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星空之下 （9）
“想起来也可笑，我怎么会去求别人呢？还那样苦苦哀求，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不信。他分明答应了我啊，可他还是出卖了我。”琴可可自嘲似的笑了笑，“大概……是我比较傻吧，比较天真。可是毕竟是读初中，所有人都天真，不止我一个。”
“本来按照我当时的性格，我大概会……会忍吧？毕竟我是个胆小鬼。可是他居然嘲讽我妈妈，他说黑社会的女人是报应。”琴可可声音冷了下来，虽说本来就没什么温度，“这我没法忍，我就把他揍了。”
琴可可的声音里没多少感情，可苏雨泽能感受到那声线之下所埋藏的那些故事。她说得很冷，其实是在轻轻地呜咽，就像受伤的小动物那样舔舐自己的伤口。
“揍了他之后我才发现其实他们都是弱鸡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所以我才是老大，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什么朋友，我讨厌这个词。而且当时当老大很帅啊，大概是读初中有点中二吧，谁不服我就揍谁，自己还觉得这样特别威风。我想我反正就是黑道小太妹，反正我爸爸是黑社会，破罐子破摔。”
其实苏雨泽知道琴可可不是中二，她只是害怕去交朋友。从高中开始，一直到大学，琴可可的朋友屈指可数，几乎就是没有。大学以来状况算是有所改善，至少洛芷嫣和雨姐她还是处得来的，条哥也算是能和平相处。但在她读高中那几年里，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苏雨泽一个人而已。
大概是害怕了吧，初中的那个男孩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让她不那么相信别人，可她分明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其实很矛盾。但从这个方面来说琴可可是一个很好接近的家伙，你只需要给她看看你的真心——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会把你当做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只是想要那样一种真诚，仅此而已，所以她总是开心地笑着，仿佛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可她从来不会主动接近别人，别人也永远都无法接近她。
“可是我真的不想那样的，我不想做什么黑道小太妹，我也不希望我爸爸是个黑社会。”琴可可的声音突然软弱下去，“我也会怕啊，我会孤单的，我会想为什么我没有朋友啊，我会难过的啊，我也希望有个人回来安慰我啊……”
那声音突然的就细弱游丝，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将空气里的委屈与不甘都凝成了固体，苏雨泽甚至觉得自己轻轻吸进来的气息里都是琴可可的软弱，像是什么不可言状的东西飘飘忽忽地钻进他的胸口里，里面酸酸的，有着什么情感在抽动。
那么酸，仿佛有一只猫儿轻轻地抓挠心底的一根琴弦，琴弦嗡嗡地震得整个胸腔都在抖动。
可他如今并没有什么办法去安慰琴可可，正如阿紫所说的，他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不公平啊，凭什么我爸爸是个黑社会啊，如果没有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啊，妈妈不会有事，也不会有人欺负我，我也不会交不到朋友，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琴可可忽的有点激动，她有些歇斯底里地揪住苏雨泽的衣领，将脑袋靠了过来，狠狠地埋在他胸口，力气大得苏雨泽差点喊疼，“凭什么这种男人要在妈妈不在的时候过来说他爱我？他凭什么爱我？他要抚养权，他凭什么啊？妈妈出事的时候他在那里？我被欺负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啊？他凭什么啊？”
苏雨泽沉默了几秒钟，渐渐感觉到胸膛上流过有温热的液体——琴可可哭了。
其实倔强久了很难过的，强撑着很难受的，眼眶里的眼泪打转不掉下来其实很难熬的吧？女孩子哭出来没事的，即使是黑道小太妹也是会哭的。
可他其实不记得了，他从前真的见过琴妹流眼泪么？琴妹是个该流泪的女孩子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琴妹变成了会流泪的女孩，变化中苏雨泽来不及去反应。
“为什么我爸爸是个黑社会啊，为什么要这样啊……”琴可可抽着鼻子，声音嘶哑，“我讨厌他，我不想看到他，他怎么不滚啊？他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人生啊？我有苏儿就够了，不是么？我不需要那种人不是么？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笑得那么温柔，像是真的爱我那样，像一个父亲那样笑？为什么啊？”
“我不懂啊，我不明白啊！”她声嘶力竭，却弱气得像被掐住了喉咙。
那一刻的琴可可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苏雨泽就这样抱着她，于是时间都停止了，也不再有其他声音，怀中的女孩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却又那么张狂那么竭力，倾尽了她的全身力气去咆哮去反抗，倾诉着她对命运的不满。
苏雨泽曾觉得他第一次见证琴可可的软弱，如今他意识到错了，他胸口的温热告诉他，这才是琴可可真正的软弱。他不敢太用力地去搂，也不敢动一动，因为他感觉任何动作都是多余。
像是暴怒的猫儿，也像是落魄的猫儿，是软弱的猫儿，也是孤独的猫儿。其实琴可可就是一只猫儿，会在愤怒的时候张开利爪挠你一脸血，也会在寂寞不安的时候靠在你的怀里低语。
最终他还是轻轻地将手放在琴可可头顶上，小心地抚摸两下，“没事的，你现在不是有很多朋友么。”
手指划过琴可可的长发之时，他感觉到那个身躯颤了一颤，随即琴可可捏着他衣领的手抓得更紧了。
“那不一样的，他们和苏儿，是不一样的……”琴可可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