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献给一个司掌毁灭的半神最好的祭品？
那无疑，是毁灭本身了。
简易构架起的支架下，燃烧着的火堆里噼啪作响，四角鹿被剥了皮，无用的肉也堆到了一旁，一只四角鹿对于两人来说已经够吃了。对于一只正在成长的银松狼来说，一只也已经足够。这种草食性动物由于一直依赖集体的力量，身上肥肉和瘦肉的比例较大，烤在火上发出了油脂四处飞溅的声音，以及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不过那是属于肉类的原本的香味。
纳格尔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瓶香辛料，这是他在冰山上时拜托裴多斯买来的，因为有的时候冥想过度，疲劳的积累伤至神经，让他丧失了一切食欲，只能通过洒香料的这种方式来刺激味蕾。
理论上来说，这是自尊心有点强的少年借裴多斯的钱去买，不过裴多斯从来不告诉他价格，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是十分昂贵的混合香辛料，每一分材料都由商会从东方带来，然后经由学院长自己的手和舌头进行调配。
关于这个他所钟爱的弟子的事情，学院长都愿意花一点时间亲力亲为。
现在的纳格尔已经不再用冥想代替睡眠了，因为他的心脏内部有另外一个心脏，在跳动之时以极高的速度扩充和锤炼他的珐琅核，冥想除了快速恢复珐琅核内的魔力以外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当然了，在烹调食物的时候放入香辛料已经不是增进食欲的本能，而是一种不算奢侈的享受。
“这是什么？”
长公主有些惊异，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别人对食材进行处理。
“香辛料啊，据说是从黑鳍商会那里买过来的。”
“那么你手上的另外一瓶呢？”
“是盐巴。”
米谢蕾提拉挑了挑眉毛，银色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好奇的情绪。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政治和魔法之间的教育，很少接触饮食和烹饪，事实上，不管是在卡特兰、金伦加还是郁金香，上层的贵族，除了手中握着与此相关的资源或进行此类的交易，不然一个贵族可能一生中都触碰不到这些，而在血统论仍屹立不倒的今日，能够通过商业跻身进入上层贵族圈子的人寥寥可数，甚至有的时候还被暗中嗤笑为暴发户，或者手指间有铜臭。
每次纳格尔听到这样的说法，就觉得，或许贵族这一阶级要灭亡，就必然是灭亡在他们自身的傲慢上。
“盐巴是什么东西？”
“主管咸味的调味料。是现在只有东方国家掌握如何提取方法的一种珍贵材料，据说因为十分珍贵，所以东方上古纪时期有个地区就通过垄断盐的销路来累积财富，甚至最后建立了国家，就是巴国，盐巴的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故事时，米谢蕾提拉似乎有些动容，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撒上了香辛料的鹿肉爆发出了惊人的香味，为了控制火候而靠得有些近的纳格尔被这份香味呛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边咳嗽一边打着喷嚏，然后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眼泪自发地从他的双眼中落了下来。
“咳……咳，好像咳，放得有点多，咳……”
闭起眼睛的纳格尔往后坐倒在了地上，头撇过去一边，鼻腔里传来的辛辣味道让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别动。”
一双柔软而温柔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颈，然后捧起了他的脸颊。纳格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阵幽香，这香味甚至压过了香辛料的味道。如温水一般的魔力从那双手中传来，迅速地消弭掉了纳格尔所受到的刺激。
在那双手离开他脸颊的时候，纳格尔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点失落的情绪。
在那之后，她温柔地用随身的手巾擦去了他流下的泪。
“现在应该可以了，睁开眼试试吧。”
纳格尔听到她说的话，她的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咫尺，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以及她的体温。
少年睁开了他漆黑的眼，从他的双眸中倒映而出的是星空下米谢蕾提拉的脸，依旧是没有波动的平淡表情，银色的双眸里带上一抹淡淡的担忧，但是并不浓厚。她神情中不夹杂哪怕一丝故作的媚态，凛然而不可侵犯。
如果只是并不相识的路人，那么名为纳格尔的少年必定会远离这份凛然。
可是现在她竟离他如此之近。
即使是中世纪手艺最精湛的雕刻大师也没办法雕刻出一个对象无时无刻的美，他们也只能够将一个美的对象的瞬间凝固在那里。可是纳格尔眼前的女子拥有着无论何时都散发着的美好，银色的双眸和淡金色的眉毛，挺翘的鼻尖和丰润可爱的双唇。在身旁的火光中，她一半的脸随着火光而摇曳，另一半的白皙混入了夜色中的阴影，像是唯神教里审判罪恶的圣象，有一半的天使和一半的恶魔脸孔。
“纳格尔？”
她轻巧地皱起眉来，这样轻轻呼唤着少年的名字，“还有哪里不太舒服么？”
这个时候纳格尔才回过神来，双颊通红。
“没事，十分感谢，那个，我要继续烤肉。”
听到他这样说，米谢蕾体拉才起身让开，原本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恢复了以往淡然而凛冽的表情。
但纳格尔似乎有个瞬间看见她唇边带着笑意？
思索无果之后，少年只能羞赧地认为这不过是他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
肉马上就要烤完，但是一旁竖起耳朵趴着的芬里尔突然直起了身子，脖颈之间的毛炸开，眼神也完全没有之前看着烤肉架那样驽钝。通常只有它野兽般的直觉告诉它出现的敌人很难应对的时候才有这样的表现。
肉没有烤好，但是敌人先来了。
纳格尔看向了从视线尽头涌过来的军队，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对方的人并不多，两百的罗德里亚部曲在追逐战中抛弃了辎重和伤员，现在只剩下了一百有余，但是对于一个有些精疲力尽的大魔法师和一个中级魔法师来说，这些人已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