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夕阳已经落山,整个世界进入了宁静的傍晚,此时,某个无线电台忙碌了起来。
“这里是北半球Y区,昨天17时56分出现于河畔的信号单位已经完全消失,与本地区另外四个信号单位一起蒸发,但可以确定,目标没有离开此区域。”
“这些虫子可能会隐藏在人群中,所有部门待命,随时准备出动。他们不可能隐藏太久,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这些虫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另外,联系安全局,加强全城监控设施。”
这天是周六,成啸天本该像往常一样睡个懒觉,可临近冬日的时节,清晨是最寒冷的。
睡着在阳台上的少年感到脸上一阵凉意,跳了起来。成啸天摸了摸脸,迷迷糊糊中没发觉什么异样,“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回到卧室,又转身开门去厕所洗漱,镜子中,他看到眼眶上多了一圈黑眼圈,眼角边有泪痕。“多半是昨晚没睡好……”他没有多想,看着时间还早,父亲一定也在睡懒觉,他准备回到房间,再小睡一会儿。
另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毛手毛脚地走出来,与成啸天擦了下肩膀。
成元天抱着一大堆稿纸,正准备出去到哪家出版社投稿,他惊讶地看着成啸天,然后淡淡的说道:
“起来的这么早啊……瞧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成元天止住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再去睡会儿吧,我有事,可能晚些回来,早饭和午饭你出去吃吧,钱给你放桌上。”
说完,便留了些散乱又有些旧的零钱,头也没梳就出了门。
成啸天眯着眼,没有理睬,叹了口气,就回到了房间。
他刚刚关上门,窗外就传来沙沙的声响,下雨了。天空骤然变暗,一片片的乌云几乎笼罩了整片天空,倾盆大雨打的阳台上方的遮雨栏匡匡作响,成啸天走过去关窗门,一股猛烈的寒风随着窗门的关闭而隔在了玻璃门外。成啸天感到一丝暖意,便倒在床上继续睡。
一个少年独自走在街上,这里是远离市中心的平房区,一切都是祥和朴素的。少年的脸上却写满了无奈。
雨已经停了,水泥的地面上留下不同大小,一片又一片的雨水。
成啸天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张钞票和几枚硬币,“还剩四块五……就不打车了。”
距离家五公里有个市场区,因为那里的东西便宜,还有各种打折,成啸天宁愿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买东西,“还可以省点钱,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这样的时代,那种破旧的市场和超市居然还能存活……”无论是怎样的时代,像成啸天一样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还是很多的,那种地方也正好受到这类人群的欢迎。
这一切都是家里那个老东西的错。
成啸天一直这样认为。母亲还在的时候,父母的工作都是很稳定的,家里经济状况一直很好,又因为母亲是知名作家,成啸天才有条件在市中心条件好的学校学习,可现在家里少了一根支柱,而父亲却又变成一个废材,转职去做什么“作家”,明明就不是职业写手还要去做,开什么玩笑,现在家里的境况越来越差,不知道那老东西在想什么……
也许也有自己的错吧。
成啸天望了眼天空。四年前自己没有保护好妈妈……最后被人搭救,还伤害了别人,而现在……成啸天闭上眼睛,不再想了。
随着人类文明进一步的发展,经济和科技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一些核心城市的规模在相比四十年前已经翻了接近十倍。郊区与农村的范围正在渐渐缩小,甚至在未来十年内就会彻底消失,但即使是这样,不断扩大的城市反而格局与贫富更加悬殊,渐渐形成了一市中心为城市中心,往外依次为商业区、高楼区、平房区、郊区、贫民区的形式分布,越往外,人口越少,条件越差。虽然与半个世纪前的格局有些异同点，但城市的定义还是在随着时代而慢慢变化。
成啸天所在的学校是在市中区,这都是母亲的功劳,而他们却选择在平房区安家,原因大概是一家人都不太喜欢条件过好的生活,远离市中心的地区仍能保留半个世纪前的风貌。
这时,前面一处小巷口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呼救声。
成啸天走过去,望了眼巷子里面:三个男性青年正围着一个高中女学生,其中一个转过身来,盯着成啸天。
“小子,看什么看?滚远点!”
成啸天打了个抖,赶紧快步离开。即使是白天,在这一带这种事还是可能会发生,监控遍布城市,但是像这种相对贫困的区域,便欠缺治安,无论法律多么完善,社会治安多么到位,只要人们的内心存在着黑暗面,犯罪始终不会被彻底消灭。
成啸天不愿多管闲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这一带都没有监控探头,而且远离市中心,附近都是平房,社会设施太差了,这不怪我……还是快回去吧。”
成啸天加快了步伐,想赶快离这远远的,手上的购物袋里买的东西哐哐作响,让他心里很是烦躁,他拽紧了袋子。
“你这样走了真的好么?”
少年的心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那个姑娘需要帮助……”
“我知道,但我打不过那几个混混。”
“帮助别人不需要理由……你不是要成为勇者么?”
成啸天停下脚步,低下了头。
对啊,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他想起了火海中的那个身影,当人们各自逃离的时候,那个陌生人救下了成啸天。而那个被自己狠狠咬破手臂的人,当他站在火灾大楼外,在嘈杂的人群和救护车消防车到达后奔向火灾现场的人群中,他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的时候,那个形象已经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对,我可能是废材,但我不能变成废物!”
成啸天放下口袋,冲回巷口,抓起一颗石子,往正在对那个姑娘毛手毛脚的一个人头上丢去。
“喂!住手!”
三个混混转过身来,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子,披着长发的青年慢慢走向成啸天。
“小子,想死?”
“快跑啊,你!”
青年身后的女学生看了成啸天一眼,哭着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糟了,追!”
“不用了,反正也没有多少兴趣,现在我倒是对这位小哥儿很好奇。”
那个披头的青年一拳扣在成啸天脸上,成啸天没有来得及挡,翻倒在地。
“奇了怪了,这年头怎么还有这种老的不得行剧情,什么英雄救美?喂,小子,老子今天要好好给你上一课!”
另外一个又高又壮的光头青年走过来,抓住成啸天的头发,往巷子里拖拽,一松手,成啸天的脑袋撞到了墙上,灰尘布满了全身,脸上淌下了血。
他举起拳头,准备站起身去打对方,披头的青年冲上来,跃起身,用腿膝盖撞成啸天的脸,成啸天捂着脸,侧身躺在地上,接着又被揪起衣领。
“看你小子长得还挺像个文化人,却这点道理都不懂,知道我们为什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吗?可能这种事在以前是不会的,但现在,你看看!”披发男揪着成啸天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出小巷口,丢到小街道中央。
“看吧,这种地方,虽然没有车辆,路上还是有行人,但是你看看,有谁会去当和你一样的傻蛋呢?”
“像你们这种社会渣滓,迟早会被……”
“哼,会被怎么样?”一个反掌打在成啸天的脸上,披头男俯视着他,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明白啊。”
成啸天努力地睁开眼睛,远处,一个白领男士提着公文包向这边走来,他看了眼成啸天和那三个青年,脸上露出一些愤怒,但却又有一些恐惧,那个人竟然从他们身旁走过,装作没有理睬,一直向前走,最后消失在路口。而另一边,五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学生也往这边走来,他们远远看到这一情景,便转到另一路口绕路前进。
“看吧,现在城里处处安装了监控探头,处处都有警察执勤,人们都以为社会治安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我们这种地方可不一样,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只是看客,他们都认为一定会有人出手相助,一定会有人报警,警察一定会来解决这些问题。但是事实呢?这个看似和平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像你这样的白痴不懂得为自己考虑,要去做这种多余的事,疼的是你啊,小子!”
青年将成啸天重重摔在地上,三人一起猛踢倒在地上的少年,如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感遍布成啸天的身体,身上疼得像是火烤,而身下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冷得刺骨。
“哼,告诉你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人都要学会自私,每天为别人着想的笨蛋只有挨刀。”
成啸天蜷缩成一团,双手抱住头部,“该死,昨晚没睡好,没力气反击了……”
“怎么了,起来啊,不能还手的懦夫只能躺着,明明没有什么力量还出来送死,废物!”
成啸天仿佛凝固了,他感觉不到痛感,回忆涌上了心头。
他仿佛看到一个男孩正站在另一个蹲着的男孩面前,那个蹲着的埋着头,一只眼睛却通过手臂狠狠地盯着对方,这时站着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会还手的懦夫只能蹲在这里,不会还手,无论如何都不会还手……”
这时,火海冲散了眼前的一切,成啸天被火焰包围,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个男孩哭喊的声音出现在火墙的另一边。成啸天望着那边,火焰突然消失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正站在街口,他的身后火红的夕阳亮的刺眼,是他没法看清对方的脸,依稀的轮廓中他看到那个声影正在对他招手,接着向远方走去……
勇者……站起来……
一切宁静了下来,母亲正在远处,坐在床上,她的怀里躺着一个男孩。她的手中抱着一本书,正在读给男孩听。
“……坚实自己的心,不能轻易为之动摇……”
回忆消散了,成啸天回到了现实,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努力睁开眼,鲜血染红了视野。这时,一股莫名地力量像火焰一样涌入全身。
“我不是废物!”
成啸天跳了起来,猛地扑向其中一个施暴者,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狠狠地用头撞向对方的脸。
一声皮肉裂开和骨头撞击的闷响,最强壮的混混倒下了,用手捂着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啊啊!”
成啸天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头上的血不住地往下流,眼睛紧紧盯着对手,火焰在眼珠里燃烧。
披头男看着他的样子,惊得后退一步,愣了一下。
“小子,炸毛啦?”接着一拳甩向成啸天,然而,这一拳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他怎么隔空出了一拳,没有打中自己。成啸天感到纳闷。
“奇怪,明明应该打到才对啊,你小子往后躲闪的挺快的啊?”
披头男正要冲上去再给一拳,一个男人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住手!”
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出现了,成啸天的目光转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跟前,这个前来救场的男人:瘦高的身材,年轻俊俏的脸庞,一身干净的的着装,他认出了这个人。
“哎?你不是昨天书店里碰到的那个……”
“混蛋,又来个多管闲事的!”
披头男转过身,另一只手也随着身体甩过来,狠狠地击向这个男人,那个男人面不改色,甚至目光也没有转移向对方的飞来的拳头,一只手臂迅速有力地抬起,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披头男有些震惊,然后使劲挣扎右手臂,“烦死了,放开我!”然而他的反抗是徒劳的,无论他怎样扭动身体,对方也只是挺挺地站立着,盯着他,披头男乱晃着脑袋,目光和对方对上时,成啸天就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对劲了。
披头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他眼中的泼躁和叛逆瞬间烟消云散,他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个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黑色的双眼盯着对方,披头男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眼中的恐惧一下子浮现上来。
男人松开了他的手,披头男赶紧往后退,接着慌张地,头也不回地跑了。剩下的一个青年不知所措,搞不清楚什么情况,扶起躺在地上的同伴,赶紧离开了。
成啸天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刚刚那几个混混慌张地的表现不禁让他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莫名地畏惧。
那个男人走到远处,把地面上的口袋提起来,走过来微笑地交给成啸天。
“您就是成啸天么?”
错不了,就是书店遇到的那个男人,不过,他看见桂老板后为什么会匆忙离开呢?
“您……您是陈涉么?”
成啸天有些紧张,对方不光是知名作家,而且还赶走了混混,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成啸天从他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异样,却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压力,让人想逃走。
陈涉发觉了成啸天在看他的眼睛,笑了笑,成啸天放下了他的顾虑,觉得对方身上有种慈祥的大哥哥形象,这使得他的内心稍稍放松。
“成啸天同学,原谅在下,请稍等。”
接着,他从衬衫包里轻轻抽出眼镜,一个黑色方框的眼镜戴上,给人一种文质彬彬印象。不过,这种称呼和过于客气,甚至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说话方式,让成啸天又感到一丝不自然。
“陈涉先生……谢谢您救了我。”
成啸天道了谢,他想赶紧离开,可对方这种客气的态度让他觉得如果现在走开,可能会冒犯对方。奇怪,今天自己怎么这么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也太礼貌了吧,成啸天这样想着。
一条干净的纸巾放到成啸天眼前,成啸天愣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陈涉。
“陈涉先生,您这是?”
“成啸天同学,你脸上挂彩了,衣服也湿透了。另外不要在下称呼‘您’。”
成啸天越来越搞不懂了,他无奈地接过纸巾,擦拭脸上的灰尘和伤口。
“成啸天同学,在下今天就是要来找您的。”
“什么?我?”
“没错,我有些事想和您好好谈谈。”
陈涉终于把“在下”改成了“我”,从他的眼中,成啸天看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略显紫色,不可思议的瞳孔,就像是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