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向下延伸的走廊，仿佛深渊巨口般令杨雨有些发憷。
幸好那双在黑暗中绽放血光的瞳孔，给予了她自信，使银发少女得以迈出脚步向下踏去，通过夜视能力将场景转化为黑白色，不必担心跌落楼梯的危险。
然后她来到了尽头。
那是一道狭窄的空间，称作地下室都有些简陋，因为它只不过是挖出来的简易洞窟，甚至还没经过完整的装修，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
杨雨注意到洞窟的四周散落着水晶，但是没等她仔细看去，前方的多萝西便已回过头来。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身穿丧服般的黑袍的老修女，苍老的眉头间展现出一丝疑惑。
尽管没有看见人影，被跟踪的实感却是存在的。
可是多萝西并没有选择停下脚步。
她举起手中的煤油灯，继续向深处走去。
当距离拉到足够远的时候，藏身在巨型水晶后的杨雨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扇动背后的漆黑蝠翼，飘到了老修女的后方。这一套动作悄无声息，连她都有些感到自豪起来，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被这个驼背的老女人发觉才对。
不过，银发少女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克洛索丝市的大教堂地下，本不应该存在如此诡异的地窟。
更不应该囚禁着一只吸血鬼。
“拉斯普廷……今天我也来看你了。”
向最深处的那座水晶囚笼，多萝西提起油灯照去，呈现在火光下的是已经不能称的上是人的身体。那只是痛苦扭曲的漆黑生物，背后伸展出蝠翼，双手和双脚的指甲泛黄锐化，散乱的黑色长发像是破布般遮住面庞。
与杨雨不同的是，它的眼神中早已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生存本能的饥饿，用充满敌视与痛苦的目光直视着水晶囚笼外的老妇人，渴求着对方的血液。
那与杨雨认知中的“同族”，有着极大的差异。
银发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试图以自己的大脑来理解，为什么圣山教会驻派在克洛索丝市的老修女，会将吸血鬼囚禁在地下，甚至亲切地呼唤着它的名字，彷如相互陪伴了多年的熟人般。
“难道说！”
凝视着吸血鬼的猩红瞳孔，以及其中不加掩饰的饥渴，杨雨心下大惊。
寻常的血族如果想要存活下去，就必须吸食人血，否则只会无限地趋近于灰化。从多萝西的模样来看，她肯定是认识这个吸血鬼，所以才将它关在地下，防止它因为失去理智而外出狩猎，给生活在克洛索丝市的人类带来灾难。
可即便如此也必须要有人给他食物。
这个人除了多萝西，还能是谁呢？
联想起最近频繁发生在克洛索丝教堂附近的，年轻少女失踪的案件，真相就显而易见了。每个在失踪的修女，其实都已经被多萝西带到地下，成为了吸血鬼的食粮，而这也是为何圣山教会多年来，不曾找到线索的根本原因。
如果杀死年轻少女的主谋就是多萝西本人，对于掌管这座教堂的她来说，那些杀人时留下的蛛丝马迹，是最容易处理不过的吧。
就好比现在。
“看来有只老鼠偷偷溜进来了。”
多萝西忽然不驼背了，她直直地挺起身来，将拐杖从地上抬起，凭借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准动作，向地下空间某处的水晶轻轻一点。
白色的光芒瞬间绽放开来，当杨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眼前的水晶早已爆裂开来。无数的碎片击打着她的面部，阻碍了视野，但是作为本能的反应，银发少女迅速将背后的蝠翼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那水晶是用来囚禁吸血鬼的材料，肯定也会排斥她的力量。
尽管有过心理准备，从翅膀上传来的冰雹般的刺痛感，仍然让她不禁痛呼了一声，身体失去重心侧翻在了地上。
“可恶，被发现了么！”
趁着攻势停止的瞬间，杨雨猛地用手臂支撑地面，找回了平衡。
“从踏入地下室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存在。”
多萝西游刃有余地放下拐杖，浑浊的瞳孔恢复清醒，仿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年轻了几十岁，“之所以没有揭穿，也只是想要把你引入到这里，产生对我有利的作战地形。圣晶能够有效地抑制血族诅咒，当年还在魔女狩猎行动的时候，它们就曾经被圣山教会量产出来作为武器……
“而现在的我，也只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毕竟和真正的血族战斗风险太大，这具身体已不复当年的敏捷。”
杨雨瞳孔紧缩起来，采取了临战的姿态。
“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修女。”
“没错。”
苍老的目光炯炯有神，多萝西直视着不远处的血族少女，多少抱着怀念的情绪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某位女神官掌握着强大的魔力，作为狩魔猎人的一员，和丈夫共同驰骋在战场上，所以对于这些魔导材料，以及削弱血族力量的方法，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关于丈夫是狩魔猎人，并且已在狩猎行动的前线中死去的这件事情，老修女亲口和她们说过。这毫无疑问是多萝西的谎言，因为眼前的拉斯普廷并没有死亡，而是变成了半人非人的存在。
但让杨雨愈发困惑的是，既然身为狩魔猎人，为何却要将已经化为吸血鬼的丈夫圈养在地下。
“不可理喻。”
“觉得我的言行是矛盾的，对吗？”
多萝西嗤笑起来，瞳孔中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其实本质上并没有矛盾，我曾经确实是狩魔猎人的成员，但在丈夫逐渐变成血族，并且教会中无人愿意承认他的存活，早早盖上了虚假的墓碑之后，我就放弃了对于教会上层的期望。”
“醒醒吧，他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
“你没有评判的资格！”
将身体贴靠在冰冷的水晶囚笼上，多萝西狰狞地反驳道。
望着那个已经无法称之为人，就连吸血鬼都相差殊远的生物，杨雨困扰地扶住额头，无奈地叹息起来。
“为了让心爱的‘丈夫’陪伴自己，就用圣晶制作囚笼将它困在地下，甚至不惜背叛圣山教会，任凭双手沾满无辜少女的鲜血。”
银发少女的眼神逐渐冷淡下来，包含着几分怜悯。
“这些琐事我原本都不想掺和的，但问题是为了采集新鲜血液，你将我和黑猫、还有露易兹骗到了这座教堂中。”
回想起仍在卧室中安眠的两女，杨雨的手掌攥紧成拳道，“如果你将主意打到了我所最珍视的同伴身上，想要剥开她们的皮，抽出她们的血，那我就只能阻挡在你的面前了。”
地下洞窟的出口只有一条，并且早已被她亲手封锁。
事已至此，战斗恐怕无法避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