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转过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直视着她。
她的脸庞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痕迹，仍然如初。
“……什么叫‘这件事就是这样’?”
母亲大人轻抿一口咖啡，依然是一副迷人的微笑：“我，要和你老爸一起出国”
“出差？”
“度蜜月。”
我抽了抽嘴角，强忍住吐槽的冲动，闷声喝了口奶茶。
“问题是……凌菱女士，你和我爸已经结婚整整17年了。”
凌菱女士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微微挑了挑眉，说：“这并不是问题。老来俏。年轻时候没享受好，现在补回来也为时未晚。”
“我感觉你的用词有很严重的问题但是我又不能指出来.....有点难受。”
“你当然可以选择性的无视掉。”母上大人很潇洒的一仰脖喝掉了剩下的半杯咖啡，将腿上的包像小混混一样甩过肩膀背在身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总之，这件事情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你不用担心没钱花也不用担心没学上，还没人管你了想交女朋友就交女朋友.......”她弯了弯眼角，“对我就不必再说了。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觉得我考虑之后得出的结果不会是决定你是否跟我爹一起去度蜜月的决定性因素，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民主的一个额外的可选择项目而已.....”
我望向她，她一如既往的没有说话，嘴角一抹淡笑，意味不明。
头忽然有些痛。这些大事上的变动一如既往来得突然。
我轻轻揉揉太阳穴，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思绪稍微有些混乱。
根据之前跟她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的生活经验来看，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订好了机票，说不准登机时间就在两个小时之后，把我叫来这个咖啡厅跟我说这些只是作一个形式上的预告而已.......所谓考虑一下也不具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我的想法，一般来说，对她的计划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如果真的要深究我本人的意见，其实她在不在家里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饭是我做，衣服是我洗，家里的卫生也是我收拾，水电费这些杂务也是上学期间找时间去交的......这位外表光鲜的母上大人在家里其实扮演着一个废宅的角色，不，其实连废宅都不如，不在家我反而能过得轻松一些。
再者，据她所说好像生活费也会增多，那么对我带来的唯一影响可能只是放学以后一个人空空荡荡在家里感觉有些寂寞而已——不对，为什么这个废宅不在我会感到寂寞？果然该离她远点么......总之——因为这一点的自我感受而影响他们老两口度蜜月这件大事，无论怎么说怎么想，作为一个儿子都是过意不去的。
唯一让我有些心塞的.......这件事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毕竟是关系到我独自生活的大事。今天早上我还一如既往的熨好衬衫洗完衣服出门买菜而她也一如既往的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家里的气氛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但下午这个母上大人就忽然把我叫到咖啡馆说了一个这么大的事情.......让我一时间很难反应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行事随性而为，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电闪雷鸣前一秒还说窝在家打游戏后一秒就和闺蜜出去PARTY......在我而言也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虽然比以往都要难以接受，但仔细想想接受与否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感觉来破坏别人的生活，即便我是她儿子她是我妈。
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她依然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下起身，拿上桌子上的账单，苦笑：“你都已经准备出发了.......问我怎么考虑又有什么用呢？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母上大人的眼神猛的发亮，像是小女生看见了心爱的玩具。
“之后要办的事情，发到我手机上就行了。我的卡号你也清楚，生活费不要太低.......就这样吧，赶紧登机去。晚点了看你怎么办。”我走过她身边，轻轻拍了拍这位废宅母上大人的肩膀，“玩的开心。”
母上大人低下头，看似十分感动的咬了咬嘴唇......我本以为她要对我来个熊抱然后大吼一声‘儿子我太爱你了’之类的这种正常的剧本.......然后就看见她很欢脱的蹿出了咖啡厅，大吼“TAXI！”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入咖啡厅内，与典雅的古典音乐交相辉映......单手扶着额头，我感觉我果然就不该对她抱太多期望，只能默默走向服务台，递上账单掏出钱包。
“您好，两位一共消费250元”服务员估计是看到了那不明觉厉的一幕，对我像是同情般的轻轻一笑。
我买了单，走出咖啡厅，一时无言。
据说是为了什么儿子跟妈好女儿跟爸好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我家脱线的母上大人和我那个同样脱线的老爹分居了16年。她和我在汉陵市这里上学，而那个小我差不多一年的妹妹，和我的老爹在首都北辰市上学。也正因为如此，他俩这样一次相隔不知道多少年的重聚是良心上我不能去阻止的.......
托我老爹的福，虽然是分居两地，但是生活上却相当奢侈……据说他在北辰市开了一间什么贵族会所之类的，生活水准基本已经踏入了富翁级别。所以，我们家一直都什么也不缺，在这个小地方生活的还算滋润。
这种分居给我带来的唯一困扰就是，这位废宅母上大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把我看管的相当好，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以至于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和女性同龄人接触过。
当然，其实接不接触女生对我而言都是没什么所谓的，我也没打算在这么小就交个女朋友，有约会的时间还不如窝在家里看看动漫......但我的这种绝缘态度引起了周围女生深深的不满。在多次告白失败后，她们已经因此对我的性取向产生了疑问，一直在瞎扯什么“三班那个凌辰这么帅不找女朋友是不是同性恋啊”之类的.....导致我跟同桌借块橡皮擦都得有意识的保持距离，防止传出什么绯闻和新段子。
除去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外，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分居生活基本完美。老爹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来，倒是母上大人有时候会去一趟北辰探探亲。但如果深究，我和老爹已经大约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和那个妹妹也是同样。对我而言这也是没什么所谓的事，见面也好不见面也好，血缘关系总是在那里的，不会因为时间的变迁而生疏。
总而言之，母上大人走了之后，我的暑假生活应该是比以往更惬意的。中考刚刚结束，距离成绩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生活费充足——这意味着我总算可以过过腐烂的宅男生活，不用整天忙前忙后做饭洗衣。
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变得愉悦起来。我挂上耳机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向家走去，内心按耐不住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得旁边保安亭内的大叔为之侧目。
直到收到那条短信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如此。
可惜这种心情只保持了半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