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人影与数名铁甲人交战。
虽说周围是树林，可这里却是一片开阔地，少说也有个三五十米宽，给他们让出一片宽广的战场，
也许该叫他们枪兵？还是说……骑士？
骑士们手中的铁枪来回突刺横扫，枪尖劲风呼啸，
他们的速度与反应快得我看不清，各色光效与扫打的动作花里胡哨，却只能在畸形人影身上擦出阵阵火花，
见他们似乎一时半会儿搞不定那个畸形怪物，我便开始注意起我身上的打扮。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眼。
手指算不上修长纤细，长度适中有些肉感，即便被泥巴和草根糊在上面也能看出光滑白皙的皮肤，
我身上只有一件勉强遮住膝盖的麻布裙，但从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却也纤细而美好，
虽然胸部平坦，可若是再加上我对这具身体的感受，还有我记忆中“贝尔丽丝”这个名字，以及那莫名的空虚感——
我想起了些不好的东西。
眼角在惊恐中微跳，余光扫见漂亮的冲国人特攻白发垂落在我脸边，可我却并不觉得开心，反倒越发觉得后背恶寒，
那个名叫南何夕的深渊领主，他口中所谓“掺杂了小小的个人审美”和“总体按照要求”的这句话……难道说，就是把我变成一个感觉十二三岁左右的平坦白毛萝莉吗？！
这“个人审美”到底是什么玩意！“总体要求”又是什么东西！
搞什么名堂！
我反悔了！听见没有！我反悔了！
.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听见，
但我耳边却猛然响起一阵破空声，随后狂风骤起一声巨响，我被冲击波带起飞溅的泥土给糊住了脸，
“哇啊！？”
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惊叫出声，从我口中吐出的却是稚嫩奶气的女声，
好像还有点好听，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幸好没有溅入眼中，我吐掉嘴里的泥土胡乱抹一把，朝那巨响的源头与身边突然出现的沟壑尽头望去：
我忽然愣住，
这条沟壑比侧翻马车所带出的沟壑还要深，如被巨物犁过，将地面割裂出一道恐怖的伤疤，泥土中裹着血与不知名的金属碎片，
沟壑尽头，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倒在那里，颜面血肉模糊，甲胄破碎不堪，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名还挺帅的银甲骑士，倒是让我想起被火车撞飞当场毙命的尸体，
可他怎么会突然从那边飞过来？难不成……
【#######！！！】
“小心！这家伙想——”
从骑士们那边传来高亢的怒吼，我忽然想起过来这具尸体犁地前的方向，顺着沟壑朝畸形人影与骑士们的位置望过去，却正好看到那恐怖黑影将一名执枪的骑士从前胸贯穿到后背的场面，
一、一拳穿胸？！
开玩笑吧！？
我很清楚把人前后打穿的力量有多么恐怖，更别说还有两层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铠甲进行保护，那畸形黑影到底是什么怪物？
本来还说第二条命能安逸地享受生活，谁会想到一睁开眼就见识到这种生前绝对无法想象的战斗力，这我还怎么安逸得下来。
“咕……”
我咽下一口唾沫，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谁会吃饱了撑着跟那种东西对眼，我只是个医生！
这具少女的身体虽然平坦娇小但也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羸弱无力，又或许是我上辈子本来身体就不怎么样的原因，感觉体能与力量变化并不大。
可我刚爬起来，想转身钻进树林里时，视线从那辆侧翻的马车车厢里一晃而过，
“咣轰！！”
大地在颤抖，怪物在嘶吼，巨响震得我眼皮猛跳，放低重心稳定视线方才看清不远处的车厢，
侧翻的车里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手腕被黑铁手铐死死扣住，用铁链吊在车厢底层，正在试图从那黑铁手铐的束缚中挣脱，
虽然身上只有破旧的布裙，但那头乌黑的秀发与难得的精致面庞却让人印象深刻，令我一时无法挪开视线，
她长得和我的初恋一模一样。
……呸！
别想这些了沈天问！你现在是贝尔丽丝！作案工具都被深渊领主给没收了还想什么初不初恋！先把自己给顾好吧！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我咬紧牙关便想转身逃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我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少女抬头朝我望了过来，
“……！”
她湛蓝的双眸比天空还要清澈，面庞比人偶还要端正，我却从她眼中辨认出求生的欲望，以及无可奈何打算面对现实的绝望，
我的双脚忽然变得沉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这种眼神我生前见过无数次，
无法医治的重症患者，失血过多但尚有牵挂的外伤病人，以及躺在手术台上握住我的手向我做最后倾诉的搏命病患……
这少女的眼神在这瞬间让我回想起这无数的记忆片段，这些印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令我心头一紧，紧咬的牙关松开，抿着嘴唇，确认那畸形人影还在与银甲骑士们交战后，便朝少女直直地冲了过去。
.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
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救她？
明明自己都顾不上，却依然无法对一个陌生人视而不见，这种奇怪的心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咚！”
“哎哟……好险……”
我跑到车厢后，差点踩空跌倒，
那黑发蓝眼的少女对我的突然前来有些警惕，可她眼中却依然藏着那股难以言说的情感，
即便我们互不相识，她对我还抱有怀疑，我也无法弃之不顾。
“你……你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然后用稚嫩柔软的声音问出这个白痴一样的问题，我不由得感慨萝莉音真是太棒了。
少女停顿了一下，不作回答。
她该不会听不懂中国话吧，难道不是全宇宙都说中文吗？
我刚想用英语再问一遍，可她却张嘴做出回应，声音清澈。
果然还是说了全宇宙通用的中文。
“钥匙。”
“钥匙？打开你手铐的钥匙吗？它在什么地——”
话音未落，
“砰轰！！”
“咔咔咔！砰咚！”
重物殴打人体的巨响，第二名被畸形人影打飞的骑士从我头顶飞过，哀鸣着撞到不远处的树干上，几乎将大树拦腰震断，
他的长枪与身体都被折成两截，当场毙命。
目睹这血肉飞溅的杀戮场面，我感觉到我的心脏正在猛跳，
要尽快找到钥匙！不然等那些骑士被怪物一个一个击杀后铁定就轮到我们了！
“钥匙在、在车夫身上，应该。”
她喘过一口气朝我说道，从声音听来也有些惊魂未定。
车夫身上？
既然是马车，车夫就应该在车头，反应过来后我迅速绕过这侧翻车厢摸过去，果然看到一名早已在翻车过程中毙命的车夫。
与骑士们的尸体相仿，车夫身上脸上同样血肉模糊，伤得很严重，我甚至辨认不出他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方，
……作为急诊医生，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在寻找钥匙串的同时，远方空地上的骑士人数已经减少到了三人，
他们的动作远不及我第一眼所见时那般迅捷，武器上花里胡哨的光效也开始消退，倒是畸形怪物沐浴在鲜血中时力量逐渐高涨，身高也好像拔高了几分，发出非人的恐怖嚎叫，似人非人，比野兽更为低沉。
“当心它的攻击，元灵防御根本挡不住，千万不要被打中！”
“啧！”
“那边车里的情况呢？没人去看吗？”
“哪还有空去管！先解决这家伙再说！”
剩下三人嘶吼着交谈，我从怪物的吼叫中依稀分辨出他们的对话，
别管闲事！找钥匙！别露头！
对自己下达心理暗示，我强忍着这股血腥味摸到车夫的尸体旁，一阵观察摸索，在他腰带上找到一串用铁环串起来的钥匙。
她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顾不得再多加确认，我将钥匙从尸体腰带上解下，随手撩开挡住视线的碍事鬓发，转身跑回车厢后，朝黑发少女递去，
“你看看，是这个吗。”
“…………”
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正仔细辨认沾满血污与泥土的铁串，
在她观察寻找的过程中，又有两声巨响与骑士的哀鸣传来，这标志着与畸形黑影交战的骑士只剩下最后一人，
我捏了一把汗，
他还能坚持多久？能坚持到我们找出正确的钥匙吗？
虽说这样有种把别人给卖了的感觉，但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寄希望于骑士能抵挡更久，等待我们两人解开手铐上的铁锁——
“咔。”
少女往手铐锁孔中置入一把钥匙，用力一拧。
手铐应声解除。
.
.
但是，冲击接踵而至，
“轰隆！！！”
“——！？”
在手铐被解开的同时，重击伴着金属碎裂声回荡四方，马车车厢被磅礴不可阻挡的力量给再次打飞，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便被这道强劲的冲击波给甩飞到一旁，在泥土中打了两个滚，
“咳咳……呸呸呸！……”
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我只看到被骑士尸体打成两半的侧翻车厢，瞅不见车中那黑发少女的身影。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搞什么……我好不容易打算拼命救人，结果还没等她跑出来，人就没了？
别开玩笑了！
【####！】
“！？”
耳边响起恐怖的嘶吼，
当我从凌乱的刘海缝隙间抬头望向前方声源时，我却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个将所有骑士尽数击杀的怪物，正朝我转过它那张称不上是脸的面容，在它眼睛的位置燃着苍白的烈火，口裂一直张开到耳根，露出那排在阳光下黑得发亮的骇人尖牙，
【#######！】
【……血！】
从他口中挤出简短的单词，扭曲刺耳，我却如坠冰窖，在这莫名的冰冷气息中动弹不得，唯有恐惧地战栗，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杀气”？
面对这种庞然大物时的恐惧夺走了我所有的自制力，只能跌倒在地后退着爬行，试图逃跑，可根本逃不出杀气的覆盖范围，
看着它一步步接近，我听到我喉咙里传出幼犬般的哀鸣，
“呜……咿呜呜……”
我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像这样惊恐地呜咽颤抖。
好可怕的家伙！完全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
刚到手的第二条命就要没了，还没好好感受过少女的身体就要说再见了吗？
……其实我还蛮想用这具名叫贝尔丽丝的身体重新体验一次人生，不找男人，找个香香的女孩子就行，
但在死前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再见了，世界，虽然初次见面，但还是得说声再见。
.
.
“仓啷————！！！！”
利刃出鞘，金铁交错，伴随着某种不知名的爆鸣从车厢废墟中传来，将我对世界的告别打断，
刚朝我准备冲过来的怪物被另一道黑影拦下，她那头黑发在风中飞扬，如漆黑的翎羽般锐利，倒映着血光，
“——斩！！”
随后，她紧握那把不知从何处出鞘的利剑，剑锋掠起，在那黑色怪物的脖颈斩出深可见骨的血溅伤口。
我惊得瞪大眼睛，
她就是刚才被我解开手铐的女孩子吗？她居然这么厉害！？
【######！！！】
颈部受伤，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想要伸手将她抓住，
可那少女不仅不退，反倒迎着他的动作将利刃全力刺进怪物的肩膀，雨燕般借力翻飞到怪物头顶，用我无法想象的灵巧动作躲闪扑杀，
我看呆了。
好飒！
那一套行云流水如起舞般敏捷的动作，轻巧的闪避，加上她那以后肯定会长成美人的脸，与青涩但已经能勉强看出些轮廓的美好曲线——
那个瞬间，我感觉我又恋爱了。
.
可是危机并未解除。
【###！！！！】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锐咆哮，就像用铁片在大理石板上用力摩擦，发出那种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刺耳响声，
随后，他双手朝头顶那高跳跃起的少女探去，想要抓住她萝露在外的脚踝，
“小心！！”
我不由得大声惊叫，想提醒她怪物的动作，
这样很危险！在空中没有借力的地方，她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像鸟一样滞空！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提醒，
只见她在半空中扭转身躯，避过那招抓取，将长剑送入怪物胸膛！
【###……####！】
“——给我躺下！”
力量从她手中迸发，
以剑刃为支点，少女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以身体的重力将怪物从前往后全力贯穿！
她的攻击方式就像在空中起舞，仅仅两三招便把这怪物给制服，真的有人能在反复的扭转失重下准确辨认自己的身体位置，还能如此精准地把剑刺入那样恐怖的怪物胸口吗？
反正我是做不到，练再久也做不到。
.
心脏被剑刃贯穿，怪物胸口黑血四溅，
少女落地翻滚，回头望去，
刺穿了！
剑刃被她留在怪物心脏的位置，穿透胸壁的锋刃血槽喷涌出乌黑的鲜血，还没落地便化作奇妙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随后，它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挣扎，双臂低垂，轰隆一声跌倒在地，归于寂静。
好、好厉害，她真的一个人把那怪物给……
可她究竟是什么人？
确认怪物被这致命伤击杀后，少女朝我跑来，
“别愣着！快走！”
她这样朝我说道，不由分说，抓住我的手把我拽起，一头扎进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