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这份爱，我把自认为最好的事物都给与了奈雪。”清原完全陷进回忆，对我和汐讲述着他曾对奈雪付出的努力。
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服装，最好的学校，清原用自己在黑白两道打拼得来的金钱与势力，毫无保留地用于奈雪的成长。
“我并没有约束那孩子的梦想，我也不希望她走上与我一样的道路，那孩子其实很温柔很善良，作为父亲和爱子的丈夫，我很清楚这点，她不该踏入这个混沌的世界。”
此时的清原不再是一个黑社会老大，而是名普通的父亲，在他人讲述着自己对女儿的爱意以及自己是如何溺爱她的。
我略感吃惊，因为在这种氛围里，奈雪竟没成为传说中的骄横二代，虽说她脾气是有点差，但也不是因为教育导致，更何况她的本性并不坏，我和汐都能体会到这点。
“然而……”清原话锋一转，激动的语气锐变为消沉，“我错了……”
清原脸上写满失望与自责，“我并不爱那孩子。”
兴许是同为男性，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父亲的缘故，我现在对他充满了同情，不认为他之前所说所做的事有什么错，除了——
“您是指……因为良一的那件事？”我斗胆在这地方小声插嘴。
清原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摇头。
“那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必须赎罪的事。”清原黯然垂头，“我对奈雪做过最过分的事是……”
我和汐都屏息凝神地静候着答案。
“我……不信任她。”
这个答案令我疑惑，当我用余光偷瞄汐时，她却神情认真，似乎能理解这个答案背后的实意。
觉察到我们之间区别的清原特地看向我，无奈地笑道，“原来如此，你也是啊。”
“您指的是……？”我谨慎提问。
“你的眼睛。”清原颤巍巍地举起左手，用双指指了指我的眼睛，然后再指他自己的眼睛，最后苦笑，“跟年轻时的我很像，没有希望也没有目标，一个人孤独得要死却不肯承认，于是拼命地想做点什么来否定‘自己很孤单’这个事实。”
我有种被说中的共鸣感，但清原说得并不全对，在没遇到汐之前的我或许如此，所以整天打架旷课，想以此证明自己在这世上是特殊的存在，与那群只会“死读书”的学生不一样，也不需要一样。
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我扭头看着汐，她也在看着我并展露微笑。
“不同之处在于……”清原继续说道，“你比我更早遇到了所爱的人。”
小汐的脸瞬间一红，我却没有任何害羞之情，只是觉得很幸福，内心泛起一股暖流。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不能明白，您为何说自己不信任奈雪？”我重新面向清原提出疑问。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不正是因为不相信她能靠自己的力量克服一切么？”清原的回答令我茅塞顿开，从另一方面看到了这对父女全新的关系。
成长中的奈雪，那是个沉默却听话懂事的孩子，就像清原之前讲述的那样。
可实际上，奈雪不是机器人，不是谁的木偶，隐藏在沉默背后的是无数的想法，她所想做的事，想挑战的事。
但这些想法甚至在成型前就被抹消了，只因清原这个强大的父亲能为她摆平一切。
良一的事也是——清原确实很爱自己的女儿，然而假如他愿意相信奈雪的眼光，奈雪的实力，愿意陪她赌一赌幸福的未来，或许现在将是另一派幸福的光景，而非只是一个孤独的富豪老者。
清原，拥有了他人所奢望的一切，却没有他人所拥有的家，他失去了目标，就像当年失去妻子一样……
“你们知道光玉的事吧。”
“额……嗯。”
清原话锋一转，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只见他淡然一笑，从桌底下取出一个带有密码盘的木匣，轻放在我们面前。
“那个传说中的宝物就在这里。”清原输入密码翻开盖子，内部的光玉随即绽放出温暖的光芒。
光玉约有掌心大小，散发着淡淡的黄光，看起来就像没有实体的火球，让人不禁怀疑这东西为何能存在于世却不消逝。
“果然是被您得到了。”我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警察的推论以及凭清原组的实力，能得到这个宝物是理所当然的。
“您是想……用光玉唤回奈雪？”汐提出的猜想与我一致。
“一开始是。”清原关上盖子，“但是当我大费周章地得到它后却发现怎么也用不了。大概是连神也抛弃了我，认为我犯下的罪过实在太重，没有资格使用它吧。”
我和汐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这是偷盗而来的产物，清原组还是黑社会组织，如果在这里安慰清原说他不是那种罪人，似乎也不大妥当。
“今天找两位来，一是想见见奈雪的朋友；二就是要请你们把这个东西还回去。”
“诶？！”我大吃一惊，“您是……当真的？”
“呵呵，年轻人，我一大把年纪，不适合跟你们开玩笑。”清原从容不迫。
“能让我问问为什么吗？”
“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清原答得很干脆，但我想的是这样能为他减罪吗？毕竟就算主动上交赃物也不能免除罪责吧，一旦加藤先生他们问起光玉的来源，我和汐都隐瞒不了。
“怎么不……？”
清原话音未落，我也正在思考法律问题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枪声。
“给我站住！”
“目标出现了，快保护老爷！”
保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中间夹杂着侍女们的尖叫。
就在我和汐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和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先前的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还有六名黑衣保镖冲了进来。
“老爷，快跟我们走！”医生带着护士过来就要搀扶清原。
我和汐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汐的脸上写满惊恐。
靠！听故事听入迷了，我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别怕，有我在！”我赶紧握紧汐的手，用坚定的表情回应她。
说实话，我也很怕，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枪声，因为握着汐的手，所以她现在也一定能感觉到我的颤抖。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保护她，就算害怕也要保护她，这个理念高于现在的其他所有事物！
我拉起汐就要冲出门外，结果黑衣保镖拦住我们，“别乱走！”
“你要我们死在这里吗？混账！”现在的我只要能救走汐，就算是领导来了也拦不住我！
“他说得对，现在外面很危险，出去只会遭殃。”清原被扶到了轮椅上。
“那该怎么办啊！”我冲他大吼。
“对方是谁？”清原问医生。
“那个……”医生稍作迟疑，“是良一君。”
良一……为什么是他？
我已经完全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局面了。
“理由虽然不清楚，但他的确带警察攻进了这里，而且好像因为组里有内奸，那个人先开一枪给了警察攻坚的借口所以……”
枪声与喊声越来越近，我已经没办法再冷静地听他说这些了。
“这样……”清原突然示意护士停下动作，“你们带奈雪的朋友还有光玉去避难吧，这里交给我。”
“老爷？”医生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听到吗？你们快走，这里有我，这是组长命令！”清原吃力地摆出威严的神态。
“那我还是你的……”
清原抬头笑道，“没事的，阿宏，我正好想跟良一君聊聊。”
“在这种情况下？！”
“时间不多了。”清原很平静，“我懂的……所以别再浪费兄弟的性命了，停火吧，警察要怎么样都可以，唯一的条件是让良一君跟我独处聊聊，就一会也好。”
“……你确定？”
清原轻轻点头。
“大吾，你去通知吧。”医生默默收起各种医用道具，他身边的黑衣保镖随即跑出门外。
过了一会，枪声果然消失了。我和汐都如释重负，浑身冷汗。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安全了就好。
我顾不上周遭人的眼光，直接转身将她搂进怀中，汐随即贴在我的胸前小声抽泣。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轻抚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刚才出去的黑衣保镖回到屋里，“五分钟后，他们把人带来，不过这屋子要被警察纳入监控范围，从现在起不许有人离开。”
“没办法了。”清原看向我们，“那就请两位移步隔壁房间稍事休息吧，我清原用名义作担保，你们绝不会被卷入其中。”
实际上，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清原的保证，毕竟刚刚才经历了那种险情，可如果现在逃跑反而容易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万一被警察逮到反而说不清。
没有其他办法的我只能拉着小汐的手，在其余保镖以及医生陪同下来到隔壁房间就坐休息。
医生和保镖们戒备着清原所在房间的动向，黑亮亮的手枪就在我们数米开外，并且是六把！举着这些杀人武器的保镖们又个个面露凶光，让我不禁又担心起清原刚才说的“绝不会把我们卷入其中”这个承诺。
我和汐只好缩在墙角相互依偎，紧握住怀中的木匣，不安地等待着这场“会面”能够早点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