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银色的利爪将黑色的斗篷划开，犹如撕裂破布般，露出了下方的金属架构。
“不是人类？”
指甲与钢铁碰擦时发出的刺耳响声，以及从五指上传来的坚硬质感，让杨雨错愣了一下。而也就是在这时候，暗杀者倏地向前跃起，与银发少女拉开了距离，同时发疯似地向圣女大帐冲去，将身后的威胁置之不顾。
糟了。
杨雨用利爪按住地面，稳定住四肢的平衡，随后像是猎狼般弹起身体。
露易兹陷入危险，她无法坐视旁观。虽然圣女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对于露易兹遭到软禁并且毫无自由的事情，杨雨也深有同感，因为曾经的她也被困在那座木屋中，能够明白那究竟是怎样难受的体验。
更何况与她相比，露易兹还失去了视觉……
狂奔的同时，劲风掀起杨雨的兜帽，使那头璀璨的银色长发，在月光下散发出狂气的色泽，仿佛缎带般翩舞起来。但她自己却毫无察觉，只是将目标锁定在前方的黑色身影上，想要在暗杀者进入营帐前，追上对方的行动。
凭借着血族的卓越体能，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在暗杀者掀开帐帘的刹那，银发少女最终将他扑倒在地。
“果然，”将对方的双手反锁在背后，杨雨用膝盖抵住暗杀者的身体，感受着下方森冷坚硬的金属质感，“尽管它全身都是由机械构成的，可是行动速度却如此敏捷，没想到在这个中古时代的世界中，还会出现如此高科技力的产物。”
圆顶礼帽下的黑纱，以及那身漆黑斗篷，掩盖住了那具金属材质的身体。
若按照人类的眼光来看，如今杨雨的身高算矮了。
作为纯种血族的莎莉安娜，在沙漠中隐居了一百年之后，由于药物侵蚀等种种原因，始终保持在了发育不良的少女形态。
虽然无法看清暗杀者的全貌，但即使是以杨雨的视角，都比它高了至少一个脑袋，由此可见，这位身体由机械构成的暗杀者，究竟是有多么的瘦小。
为了看清暗杀者的真面目，杨雨伸手就要去摘下它头上的圆顶礼帽。
“杨雨？”
不知何时被惊醒的圣女，穿着单薄的睡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营帐前了。
露易兹的双眼没有聚焦，只是下意识地向声源的方向转过头来，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杀者已经被扑倒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别过来，露易兹！”
而也就是在杨雨分神的那个瞬间，矮小的暗杀者忽然发出了诡异的扭动声。
犹如金蝉脱壳般，金属质地的手臂带着布料一同，从斗篷内卸下。碍事的手臂被解除的瞬间，暗杀者便已挣脱了银发少女的束缚，蹬地窜起，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圣女所在的位置，就好像是真正毫无情感的机械似地。
不对，它本来就是机械。
暗杀者的口中叼着匕首，几乎是直勾勾地，向浑然不觉的露易兹刺去。
然而它却再次忽略了身后的敌人，具备着远超人类体质的杨雨。
“喝！”银发少女低吼起来，声音中充满了野性。
体内的血族诅咒被紧张感催化了，杨雨的利爪伸长半分，使出浑身力量冲撞向暗杀者的背脊，使它的偏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转而跌向侧旁的帐布。
尖锐的利爪将布块撕扯成五段破碎的丝带，她携带着暗杀者的身体，一同倾向了侧旁的橱柜和衣架，将圣女大帐内的各种家具弄坏在地。强大的力量与金属碰撞，银发少女几乎是毫无半点淑女风范地，和暗杀者厮打滚动着。
一拳，又一爪。
前世作为安分守己的大学生的杨雨，缺乏打架的经验，只是凭借血族身体的本能，以及不想要露易兹死去的强烈愿望，阻止着机械的行动。
没错。
不管是前世的杨雨也好，这个世界的莎莉安娜也罢，都在意外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经历过整整两次死亡的杨雨，才会如此地珍视生命，内心中更是不希望有人牺牲在自己眼前，而自身却无所作为。
既然有能力去阻止悲伤的事情，那就去阻止。
杨雨抬起手臂，用肘部猛地撞击在机械的头部，与地面相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也就是伴随着这一阵攻击，圣女大帐的骚动似乎被周围的营地察觉了，原本已经进入睡眠的圣殿骑士和侍女们纷纷苏醒，喧哗着点燃了各自的火把。
“发生什么事情了，杨雨？”
待扭打的声音逐渐平息之后，圣女露易兹急切地冲上前去，神情中满是茫然。
“……”
杨雨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拔出了那柄匕首，同时捂住自己被捅穿的腹部，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在露易兹的手掌上写道：
（那份诺言，我遵守了。）
感受着从杨雨指尖上传来的尖锐触感，圣女心下大惊，但是却并没有做过多的情绪表示，只是浮现出内疚与痛心的表情，将银发少女的手臂紧紧握住。顺着她的身体向下摸去，当触碰到那具冷冰冰的机械之后，露易兹多少也有了头绪，心情愈发地凝重起来。
“暗杀者。”圣女沉声道。
被露易兹拥抱在怀中的杨雨，只是微弱地点了点头，无法张口说话。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泪水从迷惘的瞳孔中落下，盲眼的圣女轻声诉说道，“圣山教会已经对血族迫害到那种地步，常理来说，你们应该非常地憎恨我们，甚至憎恨着全部的人类才对……更何况，我虽然被旁人称为圣女，却只是一个被工具囚禁起来的棋子罢了，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来拯救！”
（这种伤口对于我们具有无限寿命的血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在我的故乡，有句话叫作言出必行。）
杨雨当然是在撒谎，她的腹部已经痛得不行了。
常年被药剂损害的莎莉安娜，即使激发了血族的力量，身体在遭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之后，想要恢复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和成功救下圣女的自信感相比，这样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她做到了，遵守承诺这种麻烦事。
是的。没有任何人死亡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并不是棋子。）
将最后的一行字写完，银发少女的指尖从露易兹的掌心滑下。
（你是露易兹。）
你是露易兹。
当这五个字铭刻在手掌上时，圣女的瞳孔愈发睁大起来。
但是杨雨很遗憾地没能看见这一幕。享受着圣女露易兹怀中的柔软，她早已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陷入到甜美的梦乡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