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尼娅冒着入夜的寒风，手握冰凉的钢筋，好不容易才爬到上层平台时，只见之前的那个老者早就盘坐在平台顶部的一处露台上仰望着夜空中。
“你怎么不在下面多待会，上面风很大。”
“啊……这就是上面的夜空吗？真漂亮！”
顾不上刚上爬上来的疲惫，尼娅被这更高处的夜空给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此时，上面的风变得更大了，好在老者还留着一个燃烧的大铁通，让室外的两人在这夜色里不至于那么冰冷。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些建设在管线镇精炼塔上也灯火通明，虽然已经入夜许久，可看起来即使是再贫困的居民，他们依然还在为生计而忙碌。
“呵呵，第一次来上面吗？你这个尼塔女孩。”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尼娅有些惊奇。毕竟，之前她身份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更何况是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哈哈哈……”
可老者那爽朗的笑声却响彻天空。
“牧羊人总能知道羊群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职责就是看好他的羊群，尤其是在它们不守规矩的时候。但偏偏现在这个牧羊人上了年纪，看不住羊了。来吧，坐过来点，那样我说话也不必那么大声，你也可以觉得暖喝点。”
大老爹并没有直接回答尼娅，而是示意她去到他身边。
“好在他身边有一大群可靠的牧羊犬，它们从小都和羊群在一起长大，它们互相都是对方为最可靠的朋友。但现在那些羊越来越难管教了，但这也不是它们的错。怎么，你不明白我刚才说的吗？”
“这……我是有点不明白。什么是……羊？”
“哦，看我这老糊涂，这年头大概都已经没人见过羊那种动物吧。”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至此，尼娅才想起自己都还没问过那位老者的名字。
“她们怎么叫我，你就怎么叫我好了，我不太介意名字这种东西，只要活着看到明天的朝阳就很满足了。”
大老爹重新取出一包新鲜的烟丝，抓起一撮放到烟斗里。
“那您见过吗？大……大老爹？”
大老爹拧开那盏提灯的罩子，试着用里面那微弱的火苗点去燃烟丝。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
哧……
烟丝被点燃后，从那烟斗中冒出了点点星光。
“我都是从以前学校和图书馆的书里知道的，那大概是100多年前生活在地面的一种毛茸茸，头上长角的有蹄动物。它们的毛可以织成毛衣，供人们穿着。特别是像现在我们这种住在铁架上的人来说，一件毛衣的保暖性就能抵得上三件麻衣。”
唔……
尼娅此时才发觉，大老爹所抽的烟味十分呛人。
“怎么，受得了这味道吗？”
虽然那些烟雾依然变个法子往尼娅鼻孔里钻，但她依然继续坚持坐在他边上等着他的回答，同时用手努力将附近的烟雾给扇走。
“不！请你继续讲下去吧。还有，关于那个下面的女孩还有那颗树人的事。洛玛她现在需要帮助，而且我能感觉到，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帮她，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洛玛她不应该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那些尼塔女孩也是。她们都不是自愿上来的，没人喜欢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被迫活着，你说呢？”
“尼娅我懂，但是说起来，尼娅我是自己想要上来的。”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在我旁边忍到现在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呆在这上面，所以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帮助那些孩子逃离这个镇子。”
微风吹拂着他的胡子，配合着他的嘴巴上下舞动。
“要知道，最早的时候，这个镇子刚刚扩建为城邦时，他们雇佣了大量和下面杂居的人。那个时候战争刚结束不久，大家也都放弃前嫌，一起建设着这个小镇。我就是当时受到雇佣，来到这上面的工程队员之一”
在说这些时，大老爹似乎觉得很骄傲。
“可随着小镇一天天的扩建，一批穿着特殊工作服的人却开始逐渐接管了当地的指挥工作。他们看来是联邦直属的班子，每到一处都会对我们的工程挑三拣四，最后连第三任市长都看不过去，公开和他们起了争执。”
“那后来呢？”
尼娅听着大老爹讲着小镇历史，一边不住点头。
“后来，在他们的监督下，我们在这个小镇下面有额外建造了一个平台，随后那些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市长。”
大老爹深吸了一口烟，朝着上空吐了出去。尼娅觉得有些奇怪，大老爹似乎不太愿意再接着往下说。
“可是，当整个小镇扩建的工程结束后，我们这些下层混居的雇佣工，却因为得不到联邦的身份认同，而不得不被遣散。而当时，有很多人已经在这上面结婚生子，他们的后代，自然也得不到照顾。这时，之前那些身着制服的神秘人再次出现，并宣称他们能给那些孩子足够的食物并供养他们。”
“哦？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尼娅露出很欣慰的表情。
“可问题就在这里，对于当时饱受歧视的雇佣工来说，那些不请自到者的承诺并不能让人信服，但迫于生活的压力，还是有雇佣工将他们的孩子给寄送了过去。果不其然，就在不久之后，一些相信了他们的谎言，将孩子寄样给他们的人家都和孩子失去了联系。之后，在最下面的污水处理厂内，相继发现了一些小孩的尸体。”
“怎么会！”
此时，尼娅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寒。
“于是，大家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些自称委员会的人，杀害了那些孩子。可惜，当时位于城邦下方的那处平台，一只都由联邦严密看守，没有人可以随便进入。所以，也没人能拿出确切证据证明是他们干的。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只得开始帮助这里的下层移民逐步脱离这个城市。”
“是这样啊。”
“是的，刚开始，送出那尼塔之子都很顺利，那些调查尼塔之子减少的巡查也从没发现什么异样，最后都不了了之。”
大老爹重新拧上灯罩。
“但3年前，这座小镇的下层平台突然被完全封锁了起来，不再允许对任何人开放。至今为止，还没人知道确切原因。可我却明白，这里面一定和洛玛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后来，最早发现这下方的荒芜平台的人，就是我！同时，我也发现了当时已经占满这一层的洛玛的藤蔓。而说起来，洛玛的长势在过去半年突然旺盛起来，加上之前那些到达地面的尼塔之子，有些也出于某种原因又回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她们为什么又回来了？难道，她们是舍不得离开吗？”
“这正是我担心的。”
大老爹朝着空中吐了一大口烟，尽量避免它们再钻进尼娅的鼻孔里。
“她们不应该把这里当成家，她们不应该被这种短暂的安逸当成未来。她们应该回下面去，那才是她们该去的地方。”
“可下面已经没有她们的安身之处了，那是她们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和我想上来看看上面的天空一样。你不用她们的决定担忧，我感觉她们比我更乐观。”
“真那样的话就好了，可其实，那些都是苦中作乐罢了。最近洛玛的长势已经越来越令人不安了，我怕到时候她们会和洛玛一起被发现，到时候怕是这种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了，虽然那些女孩和洛玛很熟悉了。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老人放下烟斗，似乎不想再抽了。
“就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所说，幸福和平的日子得靠自己去争取，逃避终究是没有出路的。”
“可我不明白，这下面有这么大的平台，为什么上层的人却不允许人住……”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那些委员会的人走后，这附近的根除者数量就开始激增。就连猎杀者协会总部都迁到了这里，再后来，那些防疫局的人又来了，但他们始终都不敢进入这西面的下层平台。”
“哎，那么说，大老爹你觉得和洛玛在一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完全没什么问题，你可别跟我说你相信了那些防疫局的鬼话。我都在这下面生活了好几年了，完全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那么说起来那些防疫局的人到底在防什么呢？”
尼娅此时陷入了沉思。
“大老爹！我们在下面等了很久了，怕您出什么事……”
但在看到尼娅和大老爹两人和善的交流的样子，爬上来的三妹说话声顿时又变小了。
“洛玛这两天的状态越来越不妙了，我们也管不住她到处找水的行为，大老爹你知道洛玛她到底怎么了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妹焦急的询问着，就像一只焦急等待着牧羊人指令的牧羊犬般期待着。
“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但这舵还是要人转一下的，走我们下去再问问她吧。”
大老爹起身拍了拍屁股，并把烟斗熄灭。
……
“这都是些什么啊？”
贾莱姆一路经过那些破败的铁皮走廊，巷子的地板和墙上都被一些类似枯萎植物藤蔓的东西攀附着。而随着三人的渐渐深入，那些藤蔓也越来越密，最后几乎将整个地板给覆盖起来，让本来平整的钢板路面，也变得不那么好走了。
“目标踪迹搜索失败，请另外选择路径行动。”
在跟着瑟克赛丝走到那条小巷尽头后，才发现小巷的尽头是个被无数藤蔓紧紧堵住的死胡同。
“不行，是死路，我们必须另找……”
“解决方案已决定，立即执行。”
没等贾莱姆反应过来，一把从瑟克赛丝手臂上弹出的电锯已经高速旋转起来。
咯啦啦啦……
不久，在他们面前的那堵“藤墙”就被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轮廓。在那个大洞的切割线完成的瞬间，索娜拉毫不客气得一脚踹了上去。跟着，那块被完全割断的藤板块就这么轰然倒下了。被割断的藤条和草屑，四处飞舞着。
“尼娅，你在哪里？”
而此时，在察觉到保护家园的那最后一道屏障被打通后，洛玛的反应似乎变得愈发剧烈。
“他们！他们进来了。”
“洛玛，是真的吗？那我们，我们要继续躲开他们吗？”
“不，既然他们已经找到这里，那我们也只能拼了。”
“对，我们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害洛玛了。我们再也不能逃避了，因为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那些围着洛玛的女孩中，很多激动得拿起了铁棍和钢条，还有一些则忙着收拾起东西，打算从这个地方转移。
“啊，大家都快走吧，接下来洛玛会掩护……大家的！哪怕再疼，也没关系。”
随后，洛玛说完这句后，她的人形态顿时就还原成了无数跃动的藤条，各自分散钻进了这个钢架平台四周的底下。
顿时，平台上的那些女孩更是不知所措。
“都给我安静！”
此时的大老爹，刚好带着尼娅和三妹重又爬回下面来。
“大家别慌，告诉我，洛玛现在她情况到底怎么样？”
而此时，还在往小巷内继续深入的贾莱姆他们三人，已经到了小巷的分叉处。到这里，那些藤蔓似乎又变得稀疏了，从而让他们看清了小巷的一边路面逐渐上扬，并有一只只燃烧着的空桶有间隔得摆放着。而另一边则往下，通往一条更为幽暗的小道。
“可恶，到底我们该走哪条路呢？”
“小心，贾莱姆！”
没等索娜拉把话说完，贾莱姆就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推到一边。但也正是这一推，让那根冲着他窜来的那根藤条给扑了个空。索娜拉在推走家里爱慕后，迅速掏出自己的匕首，将那条藤蔓给干净利索得切断了。
啪嗒……
被切断的藤蔓还在地上不停跃动着，但不久，它顶端那枚还放着微光的树瘤就像失去了活力似的暗了下去，最后整根藤蔓也停止了运动。
“这东西……”
此时，贾莱姆看着地上那条还新鲜着的藤条，脑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贾莱姆，你的武器呢？”
“哦，对了。”
贾莱姆紧握着那柄已经装上支架和握把的虎啸筒，在旋转了一下后部，霎时，从它上方露出了用于填装弹药的凹槽，贾莱姆从包中掏出那枚大小正适合的弹药筒填装了进去，之后将那个备用的蛋筒插在了虎啸后部2/3处的一个圆形插槽里，整个装备顿时就变成了一件T字拐样，非常适合操作的射击武器。
嗖……
又是一根藤蔓从暗处窜出，这次，轮到贾莱姆还以颜色。他迅速瞄准那根朝他直窜而来的藤条，在预判了藤蔓来袭的速度后，蛮有把握得扣下了扳机。
噗呲……
谁知，那根藤条却像像蛇一样扭动了一下，灵活得躲过了那根飞来的钢钎针。
“怎么！”
贾莱姆心里一惊，但此刻面对那高速接近的藤条，他没空多想，随后继续朝着它又射了好几发。
噗呲……
终于，有一发刺中了那根藤蔓较粗的部分。但那根被钉在墙板上的藤条，依然晃动着顶端的树瘤，一副想要挣脱的样子。
“必须破坏它的要害才行。”
索娜拉此时夺过贾莱姆手里的发射器，朝着那根藤条的瘤上又补了一发。
“记住，待会看准那些藤条枝头的树瘤，用你的虎啸将它们钉在旁边的铁板上，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乱动了。”
被刺破树瘤的藤条这才像死了一般彻底停止了蠕动。同时，一种墨绿色的汁液也逐渐顺着墙板，从那只被刺破的瘤中流淌出来。
“另外，你需要学会节约弹药，如果像你刚才那样射击，弹药一会就会被用完的。”
索娜拉将虎啸筒扔还给了贾莱姆。
“可如果他们靠太近的话，我会忍不住都射几发。”
贾莱姆检查了下虎啸发射器，重新看向索娜拉抱怨着刚才的特殊情况。
“我当然清楚，每个第一次使用虎啸的人都这么说。可要知道，它本不是用来对付这些玩样的，你必须明白你敌人的弱点给予最大伤害，这样才有可能把弹药节省下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索娜拉。”
贾莱姆重新校准了下那把虎啸发射器，然后将它架在了胸前。
“注意，侦测到几十个来源不明的生物体正在接近中。”
此时的瑟克赛丝再次翻起眼罩，用电子眼对着那漆黑的巷子扫描起来。
“几十个？那么多吗？”
索娜拉此时的表情变得异常严峻。
“之前的那些只是它们的耳目，根据红外成像显示：这里附近的钢板下还有百倍于之相似的生命体存在。”
果然，就在瑟克赛丝分析周遭藤蔓情况的时候，又有数十根藤蔓先锋已经迅速接近了他们所在地的岔路口。那一只只如同夜行兽瞳般的光点从上到下，在黑暗的小巷里密密麻麻分布着，显得异常恐怖。
“不属于这里人，给我统统滚出去。即使把你们的气息变得全无，我也会把你们送出去……”
耳边响起的这种奇怪念叨，让索娜拉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着一样浑身不自在，但又找不到源头。而就在此时，又有数根藤条朝着他们扑来。可在它的尖锐藤刺即将刺中索娜拉身体前，他们都被索娜拉以漂亮的空翻给躲闪了过去。
“小心！”
噗……
一旁的贾莱姆在躲过攻击后，找机会朝着那根近在咫尺的藤蔓中段连射数针，将它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不过那根藤蔓前端依然顽强地翘起着，想要返身刺向贾莱姆，不过却被顺势落地的索娜拉一个凌空劈挥斩，给破坏了树瘤。只是索娜拉的斗篷也在混战中被一根藤条刺穿了一个大窟窿，连同里面的军服也擦到了点。
“刚才真是危险，索娜拉话说你刚才的动作好像慢了半拍啊？”
望着在检查自己斗篷的索娜拉，贾莱姆忍不住说了句。
“别，别胡说，比起我来，你还是考虑下我们要怎么摆脱这东西。”
索娜拉显然也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疑惑，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它们还有多少，照这样下去，就算我带着再多弹药再多会打光的。”
她背靠着岔路边的墙板，一边打量着左右两边的那两根通往不同方向的小道。
“瑟克赛丝表示能拖住那些藤条，给你们争取些时间。”
“怎么？瑟克赛丝，你有什么主意吗？”
贾莱姆放下虎啸，走向瑟克赛丝想要询问她的战术。可谁知，她二话不说，突然展开四肢变成战斗的形态。从手臂上弹出的两把微型电锯，差点割到贾莱姆，害得他不得不后退了一大步。
“喂，瑟克赛丝，你这样很危险啊！你想干嘛？危险！快回来！”
看着面朝着那些藤蔓来袭方向走去的瑟克赛丝，贾莱姆急大喊。可瑟克赛丝依然无视着他的警告继续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