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么办，怎么办，再不找到羊儿们的话……”
太阳快落山了，夜晚即将来临。森林里的鸟儿们唧唧喳喳叫的不停，而森林里的夜行动物，比如野猫，它们刚从酣睡中醒来，舔着尖锐的爪子，幻想着今天的晚餐，准备捕猎。
十米高的参天大树是森林的主人。只见它们不规则地排列着，无数枝条从主干上延伸出去，显得枝繁叶茂。树叶遮挡阳光，树阴下的泥地里长满了蕨类植物和小蜈蚣，甚至连毒蘑菇也比外面茂盛的多。
虽然已经入冬，森林却还是郁郁葱葱。由于树叶遮挡阳光，十几层树叶下的整片森林都很昏暗，分不清时间。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呜呜……羊儿们你们在哪里？”
一个身穿白色麻布长裙的长发少女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少女的脸上却滑下了豆大的汗珠。女孩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树林里走了多久，她只是感觉森林没个头，回也回不去。
刚进森林的时候，草丛里跳出一只小野猫已经让她慌乱不堪，后来她还看到一条红白相间的毒蛇歪歪扭扭地窜入树丛。而现在，她则感觉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显得十分害怕。冰冷的恐惧爬上她的脊椎，扩散至女孩的血管和肌肉里，她瑟瑟发抖。
女孩如此害怕，都是因为在今早的主日课堂里，前座的男同学和她讲了一个鬼故事：“村外的森林住着一群狼人，每晚都要吃人肉，还专门喜欢吃女孩子的肉。”想到这里，少女的脑袋里满是主日学的男生色迷迷的眼神，而这眼神里映照出的，则是长着狼脸人身的怪物。
如果是狼人就完蛋了，听父母说它们总喜欢夜晚出动觅食。女孩一边想一边害怕，担心自己被狼人发现而命丧黄泉。她只有16岁，还是青春年少，被吃掉的话不是一切都完了吗？
突然，女孩一脚踩空，在泥地里滑了一跤。“咩！”小羊发出惨叫。为了保护怀里的小羊，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小羊。只听见“咚”的一声，她屁股着地，掉到了身旁的泥坑里，全身湿透了。
前几天刚下过雨，树林里满是泥坑。女孩本想拍拍屁股站起身，却看到身边1米处的一条腐烂的树枝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水蛭，水蛭们有规律地蠕动，就好像一条乳白色的小溪，一直通往泥坑。而远处不远的烂泥上，已经铺了一层白色水蛭。
“哇啊啊！”
抱着小羊的少女惊慌失措地蹬腿，用脚向后挪动身体。她双腿发软，紧张不堪，怀里还抱着小羊，似乎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只是不停向后挪动身子，直到背脊撞向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为止。
那东西好像还臭臭的。
女孩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大野猪！
森林里遇上野猪，这本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是女孩手中却没有武器。
一时间，少女和野猪双眼对视。野猪的眼神散发着贪婪的气息，四根上翘的巨牙上还有血滴，女孩心想这一定极为锋利，或许只要一刺，就能刺入自己柔软的腹部。到时候，她连逃都逃不掉，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野猪退后几步，前肢在泥泞的地面上使劲摩擦，下颚流出粘稠的唾液，一直流到地面上，似乎这只野猪也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肉类了。
长着刚毛的野猪将头压低，准备冲刺；而少女却瑟瑟发抖，站不起来，也逃不掉。怀里的小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
到了这种时候，女孩满脑子都是后悔，后悔自己本不该只身来到森林而迷路。
远方一米开外，野猪四条腿的肌肉绷紧，正在蓄力。头顶的枝干上落下几片树叶，树叶无声地落到地面上，气氛凝结成冰。可怜的女孩咽下一口唾沫，心脏跳动地向小鹿奔跑一样快。
霎那间，野猪向瑟瑟发抖的女孩冲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火红色的影子从女孩头顶的树枝上急速冲下，野猪感到危险停在了女孩的面前。
那似乎是个人，只见那个人在半空中从腰间拔出两把散发光芒的刀，两道半月形的轨迹划过野猪的身体，将野猪砍成四瓣。
可怜的野猪被分尸了，温暖的血液洒向女孩惊愕的脸，一瞬间少女的金发和衣服都被染红。看到面前的惨状，她惊呆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幸运呢，还是又落入了另一种状况？
那砍杀野猪的某人，稳稳地停在女孩面前，背对着她。女孩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个人类。她便放下了心，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将带血的双刀插入腰带的两侧，然后回过头，打量着脚跟前的金发少女。而那全身是血，身穿麻布长裙的金发少女也抬起头望向那个人。
这时，她才猛地发觉那拯救自己的人竟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帅气的少女留着火红色的长发，长发如同瀑布般长到腰间。虽然瞬间斩杀了一头野猪，但女孩如同陶瓷般洁白，精致的脸上却没有被溅到一滴血。
她身穿一件红黑色相间衬衣，也许是用了裹胸带的关系，胸部很小。衬衣下是黑色蕾丝短裙。女孩虽然四肢纤细，却显得很健康。她的双手戴着皮手套，洁白的有肌肉的双腿下踩着一双红色的长统靴。
只见红发少女眯着狐狸般的眼睛，也打量着面前的自己。
“你的胆子真大，竟敢傍晚来森林，就不怕被狼人吃掉吗？”
红发少女的嘴里传出沙哑的嗓音，声音偏中性，好像一个刚发育的13岁男生的声音。能够清楚地看见红发女孩的颈部挂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色“大羊神”挂坠。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回丢失的羊……”
金发女孩蹲坐地面，因受了太多惊吓，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
“丢失的羊？多少只？”
“12只。”金发少女神情恍惚，有气无力地回答。
“笨蛋，你这身打扮是牧羊人吧！但是你难道不知道羊群不会主动跑入森林？真是一点常识都不懂！”红发少女十分生气，瞪着脚前的女孩说：“你也不该傍晚跑入森林！”
“不，你理解错了，我说是有人把我的羊偷走了。我看见一辆马车载着我的小羊们进了森林，于是我心急之下就也走进了森林……于是就……呜呜……我真是个笨蛋。”金发少女睁着泪汪汪的眼睛，自责道。接着，她伸出手，打了自己的脑袋：“好疼！”
真是一个做事不经过头脑的女孩，红发少女无奈地擦着头上的汗。然后，她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几小时前，我确实听见了一阵马车的声音，也闻到了羊的气味。但是现在已经散去了。我还当是运送新年物资的马车呢，原来是偷羊贼。”说完，她还不忘补上一句：“真是邪恶。对了，我们是时候将野猪肉收起来了，否则很快会吸引其他掠食者！”
接着，她便向面前的女孩伸出手，说：“别担心啦，我想盗贼们今晚也走不出这个森林，我来帮你讨回这些羊吧！”
“嗯！”牧羊女点了点头，伸出泥泞的小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蒂琦，是个猎人！”
不知为何，听到“羊被偷走”这件事的红发少女一改往常的冷艳，显得十分兴奋。而金发女孩因有了靠山而变得高兴起来，心里满是希望。
“我叫尤尼娅，它叫肖恩。”
少女怀里的小羊点点头。
于是，尤尼娅握住了神秘的红发少女--蒂琦的手。她被拉了起来，但身体不稳，一头撞在了蒂琦的怀里。
幼小的绵羊贴在蒂琦的胸口，使她的心怦怦直跳。
“我们先把这些野猪肉处理掉吧，你饿了吗，尤尼娅？”
“嗯，有点，话说现在几点了？”
“晚上6点左右吧。”
蒂琦望着天空回答，而她的脸上却神秘地露出一丝侥幸的冷笑。
2.
夜幕降临，耳边都是虫子有规律的鸣叫。在一棵大树下，蒂琦熟练地用石头和树枝架起一个炉子，用来烤猪肉。蒂琦将“钻木取火”的任务分配给身边的尤尼娅，而尤尼娅蹲在炉边，低下头，努力地用木棍和弓弦去钻一根木柴，但根本无济于事。
蒂琦将炉子架好后，看了看尤尼娅的工作进度，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摇摇头说：
“你还是去切肉吧。”
“好的！”
尤尼娅高兴的放下木棍和弓，接过尤尼娅的匕首，跑去一边切肉。
满脸笑容的尤尼娅刚看到血淋淋的野猪肉，又想到了狼人，脸色一变，慌张地跑到蒂琦的面前问：“狼，狼人会来和我们抢肉吗？”
“那当然，如果你动作太慢的话。”蒂琦一边熟练地钻木取火，一边面带笑容地回答尤尼娅提出的问题。
“啊！”
“还不快去，狼人要来了哦！”
“不要！”
尤尼娅拿着匕首，好像见到鬼一般逃向野猪肉处。
她跪在地面上，看着静静躺着的野猪，想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野猪，现在则成了四块冰冷的尸体，而很快就会成为自己腹中的食物，便放下匕首，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恳请光荣高贵的大羊神宽恕这只野猪，它也是因饥饿才向我们攻击的。而我们也因饥饿而吃了它。所以，求大羊神让野猪君早日升天成为天使吧！”
说完，尤尼娅闭上眼睛，一咬牙，用锋利的银色匕首割开了野猪的皮。
而在她的身后，火已经生好了。
3.
两个女孩端坐在火坑边，火坑的上方用木棍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大块已经熟了的野猪肉。蒂琦将野猪肉翻了一面，底下已经有些烤焦了。香喷喷的肉味从火炉传遍了整个森林，夜行动物们蠢蠢欲动，但一看到燃烧的火焰，便放弃了掠夺食物的念头。
尤尼娅的小羊蜷缩在地面上，睡着了。但两个女孩却正在火炉边长谈。
“尤尼娅，其实刚才我骗了你，盗贼的马车早已经离开了森林。走出这片森林就是巴尔塔萨城，他们应该是想将绵羊倒卖给城里的商人或者骑士团牟利。毕竟要过年了，城里要大量的羊。刚才我骗你的目的是让你快点，不要磨蹭到夜幕降临，如果我们无法再夜晚前生起火的话，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蒂琦用刀子割下一块肉，将肉往嘴里送。
“算了，你能带我去城里吗？我必须要回这12只羊，这是我家全部的家当。”
“你离开村里，你父母不会担心么？”
“嗄！忘了！我居然没有征求爸妈的同意，就擅自去了森林……我到晚上都没回家，他们要着急的！”尤尼娅这才想起自己误了大事，捂着嘴，不敢再想。
“事情都到这里，只能走下去了呢。你说是不是，尤尼娅？”红发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但在下一刻却又变回原来的表情，说：“等羊找回来，再去见你父母好了。”
“嗯。”尤尼娅点点头。或许是蒂琦的蓝色的双瞳太过执着，太过坚毅，尤尼娅放下了心，决心依靠身边的红发女孩。
“尤尼娅。”蒂琦拿着野猪肉，说：“你不吃点么？”
“我胃口小，已经饱了。”
“明天要赶路，很耗体力的，没胃口怎么行。”蒂琦没说完，就将肉塞入嘴里：“如果你不吃的话，这块我全吃掉了。剩下的肉明天带着，路上吃。”红发少女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野猪肉。
“蒂琦姐，你的胃口很大呢。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可不是吗，最近羊……”蒂琦欲言又止：“不，最近入冬……打不到猎，所以饿了好几天了。”
“你也真不容易。”
“尤尼娅，我想去城里找我的母亲。听人说她似乎在巴尔塔萨城，我不想再做猎人了，冬天饿肚子的日子有些麻烦，我又不会冬眠，所以我想到城里谋生，至少能吃上饭。”蒂琦说出了真相。
“正合我意，你能做我的保镖吗？把我送到城门口。”
“当然可以。我喜欢城市。母亲常常对我说，人类的商业这么发达，人类的城墙如此高大，都是因为城里人喜欢互相帮助，因为只有互相帮助，才会发展。”
“蒂琦姐说话好像一个哲学家呢！”尤尼娅用手指卷着发丝，笑着说，然后问：“你去过城市吗？”
“没。”蒂琦脸红起来。
“我也没有去过城市呢。”尤尼娅表情平静，接着说：“但是我爸爸就在城市里打工，而且还是大城市哦！是拥有5万人口的米兰！”
“这么远！”蒂琦大叫一声。
“似乎要建设一个大教堂，需要很多工匠。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爸爸说米兰可漂亮啦，比我们这里的巴尔塔萨城漂亮多了！那里还有喷泉哦，那种‘哇’地，水就从地面上喷出来啦！”
尤尼娅又兴奋起来了，好像喝醉酒似的，脸上泛出红晕，手舞足蹈。每当想到城市，她都充满了向往，虽然她没有看见过城市真正的样子，所有的信息都是道听途说。
尤尼娅喜欢城市，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但是尤尼娅的母亲却禁止她入城，她的母亲曾经说：城市里鱼龙混杂，小姑娘最好别去那里。
于是，尤尼娅长到16岁，却一次没有去过城市，甚至连所谓的金钱概念都没有。因此，她才对明天的行程报有特殊的期待。
结果她一晚都没有睡着，而身边的红发女孩蒂琦却呼呼大睡。
“我要去城市啦！我要去城市啦！我要去城市啦！
我尤尼娅要去城市啦！”
她太高兴了，甚至连找羊的事情都忘在一旁。
4.
第二天清早，蒂琦睡了个自然醒，当她尚未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一阵动听的歌声。那是少女的歌声，纯洁无垢，仿佛清泉里的流水，洁净无暇。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miserere nobis.”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
她唱的是《羔羊颂》。
蒂琦用手背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只见身穿麻布衣服的尤尼娅站在树林的空地上，不顾旁人地放声高歌，她的身旁飘散着蓝色的精神粒子，随着旋律不停振颤。而白色的小兔子，小羊和梅花鹿们则围绕在蒂琦的身边，跟着她的歌声缓慢摇摆身体。
蒂琦觉得，如果现在拿出刀，应该能获取很多食物过冬吧。但是她却很快放弃了这种愚蠢的想法，因为她不想破坏这种气氛，太安逸了。
人与自然如此和谐，使蒂琦有些看呆了，因为在她的认知中，所谓的动物，就是食物，就是大自然赐予的猎物。而在尤尼娅眼里，动物和人类，不同的种族居然能成为伙伴，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dona nobis pacem.”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我们平安。
女孩唱完歌，回过头。她发现了正在擦拭眼泪的蒂琦，便走了过去，说：
“走吧！蒂琦，我已经和大羊神祈祷过了，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巴尔塔萨城！”
“等等我，我要背上这块猪肉！”
蒂琦将已经用布捆好的一块熟肉背在背上，还有一些生肉便放弃了，留在原地。
蒂琦觉得怪可惜的，但是她认为背着这么多肉到城市里也用不上，只要带着够吃的肉就行，反正到了城市，人们热情好客，互帮互助，总会有吃的东西。
至少，这两个女孩是这么想的。
两人继续在森林里赶路。早晨的森林雾气弥漫，极难看清前面的路，蒂琦走在尤尼娅前面，手拿两把匕首，用来斩断前方的荆棘。
尤尼娅抱着小羊，小心地跟着蒂琦。
蒂琦不愧是专业的猎人，很快便凭着地面的种种痕迹和气味找到了一条通往城市的道路。两人走了一个小时，她们终于出了森林，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堡耸立在她们的面前。
她们惊呆了。
这就是著名的巴尔塔萨城，一座2万人的中型城市。她是烈焰骑士团的驻扎地，著名的啤酒之乡，也是大羊神信仰的根源之地。
每一年的新年夜，大羊神必定会降临于这座城市。而前来朝圣和庆祝新年的游客也是络绎不绝。
在高达5米的城门前，她们看到一群身穿不同风格衣服的人正在排队。有穿着白袍的拜占庭人，有戴着小帽的阿拉伯人，还有身穿丝绸的中国人。
“咦，他们在干啥，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尤尼娅朝人群跑去，突然，她目击到一辆十分熟悉的马车，上面挤着12只绵羊，正往城门内开去。
“蒂琦，就是他们，他们是偷羊贼！”尤尼娅回头喊道。
盗贼的马车已经经过城门，两个少女本想挤入人群，却被身穿盔甲的卫兵拦住。
“还不去排队！”卫兵训斥。
“排队，是啥？”尤尼娅咬着手指，叫嚷道：“我们的羊被盗贼带入城里了！刚才那辆车就是！”
“你必须排队核查身份才能入城，两位小姑娘，你们有身份证明吗？”
“这么麻烦干什么？”蒂琦将肉放在地上，双臂抱胸，若有所思地问：“我上次来这里，怎么没有人检查身份？”她说了假话。
“这可是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最近常常有变成人形的狼人混入城市，给城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核实身份是最重要的一环。你们别想打其他主意。”
“好吧。”
蒂琦拿起肉，拉着尤尼娅的手走入排队的人群。
5.
离新年夜已不剩几日，进巴尔塔萨城的旅人数量在这段时间将达到峰值。因此排队的人十分之多。尤尼娅和蒂琦在长队里缓缓前移，时间一点点流逝，队伍的移动速度却未曾增快，还是慢腾腾的。
“怎么这么慢！那马车都跑到哪边去了？再这样下去不得跟丢了！”
蒂琦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去，直接跑到检查的卫兵面前。
她这样告诉自己：城里人是礼貌又文明的，不管干什么都是有秩有序的，便忍了下来。
“呜……我的羊，不回来了呜呜……”
蒂琦忍了下来，但是尤尼娅又呜咽着哭了出来，拉着蒂琦的裙角。
蒂琦像个大姐姐一样，轻轻抚摸尤尼娅的淡金色长发。
“别怕别怕！城里人热心得很，我们进去之后，他们肯定会帮我们找那辆马车的！城里人这么多，不消一会儿就找着了！找到之后啊，肯定会严惩偷羊那群小贼！”
蒂琦一边想象着五米高城墙里面灯火通明，人人互帮互助的美好场景，一边安慰尤尼娅道。
“嗯，好、好的。”尤尼娅停止了哭泣，却抱紧了手上的小羊肖恩，跟着队伍前行。
大概过了两小时，尤尼娅和蒂琦终于走到了检查的卫兵小桌前面。卫兵身穿一件红白条纹相间的布衣短裤，头戴小圆帽，穿的很是清凉。
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太阳还高。虽是冬日，不过在正午的阳光下暴晒，还是觉得皮肤辣辣的。检查的卫兵倒好，把小桌移到城墙一片荫庇下，悠闲悠哉地靠在椅子上，叫两位女孩上前。
“喂，你，过来。”
他粗鲁地一指抱着羊羔的尤尼娅，尤尼娅害怕地回望一眼蒂琦，蒂琦点点头，给她信任。
于是，尤尼娅小步走到卫兵前。
“叫你快点就快点啊，这么多人等着。”
卫兵拿起羽毛笔，在桌上摊开的名册上，翻了新一页。
旁边站着的两个卫兵正打算上前搜查，被他呵斥住了：“不用不用，这种天真的小女孩，一看就不可能是狼人，没什么危险的。”接着他又回头看尤尼娅：“什么名字？”
坐在桌后的这位卫兵，是卫兵团中少数读过书，能识几个字，会写字母的“知识人”。
“尤……尼娅。”尤尼娅看见卫兵对她还算友好，稍微放松了点，她又指了指怀里的小羊，“它是肖恩。”
小羊肖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卫兵。
“哈哈哈哈哈哈！”
登记名字的卫兵爆发出震耳的笑声。旁边站着的卫兵也忍俊不禁地暗自摇头。
尤尼娅被这笑声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小姑娘真有趣，还给羊崽子取名字！”他拍了拍名册，速度写上名字：“从哪里来？干什么？”
“从隔壁的村子来。找、找我丢失的羊群。”
“哦哦。”卫兵听到对方的来处，开心地笑了，“有没有居民证？附近的村民肯定都有。”
“有！”
尤尼娅掏了掏口袋。
那个证件，每次尤尼娅出门牧羊的时候，母亲都会给她装在身上。母亲说这是身份的证明，如果遇上麻烦了，拿着它，就可以和附近镇守的骑士寻求帮助。
尤尼娅将画着自己头像的居民证交给面前蛮横无理的卫兵。
卫兵看了证件，指了指城门，“没问题了，进去吧。”
尤尼娅并没有立刻进城，她知道之后是蒂琦，不过，她都这么容易就通过检查了，蒂琦肯定也能，蒂琦比她厉害多了。她退到城门口旁边一处阴凉的地方站着，朝蒂琦的方向望去。
然后，她就看见，在卫兵小桌后面，堆着很多物品，有刚刚占拜庭人手里面提着的葡萄酒，阿拉伯人拖着的牛肉，还有和中国人穿着一样面料的丝织品，还有一个笼子里装着几只咯咯直叫的野鸡。
这些……是什么呢？尤尼娅站在一旁，满脑子都是疑问。
“下一个，下一个！”
卫兵喊着。
蒂琦昂首挺胸，勇敢地向前走。尤尼娅因为并没有受到过多阻拦，所以她想，蒂琦也会是一样顺利。
蒂琦把手中的熟肉暂时放在地面上，然后看着卫兵，自报家门：“蒂琦。从森林来，是来城里帮她找羊群，以及寻找我的母亲……”
蒂琦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兵叫住了：
“慢着慢着，谁叫你报名字了？”
然后站在桌后的两个卫兵这次上前，对着蒂琦就开始细致的搜身。蒂琦穿的不多，被两个卫兵粗鲁地摸来摸去，生气了。
“你、你们干什么！”她叫了出来，差点就把腰间的刀子掏出来。
城里人是文明的，是有礼貌的，是有秩序的。她又想起了母亲对城市的描述，又忍了下来。
“叫嚷什么，例行公事！”桌后的卫兵喊道。
“报告！她除了身上有几把匕首，没有其他危险的东西！”
“匕、匕首是我必要的武器！”蒂琦听见“危险”两字，急忙解释。
“有居民证吗？”卫兵问。
“没！”蒂琦回答，“我、我是从小在森林里面长大的猎人！没在村子里面定居过！”
“哦？你说你是猎人？”卫兵阴阳怪气地说。然后他看向蒂琦摆在地面上的熟肉，眯起了眼，“你说猎人你就是猎人了吗？万一……你其实是一只打算进城狩猎的恶狼呢？”
“我、我才不是恶狼！”蒂琦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我和狼一点关系都没有！”
站在旁边等待的尤尼娅，见到这番检查并不如刚刚自己的检查顺利，着急地眼角渗出泪水。她不敢想象她一个人进到这么大的城里面会是怎样无助，虽然城市如此美好，如果有蒂琦陪伴的话……蒂琦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不怕……
她合上手掌，向大羊神祈祷。
“请神灵保佑蒂琦能够和我一起平安进城！”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啊？”卫兵的语调缓缓提升，“那块肉是什么？一个小女孩带着这么大块熟肉，怎么看都很可疑……”
“这是森林里面的……野猪肉。”蒂琦立刻解释，但后来想想，又怕对方怀疑小女孩狩猎野猪的可能性，补充：“我……我跟着另外的猎人，打来的，他们分给我一块……”
卫兵听到野猪肉，眼睛都亮了。野猪肉肉质比肥腻的家猪好多了，那些贵族还经常重金从猎人手上购买野猪肉。
“够了够了！”于是，他大声打断蒂琦的话，拿起羽毛笔，在簿子上写上蒂琦的名字和信息，“你把野猪肉留下来，进去吧。”
蒂琦并没能理解卫兵话的含义，卫兵并不愁吃，刚刚等待时候，他的中午饭丰盛极了，有肉有菜，蒂琦好不羡慕。像这样的野猪肉，城里怎么会缺？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在城门口等待，眼泪已经淌下来的尤尼娅，拎起了肉，放在卫兵的桌上。
“那么——送给你了！”
她说，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尤尼娅走去，火红的长发在空中飘扬。
“太好了！蒂琦姐！”尤尼娅开心地抱住蒂琦，“我们可以一起进城了！太好了！”
蒂琦回应她的笑容，也笑笑，拥抱了一下她，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城里走去。
两个人晚饭要怎么解决呢？蒂琦一边走进城门，一边思考着这件事。
6.
城内人头攒动，街边是叫卖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干净的小楼一排一排整齐地排列。在这条主干道的尽头，便是大圣堂的中央广场，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中央广场中心的大羊神雕像。
算了，管他的。蒂琦抛开晚饭的烦恼，大跨步地向中央广场走去。反正城里这么多人，一定会有人给我们顿饭吃的。
两人先来到了传说中的中央广场，欣赏大羊神的雕像。
大羊神的雕像是一只双脚站起的绵羊，带着象征神至高的王冠，手上拿着万能的权杖。他的眼神坚定而带着睿智，带着普照万物的笑容，大羊神雕像屹立在高高的基座上，眺望远方。
相传，大羊神也曾经只是一只普通的绵羊，在偶然间获得智慧，又在吸收了人类最纯洁的歌声的魔力后，得道升天，并保护着给他魔力的最纯洁的灵魂，保护着他的种族不再受迫害。同时，将这一股魔力与众生共享。
那圣洁的歌，叫《羔羊颂》。每一个信仰大羊神的教徒，都会努力用自己最纯洁的心，去颂咏一曲《羔羊颂》。
“Agnus Dei, qui tollis peccata
mundi, dona nobis pacem.”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我们平安。
尤尼娅喃喃地唱起了《羔羊颂》，站在大羊神雕像前，虔诚安详地向大羊神祈祷。
“请大羊神保佑我的羊群平安。”
她说。
尤尼娅声音清澈干净，唱歌的时候，这声音又十分空灵，好似穿透云巅，真的把祈愿传到了大羊神那儿。
蒂琦静静地听着尤尼娅的歌声，在人声嘈杂的广场，要捕获这一段清朗的歌声实在不容易，但，蒂琦还是专注地听着。
纷繁的噪音中，尤尼娅的歌声就像一股清泉，温润着蒂琦那初到城市，不安的内心。
她想，会不会有人驻足听赏尤尼娅的声音？在整首《羔羊颂》结束之后，她才发现她想多了，忙忙碌碌走过的城里人，着急筹备祭典的城里人，根本没有时间静静听这样的歌声，哪怕是神圣的《羔羊颂》。
“蒂琦姐。”尤尼娅唱完之后，叫道，“蒂琦姐不跟着唱吗？每次唱完之后，我都会平静许多。”
蒂琦摇头，拒绝了她，伸手摸了摸尤尼娅的头顶。
“我呢，就不用了。”她低头，握住颈前的银色大羊神项链，像是有心事，然后她微笑，“我唱歌不好听嘛！”
7.
“你好，请问可以给我们点面包吃吗？”
蒂琦带着尤尼娅，在一家面包店前停下来，友好地询问。
店主咬着香烟，正准备关门，看她们一眼。
“你们，有钱吗？廉价卖给你们。”他拿下烟说道。
“钱？”
尤尼娅和蒂琦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因为这一家面包店，是她们询问的第五家面包店。每一家面包店看她们的模样，听了她们的请求，都是先问有没有钱，在得知这是两个穷光蛋之后，都把她们赶了出去。
“钱！钱啊！”店主翻了翻他的收银盒，掏出一枚上面印着领主巴尔达萨头像的铜质一块硬币：“就是这个！有吗？”
“没……”尤尼娅弱弱地回答。
“没钱你来跟我要面包！”店主气愤又无法理解地关上店铺门，门上挂着“Close”的挂牌。
“呜呜……蒂琦姐，这是第五家了，好饿啊。”
尤尼娅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地叫，抱着蒂琦的胳膊呜咽。
“没、没事的！这只是城里的特别情况……因为大家都要关门了！很着急，来不及管我们。”蒂琦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她的肚子也很饿，前胸贴后背。
她也明白，如果弄不到那个“钱”，她和尤尼娅今晚都得饿着。
她们继续在晚上空荡的街道上走着，希望能够找到还在开门的面包店，或者别的出售食品的店铺。冬日的晚上，大家歇息的很早，白天热热闹闹的店铺，现在尽数都关了门。
“噗啾。”
尤尼娅打了个喷嚏：“蒂琦姐，有点冷了。”
太阳下山已经很久了，街道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那、那算了吧，我们明天再找食物吧……”蒂琦也很担心尤尼娅，深怕她在这样的寒风中被吹感冒了，尤尼娅的身体可不比在外狩猎多年的她。于是她说：“现在，我们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先睡下休息吧？”
“嗯嗯。”尤尼娅蹭蹭自己的鼻子，点头。
两人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家旅馆尚在开门。
她们拖着又饿又累的身体，走进去。
“二位，是要住宿吗？”
前台的服务生见到这么晚进来的客人，温柔地询问。
蒂琦和尤尼娅终于感觉到了温暖，点头回应。
“给个温暖的地方，能睡着的就行了！”蒂琦回答。
“哦。三楼还有空着的房间，二位请付订金，十个金币。”
“抱、抱歉，我们没有那个东西。”
“银币也是可以的。”
“所以说我们没……”
“铜币也可以支付，不过，同价值的铜币需要太多数量……”
“我们没有金币，也没有银币，也没有铜币！”蒂琦打断服务员的话。
“求求你了，我们又冷又饿，只是想要在这里暂时度过一晚……”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钱？！”服务生的态度立刻变差。
蒂琦点头：“我们只是暂住一晚，就一晚，等有了那个……那个钱！我们会给你……”
“开什么玩笑！”服务员生气地指着门外：“没有钱就去睡街头！我们这样正规的旅馆，怎么可能给没有钱的穷鬼？”
“求你了，只是一晚……”
尤尼娅急的又要哭了。在她们的村子，如果有旅人敲门请求暂住一晚，是没有人会拒绝的啊。
“都要睡了！怎么这么吵！”从楼上冲下来一个壮实的男人。
“老板，这两个人没钱，死皮赖脸求我们留宿她们。”服务员说。
那男人身壮如熊，根本不像开旅馆的，走过来，一只手抓住蒂琦的衣领，另一只手抓住尤尼娅的衣领。
“没钱就给我滚出去——！”
他大喊。然后，服务生给他开了旅馆的后门，两个女孩就被扔了出去，狠狠地砸到地上。
啪！
旅馆的后门重重关上，透亮的玻璃映着旅馆内温暖的光。
“疼。”
尤尼娅轻轻叫道。
“这些人怎么这样！”蒂琦站起来，又气又累。
城市，不是有礼貌，有秩序，又文明，又幸福的地方吗？
她扶着尤尼娅站起来，正考虑从小巷出去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哟，在这个地方能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啊！”
尤尼娅和蒂琦转过头，从小巷的深处，走过来几个男人，他们的手臂上纹着刺青，不是拿着刀子，就是拿着斧头、锤子的。
他们的脸微红，看上去是喝醉了。
“这么照顾我们啊，刚刚爽快地喝了好酒，就有女孩送上门来！让哥们几个再爽爽！”
流氓。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城里的无业游民，平时靠抢劫偷盗为生的流氓。
蒂琦掏出腰间的匕首，她可是和野猪战斗过的人！虽然对方人多，但只要冷静下来，就没问题的……
她还要保护好身后的尤尼娅。
这样想着，她靠近尤尼娅了一点。
尤尼娅抱着肖恩，吓得直哆嗦。
“好饿……”蒂琦正准备冲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体力不支，她没有吃东西，又在寒冷的晚上走了这么久。
冲上去，和他们搏斗。
她这样想，身体的移动却跟不上这样的想法。
对方一群人围了上来，渐渐把他们包围了。
糟糕。蒂琦想着，她实在太饿了，可能打不过这么多人。不过，哪怕是这样，至少也要杀出一条路，让尤尼娅先跑。
尤尼娅又怕又冷又饿。她没有战斗力，但是她相信，蒂琦能够赢，如果她不在这里作累赘的话——如果她能逃出这里的话。
哪边？哪边更容易突破？蒂琦在思考。
哪里？哪里能赶快逃脱？尤尼娅也在思考。
“这种人今晚还来第二次！！！！”
正在蒂琦拿着匕首，想着要如何突出重围的时候；尤尼娅打着哆嗦，准备找逃跑机会的时候，刚刚她们被扔出来的那扇门，再度打开了，从里面飞出一个黑影。
“救命啊！”
尤尼娅喊出来，以为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来了。
蒂琦用余光向后一瞥，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少年。
“本来以为能够骗到一间房的。”少年慢慢站起来，听见呼救的他，朝两位少女的方向看了看。
看清了蒂琦和尤尼娅遇到的危险后，他微笑道：
“不过，能得到拯救两位女士的机会，也并不赖。”
于是，少年拔出身后的剑。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