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多斯看着昏睡了三天的少年终于醒来，才终于放心地叹了口气。
“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名为纳格尔的少年在长久的睡眠过后并没有精神很多，反而变得更加疲惫，他黑色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久别的睡眠让他一年多来积压的疲惫感终于爆发，以至于现在他头晕得想要干呕。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老师。”
他这样说，用一只手揉了揉阵痛的头。浅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在没有点燃篝火的帐篷里就如同一团化不开的阴影。
“你用自己的精神走过了她走过的七百年的生命，那当然会是一个很长的梦。”
“不，她真正的生命只有一开始被降下的二十年。”
纳格尔的脑子在不停抽痛，这感觉实在太过痛苦，仿佛有人时不时拿着锥子刺入大脑。
“或许。”
老人并没有作出任何评价，事实上，每一个魔术师都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妄自对未曾彻底了解或者曾经体验的事物作出的任何评价都是值得嘲笑的。
“那么，现在，她的心在我的心里吗？”
纳格尔用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了两种坚实的跳动。
一种来源于自身，而另一种则与他的珐琅核连接于一处，每一次的跳动都带来充沛的力量。龙的心脏并不会真的移植进入人的胸腔内，而是以祝福或是诅咒的形式，变成了寄居于人类心脏内的魔力流。
毕竟所有动物完美的内部构造不会让一个人有多余的空间容纳别的脏器。
老人叹了一口气。
“她的心在你的心里，她的心也是。”
纳格尔听到了裴多斯的话，有一个瞬间露出了落寞的笑意，却在之后又释然。
“是啊，她的心在我的心里，她的过去在我的过去里。”
盖乌斯并没有离去，而是以这种形式与他一同。
“是的，那么，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裴多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毕竟你从青龙那里毕业，要比我想象中的整整早了一年。”
“现在还不能够参加皇家魔法师协会的考试吗？”
“你以为皇家魔法考试是魔法学院办的吗，是皇室授意下才办的。每五年才有一次，离现在最近的一次是在一年后，当然了以你现在的水准要通过考试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被某位大贵族看中成为他们家族的魔法顾问还差了一点。”
“是嘛。”
原先还以为通过了皇家魔法考试就能够作为魔法顾问开始工作了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连高级魔法师的水平都不到，怎么可能达到作为顾问的要求。
“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魔法师品级考试的话，我还是能够安排的。”
“考过品级考试的话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吗……你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实际，如果真的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在魔法学院的大图书馆阅读和借阅的权限会提高吧。”
对魔法师设置这种权限，不仅仅是为了激发魔法学院中魔法师提高自身实力和对魔法的理解，也是对魔法师的一种保护，毕竟低阶的魔法师被力量冲昏了头脑，强行翻阅学习高阶魔法而自己走火入魔的风险十分之大。
“那这样的话，对我来说就毫无意义了啊。”
纳格尔叹了口气，“毕竟如果真的按照权限的话，我现在可是一本书都看不到。”
可是不仅是普通的魔法修行类书籍，就连禁咒都阅读了。
那是因为有裴多斯在。
“是的，嘛，不过话是这样说，但是再待在冰山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算是盖乌斯不在，我也能够继续进行修行不是吗？”
“不，你尝试着施放魔法吧。”
纳格尔从床上起身，在这三天里，沐浴过龙血的身躯不停生长，这让他全身都酸痛难当，甚至只是移动一根脚趾的感觉，都陌生地仿佛在使用别人的身躯。
“感觉不像是我自己的身体啊。”
“龙血比你想象中要强大的多，何况你还直接喝了下去，对身体内部的改造可能比当年浴过龙血的传奇英雄菲尔德更加可怕吧。”
“是么……”
他拄着黑骨法杖，一步一步走到了帐篷之外。
“施放魔法吗？”
老人扶着他歪歪斜斜的身子，然后
“是的，随便什么都行。”
纳格尔用精神轻轻触碰了珐琅核，堪称澎湃的力量顺从他的精神奔涌而出。
龙血只不过会增强体质，不会增强魔法。
龙心虽然会淬炼珐琅核，但是仅仅三天也无法提高这么多吧。
少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然后诵念吟唱得咒歌。
【抚琴的。奏弦的。转动你们的手腕。让声音响动吧】
【然后让那真诚的面容登场，让所有目光积聚于她的身上】
【来吧，要让她歌唱，就要让灯火熄灭了又亮】
【手似晨间祈祷般紧紧相扣，像祈盼胜利一般扬起脸庞】
【唱吧！女神！歌唱佩鲁斯之子——】
无形的魔力在纳格尔的身前凝结出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
凝结的魔力是如此庞大，这让这女子看上去并非是凝结而出，而是活生生的人一般，随着吟唱到了末尾，没有实体的女子张开了双唇。
【阿喀琉斯的愤怒！！】
比想象中要大上四五倍的魔力流，以女子张开双唇为契机从女子身前往外激射而出，直接摧毁了北极冰山漫长山脉的一座小山头。
“等等，这是？”
纳格尔有些惊讶，“难道说龙血有增强魔法施放的效果吗？”
“龙血一共有四十二种用法，其中有二十种是施放魔法的材料，有十种作为魔药调和的材料，其中十种是用来给传奇武器附魔，另外两种就是直观的提高身体能力和恢复速率，但是没有增强魔法这一条。”
纳格尔终于开始适应这具成长后的身躯。
老人放开了扶着他的手。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真正的实力。”
“那为什么之前？”
“那是因为有盖乌斯在的关系。”
“有，盖乌斯在？”
“作为巨龙可能自己已经觉得自己收敛了吧，但是龙威还依旧存在，是难以让人察觉的精神上的压制，所以魔法师在龙周围施法的时候力量就会自然减少，换句话说，没有比巨龙身边更适合进行魔法修行的环境了。”
关键并不是北极的冰山。
而是巨龙。
当初裴多斯选择北极冰山，就是因为这里有龙墓，碰见巨龙的可能性大大增强的关系。
“那就没办法了啊。”
如果没有原先的环境，那么即使照之前的方法修炼，增进只会更加微弱。
“所以，接下来的一年你要怎么度过，现在是你的自由了。”
这样说着，老人叹了口气，“虽说如此，也别荒废了修行啊。”
“那是当然的，不过，老师，能拜托一件事吗？”
“什么？”
“老师你曾经感应到我灵魂不稳定而过来了，那就说明在我身上曾经施加了某类感应魔法吧。”
“感知魔法，【波西米亚的稻穗】，怎么了？”
“请把那个取消吧。”
老人看着拄着黑杖的男孩，“真的要这样做吗，这可是最后的保险了啊。”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男孩的眼神，裴多斯就已经清楚了他的想法。
“是的，如果因为这个魔法在，让我对老师产生了依赖心理的话我永远都没办法变强。”
银发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纳格尔觉得自己灵魂里被轻轻打上的印记就此散去。
“那么总得告知我一声，你要去做什么吧。”
“我要去做佣兵。”
老人因为片刻的惊诧睁大了眼睛。“佣兵吗？”
“是的。”
少年点了点头。
他决定了，他此生的意义，就是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去叩响悬浮在此世之上的窄门。
裴多斯沉默了一会儿，抓住了少年的肩头。
“一年后我会在帝都魔法学院门口等你的。”
然后银发老迈的魔法师又松开了手，“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啊。”
（第一卷 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