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即使是高科技环绕的校园,操场上却保留了较多的朴实气息,除了班级队伍旁会跟着带队的体育老师和一个电子计数板,校园里只有校长和体育老师是真实的人类,毕竟机器还无法达到带领学生进行体育运动的程度。
此时,成啸天正坐在远处的草坪上,双腿间夹着一本书,手指在浮空的屏幕上滑动浏览。
另一边,一群学生正在运动地热火朝天,老师待在一旁睡觉。
一个女生望了眼这边,向成啸天走来。
“喂,我说你,就算体育老师是个水货,你也不能在这偷懒啊。”
这个女生叫昌小岛,是成啸天的同桌,也就是昨天因为成啸天顶撞了下“老师”而轻轻指责了下他的人。
成啸天无精打采的,没有抬头,把悬浮屏幕放在一边,“是,是,班长大人。”接着不在理睬,拿起一旁的书,开始翻看。
昌小岛手叉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看书,携带又不方便,翻阅又麻烦……至少大家都这么想。”
成啸天抬起头,僵硬地微笑,“嚯?难道你和别人不都这么认为么?”
“没有啦!”
昌小岛靠着较成啸天一定的距离坐下,用手一划,屏幕飞到了她的面前,她翻看两眼,念到:
“《黄昏下的利刃》……这是书么?”
成啸天感到不耐烦,一把抢过浮空的窗口,
“不关你的事,我回去上课了。”说完,便起身回到队伍里。
“明明就不合群还这么逞强。”
昌小岛微笑道,抬起头,望着天空。
放学后,秋日的夕阳仍旧萧瑟,整个世界是血红色的,河水就像刚酿出来的红酒。
雷浩铁和成啸天走出校门。
成啸天回想起昨天的事,犹豫了一下,问道,
“铁狗蛋,你还记得昨天的疏散通知么。”
“记得啊,怎么了。”
“你当时没有……那个什么……”
雷浩铁奇怪地望着成啸天,成啸天有点语无伦次。
“额,哮天犬你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奇怪的家伙,我给你喂了狗粮的吧。”
“你觉得西瓜和椰子哪个敲脑袋更疼?”
两人分开后,成啸天路过了公园,停下脚步,望了里面一眼。他回忆起了昨天的事……没错,当时自己绝对没有看错,确实有个女孩站在河边,蓝色的头发,蓝色眼睛,蓝色的泪……等等,怎么会看到她的眼睛?成啸天记得当时站的很远,而且没有看到对方正脸,但是,成啸天心中有种完全没有任何依据,只凭着直觉得出的结论:她当时的眼角有泪痕。虽然不是在哭,但成啸天记得,那个蓝色的女孩很悲伤,很脆弱。
她当时在做什么呢,她是什么人,那是超自然现象么?这个梦很虚假,却又很真实,会是魔法么?成啸天想起了母亲的小说,可能是自己看错了,那些一定是吸引游客做的投影,公园里应该有条件做这种特效。
成啸天望了眼河面。
“上游明显没有决堤……为什么……为什么安全局要撒谎?”
他不再想了,他在回家前还有别的安排,他想去趟书店。
这是距离家有两条街的小书店,远离市中心,店面也没有投影广告什么的特效,显得破旧,这条街没有什么店铺,几公里内只有这一家,毕竟这一带的居民不是很富裕。
店牌依稀可以辨认:“夕拾书屋”。让人想起了电影里被僵尸占领的城市,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什么生意,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去读实体书也是其中的原因,而成啸天是这里的常客。
门前的铃铛轻轻响动,原本应该是昏暗的书店里却开着灯,柜台上的老板也是醒着的,这跟平时的场景不一样啊!
“桂老板,今天这店铺怎么这么热闹啊?”因为几乎只有成啸天一个客人,平日里店铺为了省电,便显得很昏暗,老板也会趴在柜台上睡觉。
老板叫桂伟,虽然有四十多岁,却容易被当成五十出头,留着灰黑色的长发,盖住了眼睛,颓废的样子和成啸天老爸一个德行,不过他戴着眼镜,眼镜架比起脸部有点宽,以至于经常下滑,说话的时候不断推眼镜成了这个有着死鱼眼的老男人的标志性动作。
“哦哟,稀客。”
“稀客你妹,我是成啸天!”
“哦,原来是你,今天还有其他客人。”
“确实不常见……”
成啸天正在纳闷还有谁回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堆满灰尘的书架间走出一个捧着书本,穿着他所在学校校服的少女。
“昌小岛!”
“哎哟,成啸天?”
成啸天指着昌小岛手中拿着的书,嘴张的大大的。
“你……你?”
“嘿嘿,很惊讶吧,别以为就你一个会看书,这个时代像我们这种还是挺多的呢,喏,这就是《黄昏下的利刃》。”
“哎,你怎么知道?”
“体育课上我看到你在网上浏览的东西,当时翻到了这本书的介绍,觉得你可能是喜欢这本书……不过,我可不是来看这本书的,刚刚翻了两页,觉得没意思。”
“啧,烦死了。”
成啸天从她身旁走过,转向了里面。
“别去找了,就这一本。”
成啸天愣住了,转过来望着她手上的书。昌小岛翻了翻,说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对这种内容感兴趣,什么‘黄昏下的勇士提起剑,吼出反抗的呐喊’,什么‘两个世界,一个是真实的’……反正我看不懂,作者嘛……陈涉……怎么取个这种名字?算了,拿去吧。”
昌小岛把书丢给成啸天,转身拿起自己刚选的书,准备离开,在柜台上望了愣在原地,盯着书看的成啸天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
成啸天翻了两页,又看看了书后面的价格,把它放回了书架。
“喂,你干什么,赌气也不是这样赌的吧。”
成啸天没有说话,又四处逛逛,翻看那些便宜的书籍。
“莫非……你钱不够?要不我资助你一点?到时候一起看。”
“没那个必要了。”
昌小岛听到后,很是不爽,叉着腰,
“没礼貌的家伙,连句‘谢谢’都不会,妄我还打算帮你一下,话说,你到底喜欢这种中二病的书什么地方了,是我们口味不同么,反正就算我帮你买了我也不会再学校拿出来看!”
“你说《黄昏下的利刃》么……这本书的内容风格和我母亲很像……”
昌小岛垂下了手,脸红感到一丝羞愧,她听说过成啸天的事。
“对……对不起……”
典型女孩子道歉的模样,成啸天继续又拿起那本书翻看:“没关系……”。
“那个……我没注意……”
开门撞击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店内的两人首先注意到这个与这里环境不相称的男人:瘦高的身材,英俊的外貌,梳着刘海,油亮的头发,穿着西装和皮鞋,走路轻声轻脚,彬彬有礼,大约有二十多岁。
“哇,帅哥!”昌小岛小鹿乱撞,用手捂着嘴。
“啧,花痴女……”成啸天斜视了昌小岛一眼,又看了看这个男人,“哎?等等!你是……你长得好像那个谁?陈涉!”
“啥?《黄昏》的作者?”昌小岛惊讶道,然后跑到成啸天身边,抢过手上的书,对着那个男人叫道,“陈涉哥,我是你的粉丝,看我今天来买你的书了!”
“哇靠,你变化也太大了吧!”
成啸天最烦多年的同桌这种样子,“你这家伙一看到帅点的男的就站不稳脚。”
“请问……”那个男人开口了,“您就是‘成啸天’吗?”
“哎?”两个异口同声,愣在原地。
“成啸天,你好狡猾!”
“我不认识他啊,请问你是谁……”
那个男人使用了“您”这种称呼,这个素不相识,与自己母亲有着相似小说思想的年轻知名作家,竟然这样称呼自己,成啸天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正要走进来,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神色变了,慢慢转过头,目光与一直在柜台后不说话的桂老板接触。
气氛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成啸天老板很熟,却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老板双手撑在台上,一动不动,像个木雕,脏乱的长发下一双眼睛透过眼镜死死地盯住这个男人,就像森林中,隐藏在乱木后狮子盯着猎物的眼睛,不对,这不只是一种怀疑的眼神,但又说不上存在杀气,介于这中间,又像警官审问犯人,监狱栏后那双咄咄逼人的双眼,正在尽全力看透对方。
“那么,下次有机会再聊。”男人转过来对成啸天说道,然后匆匆离开。
成啸天和昌小岛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成啸天走到柜台前,问道:
“桂老板,刚刚那个人你认识?”
老板收起了之前的眼神,懒洋洋地躺回椅子上。
“不认识……”
成啸天走出书店,当然没有任何收获,昌小岛抱着两本书,随之走出来。
“刚刚那帅哥是谁啊?”
“我真的不认识……”
“骗子!”
“懒得跟你说,不过……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买书?”
“我就住在这附近的。”
“哎?那怎么放学的路上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昌小岛笑了笑,“怎么,想跟本姑娘同路回家?”
“玩儿蛋去。”
“我可是班长,放学后要去参加总结会议,比你晚出校。”
“会议?每天都要开?”
“关于社团的,这些由我们班长联合委员会管理,每天都要审核各种社团的工作,隔壁班有个傻X成立了个什么‘超自然研究社’,还硬把什么奇怪的照片塞给我,给我谈什么他的推理,这年头怎么这么多蠢蛋?”
“呵呵,好像是的。”成啸天苦笑。
“不过……最近安全局确实闹得欢,各种奇怪的行动……”
成啸天震了一下,收起了笑容。
“你……你也察觉了?”
昌小岛停下,一只眼睛盯着成啸天。
“也?”
“啊,不对……其实……”
成啸天慌了神,昌小岛笑了笑,
“算了吧,你一紧张就把眼珠往上看。这种事有点警觉的人都能想到,安全局在隐瞒些什么……”
昌小岛的下巴撑在手上,思考着,接着露出傻笑的神情,
“嘿嘿,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岂不是可以写成报道,发条微博什么的,大新闻哦呵呵呵……”
“哎,你还是这样。”成啸天的这个同桌,典型的八卦女,同时也对都市传说感兴趣,这种表情也不足为怪了。
“不过呢,我听了那个家伙的推理,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个世界太无聊了,填上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不是很有趣么?”
“谁知道呢……”
成啸天回到了家,还是那个铁门,打开后还是扑面的寒气,家中一片狼狈,成啸天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喂,你还在写作啊?”
成啸天打开父亲房间的门,探进去一个头,自从成元天颓废后,他也就不再用“爸爸”这个称呼,对话也只是用“你”。此时,成元天正趴在桌案上,脸几乎贴到了纸面。
“我有个创意,也许能帮你写个什么故事,你听不听?”
成啸天这样告诉自己,他不是想关心父亲,只是觉得他的创作实在是太失败了,可怜他一次。
“没兴趣……”
成元天说话的方式和成啸天一样,让人不快,成啸天只好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成啸天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父亲咳嗽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用衣袖刻意地掩盖,但还是传到了门外。
“活该……”
成啸天狠狠地自言自语道,没有吃饭,直接回到了房间。
太阳慢慢落山,夕阳红色的余晖照耀在阳台上,散布着淡红色的光芒。
成啸天倚在台上,望着远方,远处的平房顶部全部都是红色的,天空中,数排“一”字型的雁群正在南归。寒冷的空气中,好像有无数的细小的红色光点飘下,“这只不过是幻觉吧……不,也许这才是真实。”
没有投影,没有机器,没有河边所看到的情景,成啸天渐渐沉醉在这片景色当中。
天暗了下了,鲜红变为了血红色,最后化为了暗红色,火一般的夕阳在天边留下的光影,远处的群山像是被点着一样,整个地天相接的地方成为了火的海洋,成啸天渐渐忘记了眼前的一切,从阳台缩到地上,沉睡了过去。
记忆,再次回到了四年前……
火海包围了成啸天与艺雪,火浪一波接着一波,炽热的高温几乎点着了成啸天的眉毛。
“来救救我妈妈!”
成啸天拼命地叫喊,可整个楼里好像只剩他们两人,一切声响都被火焰和爆裂破碎的声音所吞噬。
火海中,一个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就像是幻想,就像是错觉,高大的声影一掌挡住了飞来的燃烧着的碎片,接着来到母亲身边,靠近母亲,听她说了些话,接着他对着母亲点点头,冲到成啸天身边,一把抱起就跑出了火海。
成啸天不停地挣扎,呼喊着,豆子大小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成啸天失控了,使劲地咬住那个人的手臂,鲜血淌进了他的口中,而那个人没有顾及,只是不停地跑着。
那个人停下了,蹲下身,把抱在怀里的成啸天放在地上,没有说话。成啸天一直咬着他的手臂,鲜血不住地下流,他终于松口了,看着这个声影,那个人站起身,轻轻摸了摸成啸天的头,然后离开了……
夕阳下远处的高楼上,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了,他看着成啸天家的阳台,双瞳中发出淡淡的紫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