是不是有些失礼？”
“不，怎么会呢，”杨雨平静微笑道，“倒不如说，我非常乐意聆听您的故事。”
其实她只是想要获得更多的情报罢了。
莎莉安娜的知识局限于百年前，根据记载，那时候的圣山教团也只不过是众多教团之一而已。她没料到在魔女狩猎行动之后，圣山的影响力会变得如此巨大，恐怕以后在所罗门洲上的旅途也将会面临更多的风险。
偷偷回望了后方圣山使团的车队，杨雨暗自打起了一个心眼。
“不过对于贵族来说，大概是很难理解的吧。”
年轻商人取出腰间的水囊，拧开盖子道，“毕竟贵族和平民，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吃饱穿暖，没有债务，没有对未来的顾虑，一切都是已经由家族安排好的，包括财富、职阶、婚姻。”
“我可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贵族哦。”
嘴角勾起，杨雨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指。
“嗯，看出来了。”
拜伦有些诧异地看着银发少女道，“你的气质……确实和我曾经见过的所有贵族女孩截然不同。从莎莉小姐的身上，虽然散发着高雅而不可接近的气息，可是却丝毫看不见贵族的傲气，而且怎么说呢，总感觉你的眼神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龄的智慧。”
对此杨雨不置可否。
对于这尴尬的沉默，年轻商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少女的脸庞看，不禁有些脸红了。
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何会让他如此的着迷？难道正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还是说，自己只是单纯地被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所吸引？
“呃咳咳咳！莎、莎莉小姐想吃东西吗！”
呛了一口水之后，拜伦结结巴巴地收回水囊，一边驾驭着咯鸟，一边撇开视线道：“虽然按照格兰芬小姐的要求，商队会在午后停留，但是现在到正午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话说回来，因为匆忙上路的缘故，你还没吃过早餐吧？”
※※※
正午过后的炎热阳光，将瓦尔基里沙海映照成绚烂夺目的金色，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杨雨咀嚼着口中的面包，学习周围其他商会成员的模样，将头上的兜帽拉起，避免视线受到妨碍。
座下的咯鸟发出了不安的鸣叫声，直到杨雨从行囊中摸出一块魔晶石喂去，这才将它安抚下来，不再摇摇晃晃。
在这后面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杨雨偶尔会和拜伦、或是其他落叶商会的成员交谈几句，说说关于所罗门洲如今的政局，以及圣山教团的控制力如何如何等等。
然而果然，从年轻商人的口中，她无法打探到任何关于血族现状的线索。
魔女狩猎行动毕竟已经结束了三十年了，就连拜伦小时候，也很少从倾慕着教团的父亲的口中听到这方面的情报。
在这个世界上贵族与平民之间有着不可描述的分界线，狩猎魔女的绝大多数是教团成员和王国贵族，因此他们的行动是很少透露给平民阶层的。
不过杨雨可没有气馁。
“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有意无意地回望了遥遥后方的教团车队一眼，她的内心升起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是啊，有谁比组织了魔女狩猎的教团本人，更能够了解血族的动向呢？
银发少女只需要等待着一个契机的降临……
正午过后，烈日稍稍倾斜的时候，车队不出所料按照圣殿骑士格兰芬的吩咐停下了。按照格兰芬的说法，圣山的圣女必须在此时进行仪式，获取神明所赐予的预言。
而这样的行动，再加上格兰芬先前凭借身份对商会少主的百般压迫，显然激起了商队成员的不满。
“还是忍耐一下吧，”安慰着性格冲动的板斧男人，拜伦苦笑道，“只要熬过了这一次的难关，我们就能够获得大量的报酬，抵消以往剩余的债务了。”
年轻的商人总是这样说，仿佛当时受到侮辱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我倒是有些好奇，所谓的仪式到底是怎么举行的。”
杨雨说着，从咯鸟的背上翻身下来，双脚踩踏在沙地上。
“咦，莎莉小姐从没见过教团的祈祷仪式吗？”
青金短发的年轻人诧异地看着她，“我还以为如今的圣山的势力已经深入到所罗门洲的每个角落了，应该没有人会对此一无所知才对。”
“可能只是这方面的知识不太了解吧。”
杨雨嘀咕着。
开什么玩笑，直到莎莉安娜隐居之前，圣山教团也只不过是大陆上的十几个宗教之一罢了，就连狩猎魔女行动也是在其他教会的支持下才能展开，哪有像百年后今天这样的影响力？
“哦，我差点忘了。”注视着银发少女微微隆起的胸口，拜伦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她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吧。
为什么他理所当然地，就以为眼前的这位贵族女孩能够知道世上的一切知识？
“喵！！”
年轻商人忽然被一声猫叫惊醒过来，这才发现某只黑猫的眼神正在十分凶狠地瞪着自己。
“你在想很失礼的事情吧？”
稍稍拢紧斗篷遮住胸前，杨雨一边抚慰着即将暴怒的黑猫，一边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拜伦，“我劝你还是放弃这样的打算为好，我对人类的男性毫无兴趣，而且炼铜术士一般是没有好下场的……”
“炼铜？”年轻商人不解。
“没错，这是一群非常邪恶的种族。”
杨雨戏谑道：“他们和正统意义上的炼金术士不同，反而抓取那些年龄较小的女孩，在她们的身体上做实验，用白色的炼金液体涂满每个角落，让她们在长大之前就成为自己奴隶。”
这些话，杨雨说完又感觉不对劲了，因为这不就等于她变相承认了自己胸小吗？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恶人，天神是绝对不会饶恕他们的恶行的，”拜伦怔怔道，“可是他们的行为和炼铜有什么关系呢？”
“唉，这些东西你不懂就算了。”
自讨没趣，银发少女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看得年轻商人一脸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