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天空，细雨茫茫。
白术与莺儿跑出龙府后，步伐也渐渐放慢下来。
他看向身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莺儿，抿了抿嘴，开口道：
“莺儿，抱歉啊。”
白术突如其来的道歉，把莺儿吓了一跳。
“公，公子？为什么突然向我道歉？”
莺儿受宠若惊地问道。
“如果不是我强行让你去熙和酒楼，你应该也不会遇到那个混蛋，不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吧。”
白术有些自责。
“这不是公子的错。我也没想到他会在熙和酒楼当管事。”
莺儿叹了口气，喃喃道，
“可能，这就是爱捉弄人的命运吧。”
白术皱起眉，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那个人……”
似乎提前察觉到了白术的意图，没等他问完话，莺儿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马鸿远是马家的大少爷，虽然已经年过中旬，但因为老爷仍在世，他才没有继承家主之位。”
“不过，老爷上了年纪后，对家里事充耳不闻，马家大大小小所有事，全都由马鸿远独断。”
“嗯……怪不得他有能力去熙和酒楼当管事呢。”
白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莺儿声音都在颤抖，仿佛积攒多年的委屈与不堪，全都在此刻涌上心头。
“马家所有的丫鬟仆人……几乎都被他打骂过，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位新来的妹妹因为不小心打破了碗碟，我和她一起被马鸿远打了三天……”
白术不解：“别人打破了碗碟，为什么你也要跟着一起被打？”
“因为……我替那位妹妹求了情。”
莺儿低声道，
“那位妹妹本就体弱多病，被马鸿远毒打三天，不给吃不给喝不给睡，最后没能撑到第四天天亮，就去世了……”
白术听到这里，陷入了沉默。
“公子会不会觉得？我替她求情很傻？是啊，这确实很傻，但我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莺儿的讲述，仍在继续，
“我刚刚进马家的时候，也有几位姐姐很照顾我，我犯事的时候，她们也出面替我求情，跟我一起受罚……”
“后来有一年，马家生意失败，血本无归，几乎在破产边缘徘徊。为了填补经济空缺，马鸿远卖掉了我那几位姐姐，他也想卖掉我，但因为我当时身上的伤疤太多，不好看，所以没能卖出去。”
“姐姐们跟我告别的时候，我还在赌气，觉得她们解脱了，却留我一人在地狱里苟活……”
“后来我才知道，她们确实是解脱了，只不过，是以自杀的方式……解脱的。”
白术一惊：“什么？”
“马鸿远……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渠道，把姐姐们卖给了山贼！她们不堪受辱，最后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莺儿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她的声音变得悲伤、痛苦，还有无比的后悔，
“她们临走的时候……我骂她们是叛徒！她们明明知道自己会被卖给山贼，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笑着安慰我啊！”
“公子，我不能理解，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能理解啊……”
莺儿泣不成声，重重地捂住整张脸，不愿让白术看到自己如此丢人的样子。
莺儿讲述的这段过去，字字撞进了白术的心里，像是搅倒了五味瓶，五味杂陈。
良久过后，他轻声开口道：
“她们……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担心，希望你一个人也要坚强，好好活下去吧。”
“是……这样吗？可我明明骂了她们，她们为什么还要笑着摸我的头？她们要是跟我大吵一架，我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一些啊……”
莺儿抹了抹眼泪，情绪复杂地问道。
“莺儿，你回想一下，当时你犯了错，她们因替你求情而一同被罚的时候，是不是笑着对你说‘没事的’？”
“好像……是的。”
“临别前你说错了话，可她们还是笑着与你告别，这不正说明，她们一直是如此温柔的人吗？”
白术神情苦涩地说道，
“她们想告诉你，她们不是叛徒，不需要用吵架争辩的方式。她们一直微笑，就是想让你知道，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仍是爱着你的几位姐姐啊……”
莺儿听完，愣了一瞬，困扰她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这一刻她开始放声哭泣，仿佛要把一切全都宣泄干净。
白术看着莺儿，不禁淡淡一笑。
他明白了一件事。
莺儿害怕的，不是过去的伤痛，她之所以不敢抬头向前，迎接新的人生，是因为她一直不理解那几位姐姐，并对她们心中有愧。
明明是一件很容易想清的事情，却成了莺儿多年未解的心结。
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希望莺儿能够铭记她姐姐们的话，为自己而活，好好地活下去吧。”
白术默默想道。
…………
不知过了多久，莺儿总算是哭够了，她抹去眼角的泪痕，转身对白术行了一礼道：
“不好意思公子，让你陪我淋了那么久的雨。”
“害，这点茫茫小雨不算什么，我当年在雨中罚站的时候，可比这个猛多了。”
“罚站？公子以前也被……”
“咳咳，其实是两码事。”
白术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
“对了，我们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呢，肚子也该饿了，去找点吃的吧，兴许还能碰到梦儿呢~”
“如果是小姐的话，应该会去小吃街觅食吧？公子，我来带路。”
莺儿主动说道。
“好，我们这就出发！”
白术微微一笑，跟着莺儿迈开了步伐。
然而，就在白术刚刚迈开腿的时候，他忽感芒刺在背，猛地转过了头，像身后张望而去。
“公子，怎么了吗？”
莺儿见白术停下脚步，回头对他问道。
“啊，没什么。走吧。”
白术挠了挠头，心里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没有多想，重新动身跟上了莺儿。
而就在白术与莺儿逐渐走远之后。
他们所看不见的角落里，探出一道道锐利无比，杀意满满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