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睁开了眼。
他侧卧在腐朽的王座上，连外头凛冽的寒风都可以吹得他衣衫摇曳。
世界树已然凋零，阿斯加德终于走向了末路，连那彩虹之桥都黯然失色...金宫，自然早已是断垣残壁。
“您醒了，伟大之奥丁。”女武神们躬身道。
老人摆了摆手。
“托尔。”他说。
他说完，雷神便走出来，曲膝跪下。
他高大勇猛，却面相麻木，好似一行尸走肉。
“我感觉到了。”奥丁说。
“以三个千年为期，新的秩序便会诞生。”
“那时候，我用右眼换取了【智慧】，方可理解那宇宙之上的世界。”
他自顾自这么说着，全然不顾雷神那呆滞的面容。
【我便倒吊在无人知晓的大树上，且用长矛刺伤胸膛..好让血流下来，没有面包充饥，没有滴水解渴，把自己献祭给自己】
“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触及到了那里。”
女武神们纷纷下跪拜服。
“您是伟大的，不朽的奥丁。”她们恭维。
雷神依然不为所动。
奥丁叹了口气。
“但我什么都没做到。”他说。
“托尔，你击碎了耶梦加得的头颅，却终究被这巨蛇的蛇毒所害...我帮不了你，因为我衰老了，甚至无法贯穿芬里尔的身躯。”
女武神们听到这话，顿时吓得浑身发颤，不敢发声。
“希路达。”奥丁吩咐。
有女武神站了出来。
她一头金发，苍蓝的眼睛凛冽得让人发寒。
“由你下界，去引导那人...她虽有了智慧，但终究年幼。”
“我叫托尔与你们同行，已保你们周全。”
“待到那人成年，你便离开，去建立王国，好延续阿斯加德的光辉.....因为百年之后，巴德尔必会复生，到时间，你们大可瞻仰他的光辉。”
女武神领命，正要下界，却被奥丁叫住。
“还有何事？伟大之奥丁。”
赤色的长枪由大神手上投出，女武神恍然接住。
这枪由世界树伊格德拉修儿枝干打造，此时却显得黯淡无光。
“这是...”
“有朝一日...她终将有那个力量，到那时间，你便带着她，用这枪终结那魔狼的生命，好割开它的胃袋，将我的遗骸取出，于晨曦与黑夜交错之时，在行驶于赫尔海姆的船上将其焚化，那么，我便可以解脱。”
女武神沉默片刻，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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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一切都起源于大雾。
那时候，没有天，亦没有地，只有一道金伦加鸿沟。
赫瓦格密尔是所有河流之源，祂流入了这鸿沟，且在过程中凝结成冰；鸿沟之南是“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
鸿沟里的冷雾凝成了冰霜，冰与火交汇...冷与热，光与暗，于是诞生了尤弥尔，他是巨人之祖。不久，诞生了一头名为欧德姆布拉的母牛。
尤弥尔吃着欧德姆布拉分泌的奶水维生，而欧德姆布拉则舔食寒冰上的盐粒。
................
................
【赫露托贝耶提】
【赫露托贝耶提】
【归来者...我们能感觉到你，伟大者，请照佛你卑微的仆人...】
【你的智慧必然超越奥丁。】
【我们愿供上一切...只请你将秩序重铸。】
【神祖赫露托贝耶提啊。】
苏拉眨了眨眼睛。
耳边窸窸窣窣的低语宛如潮水一般褪去。
就像从跑步机上下来那样，她觉得恍然，连站都站不稳。
她还是懵懵懂懂的，但是...
她又活过来了。
“火刑！”
“火刑！”
“烧死那巫婆！”
伴随着人群嘶喊，少女凄厉的悲鸣越来越弱。
苏拉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她看见了———
火刑架上，是她自己。
那她呢？
她拥挤在密集的人群中，和周围的人一样，围观这疯狂的盛宴。
她看着火刑架上的自己，却忽然发现她好像也发现了她！那眼神由一开始的惊愕迅速变得憎恨且疯狂！吓得她赶紧掉过脸去！
【那是您的躯壳，伟大的赫露托贝耶提。】
窸窸窣窣的低语，又在耳边响起。
【这火焰便是您的温床，这女孩便是您的胎盘。】
【脐带已经断了，您与她再无关系。】
谁？
谁在说话？
苏拉张望四周。
是【我们。】
祂们说。
“你们....”苏拉瞪大眼。
！！！
祂们是【死者】。
佝偻的灵魂们，被太阳晒得干瘪的皮肤，空洞且黑暗的眼眶...他们弓着腰，拜服在地上。
有人。
有牲畜。
有怪物。
祂们夹杂在喧闹的人群中，却终究没有一人能察觉到祂们。
她甚至看到一只独眼的巨怪跪在地上想轻吻她的鞋子，吓得她差点摔一跤！
旋即那怪物便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几只骨瘦嶙峋的怪猫还想壮着胆子上前亲昵一番，却还是显得畏惧了些，便放弃了。
【伟大的赫露托贝耶提，请接受我们，庇护我们，因为自那以后赫尔海姆就关闭了，海拉拒绝了我们，所以太阳烤得我们生疼，所以请救...】
“退下！”苏拉喝道。
死者们听到呵斥，便更加显得敬畏了。
【...谨遵您意，伟大的赫托达贝耶提，但凡您的召唤，您的仆人们必将觐见。】
由这个鬼魂说完，他们便陆续退去了。
..........
人群依旧喧闹。
但是苏拉却浑身发冷，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我去！
见鬼了！？
都看不见他们吗！？
苏拉大口吸着空气，好让自己脑袋冷静下来。
如果是这场【盛宴】还没散去，她真想直接冲回家去，把被子蒙住头然后倒头就睡！
这片刻的光怪陆离早已超越了她的承受极限。
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正飞速地适应这一切，并渐渐可以更高速有效地处理【信息】了。
只有她能看到【死者】，这群徘徊在大地的亡灵———以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视角。
属于神灵的视角。
“神灵吗。”她自言自语。
是的，神灵，她能充分理解【赫露托贝耶提】是神，而且她就是【赫露托贝耶提】无误。
但是她并不理解自己的力量，也并不理解神灵为何物。
苏拉闭上了眼睛。
到底什么是神灵？
像古代神话里描绘的勇猛无敌的奥丁？还是被这些神父赞颂的光辉的耶和华？
不懂。
不明白。
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她开始发呆。
人群依旧嘈杂，且不时地往那火刑架上的可怜虫投掷秽物...发臭的蛋清甚至被那火烤熟，且散发出一种难以述说的怪味。
随着烈火的奔腾，惨叫声终于弱了下去。
“我讨厌火。”苏拉悄悄说。
“还有光。”她补充。
“因为我怕火会烧疼我的皮肤，光会刺的我睁不开眼。”
她说出这话后，边上的人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便认为这小姑娘是被吓疯了。
他们显然认识她...但是，他们无法将她与那火刑架上的可怜虫产生联系。
好像有一层认知的障碍，将她与他们隔开。
苏拉不说话了。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火刑架上的自己被烧成了干尸，又听着那神父发表了胜利的宣言。
最后，人群散去了。
她慢慢走到了那无人问津的干尸边上：她焦黑的皮肤已经粘在了架子上，她还张着嘴，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嘶吼，所以连舌头也被烧焦了。
“........”
苏拉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忽然考虑到这就是“自己”，便不可避免有一种憎恶感。
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报仇。”她对尸体说。
于是，尸体轻颤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