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本来我应该在这里将你杀死，但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就算是‘公会’的人也救不了他……真是够了……也算是一点我的私心吧。”
女人将手放在防盗门的门把上，停下了动作。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大概会变成你们的敌人也说不准，不，就算是现在也是敌人啦，只不过目前在这里的敌人只有你而已……啊啊，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请你让这小子活下去吧，然后到时候……为了弥补今晚的过错，我会好好的负起责任杀死你们的。”
混沌的大脑，混沌的双目，混沌的身体，一切都在离我渐行渐远，真是讽刺啊，想死的人却还活着，轻生的人也继续拥有着生命，厌世者也还混迹在人群中，什么都没有变过，这个目不能及的绝望的世界……明明是这么讨厌的地方，我还是……
身体上的重量……并没有消失，难道刚才的只是死前的走马灯吗，原来人的死亡会这么漫长啊，真是讨厌，超乎常理的讨厌啊，世界级的讨厌啊。
睁眼。
是陌生的……啊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等等，为什么这么熟悉啊，而且眼前也没有黑衣人坐在身上揍我，是梦吗？绝对不是吧，唔……自己也不敢确信了。
稍微移动了一下有些沉重的视野，看到了刚才感觉到的重量的源头，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趴在我的肚子上，你谁啊，嘿！嘿！您是哪位啊！小姐你谁啊。
不行……骗不了自己，记忆还是确实的存在，这个女人，如果排除了抬起头来就是无面女鬼这种天方夜谭般的可能性的话，那应该就是最近来我家的食客魔法使四寂了，嗯，这句话也像是天方夜谭啦，被称为超弩级天方夜谭也不为过了。
“呼——哇哇——哈——”
四寂的上半身在我的肚子上不停地摆动了一会，然后又直起背来庄重的打了个哈欠，抓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用还是睡眼朦胧状态的双眼盯着我。
“还活着啊，真烦。”
“早安的问候如此出言不逊真是辛苦您了四寂小姐，虽然算不上太强烈的毒舌，但是对我而言心情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能说这么长一段话，看来状况还不错，不，应该说很有精神吧，恭喜你了，真是让人无比欣喜，你又能以蛆的身份继续在粪坑里活下去了呢。”
“抱歉我还没放弃做人，别说的好像是我之前的生活状态，还有为什么你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
生理期吗。
“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马上把你切开来哦。”
“我错了……不要看我的独白啊。”
对了，光顾着和她说这种，忘记确认最重要的事了，反复握了握双手，再确认了一下，没错，我的右手，还好好的连接在我的身体上，还属于我的一部分，光是意识到这一点，都有点想哭出来了。
“原来真的是梦啊。”
人这种生物，手被切断成那种状态就不能接起来了吧。
“不是梦。”
“咦。”
刚才的自言自语被出乎意料的否定了。
“你是说……”
“不是梦，昨天被暴揍，被断手，被玩弄，被鞭挞，被滴蜡，被束缚，被蹂躏——被杀死，都不是梦。
“虽然有一半没错，但其他的好像并不是那一回事吧，不要添油加醋啊。”
“反正我也没有在现场看到，只是根据你的伤口推断的。”
“如果昨天是真的话，我认为大概没有被鞭挞之类的伤痕吧。”
“哦，那个是我不小心说出来的。”
“不要不小心说出这种东西啊，感觉不太好吧。”
“是我想说才说的。”
“更差了！”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嗯……你刚才是说了我被杀死了吧，既然被杀死，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死后的世界吗，意外的普通啊，没有地狱没有天堂……莫非，你也死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自顾自说个不停，不懂的话就乖乖问我如何？”
四寂略显疲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将背后全部托付给椅背。
“啊……这样是很好啦，但是感觉你一直在做解说角色，我想靠自己来想出点什么。”
“靠你的脑子的话到死的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所以你就乖乖做接受别人恩惠的角色吧。”
“被伤到了。”
“总之，你昨天晚上应该是被袭击了，初始的一拳就已经把你的内脏给揍的东倒西歪了，有些还已经稀烂了，应该说那时候你就失去意识的话也算是正常，反而你之后还能挣扎一段时间才被称为奇迹。”
她静静闭着眼睛和我这么说着。奇迹啊，感觉我后面的几十年彩票都不会中奖了吧。
“你明明没有看到还能推断出这是初始的一拳，还真是厉害呢。”
“只是直觉而已。”
咳咳的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
“我看到你这幅样子是在家门口，有人按了门铃后把你的身体，不，尸体放在门口，清理血迹也花了我点力气呢。”
“哎——对啊，想起来了，昨天好像是有人救我了，听声音好像是女性，你见到她了吗？”
“……不，没有，似乎是放下尸体后就走了。”
“真是遗憾……等等，你也别一口一个尸体的叫我，如果这里不是死后世界的话，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按那时候来说，就算是以魔法阵营这边的医学来说，你也已经能被断定为死亡了哦。”
“也是——就算死了也不奇怪。”
之前因为脑海里还残留着被断手的感觉，所以始终不敢用手，现在渐渐意识到情况后，开始试着用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靠在床上了，身体非常完好，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睡衣，也是，昨天的那件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吧。
“我能先问个问题吗？”将手稍稍举起来示意。
“什么。”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
坐在一边的四寂‘咕’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低下了头。
“咦，真的是你啊，那真是谢谢了，不过让女生看到身体有种意外的害羞呢。”
“是啊，是我哟，就是那个**又下流的我……”
她好像开始说起了奇怪的碎碎念，同时又伸手在床头的抽屉里摸索着什么。
“不，也不用这么说自己吧……等等你干嘛啊！剪刀放下来！”
“把你脑浆拿出来的话记忆就能消失了对吧？”
“这种连都市传说都算不上的物理性失忆方法算什么啦！小姐双眼无神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妙啊！别过来——！！”
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再次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说真的她好像是认真的要这么做，好危险啊这女人，最后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了所以你还是饶了我吧才结束了这场厮杀。
“言归正传，刚才说了就算用协会那边的医学也不能救活你。”
“确实如此。”
“所以，我没有用医术来救你。”
“咦？”
“我利用了契约的绝对性，和超乎了通常世界法则的特性，来达成了你复活的这个目的。”
“复活……复活……啊。”
“没错，复活，也就是起死回生，只不过是以另一个状态。”
“什么啊，我现在是僵尸吗？”
“使魔啦，你现在，是以我的使魔的身份，延续生命的。”
“……”
心情有点复杂，不禁的做不出什么反应。
“先说一句，使魔的魔力提供是魔法使，如果魔法使死掉的话，那使魔的生命也不可能维持下去了，先不说以活着的状态成为使魔的人，你是以半死的状态成为的使魔，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差池的话你是必死的。”
“也就是说，你今天死去的话，我也不会活到明天，对吧。”
“没错，但是你死掉的话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所以你就放宽心的死吧。”
“太冷漠了吧。”
“开玩笑的，你死掉的话我也会感觉很头疼，毕竟花了这么大的力气。”
“啊，你说过必须要用什么来交换才能结下契约吧？”
“是啊，用我的血来交换的，因为用了太多，所以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战斗了，所以我打算把计划向后推一两天。”
“那还真是，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啊。”
这下她是真正的救命恩人了，以后还是低着头和她说话会比较好吧。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因为你的魔眼我才救你的，呼，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昨天没错的话，应该是遭到咒术人偶的袭击了吧？”
“你这么说的话，嗯，确实是人偶的感觉，正常人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
“你被袭击也有点奇怪，难道那个家伙在哪里看到了我们在一起或者是发现你的能力了吗。”
“……话说，成为使魔，会怎么样吗，除了你刚才说的那点。”
“对哦，忘记告诉你了。”四寂一副感觉很麻烦的样子挠了挠头，表现的还真是露骨。
“按你现在的状况来说，身体能力应该有所提升，差不多是能轻松揍赢一两个小混混的程度，不能用三秒跑完五十米，也不能一跳就到屋顶上，总之是很微妙的提升啦，就算是受到像昨天那样的伤我也能修复你……啊，不过脑袋被砍下来碾烂的话就没救了哦。”
“意外的有点真实感。”
“然后就是，魔眼的使用更方便了，能随着自己的意志使用哦。”
“有种系统更新的感觉……”
这么说来好久没玩游戏了，明明没做什么，却变得忙碌了。
“那我现在能自由行动了吗，伤口之类的会裂开吗。”
“你是蠢吗，用点脑子吧，哪里来的伤口啊，现在你就算在地上做托马斯旋转都没问题。”
“……不会做啦……”
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午饭想吃什么？”
“唔——想吃肉。”
刚从床上离开，她又往上面扑了上去，看来真的是很虚弱，今天还是丰盛点吧。
因为四寂身体不好的原因就没带她出去吃饭，在便利店买了以鸡肉牛肉为主题的盒饭回家，值得一提的是我突然开始有食欲了，感觉以后可以正常的用餐了。
“一直买盒饭回去好像有点不太好……”
虽然我自己是吃不腻，但是对她来说好像不是很有意思，难得来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吃盒饭的话有点悲惨，还是有空找时间来学做菜吧，就这样，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悠闲的度过午后的散步时光。
其实我这个人也没有散步的闲情雅致，平时比起散步更喜欢在家里睡觉，所以这只是我对四寂说的借口而已，更想去做的是到医院那边看一下情况——越接近敌人大本营也就越危险这种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但我现在也不是普通人的身体……普通的去看一下大概没什么问题吧，嗯……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啊。
——花落阳医院。
出了车祸的那年，妈妈当场死亡，我和老爸在这家医院接受急救，捡回了一条命，是苟活于世吗，没错，我的生命多次的，这样接受别人的恩惠而延续下来，明明厌恶着文明厌恶着人群，却还是被文明救了，被人救了，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权利去讨厌什么吧，但我还是固执己见的任性着，无药可救了啊。
总之，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对这里很熟悉，不仅只是个医院，还是我最昏暗的那段时光的见证……说起来，当时的那个医生还在不在啊，嗯，姓什么已经忘记了，我真的是个健忘的人，连这点都记不住，努力回忆一下，然后顺便去看看他吧，告诉他当年那个绝望又悲伤的男孩现在已经高三了，而且阳光快乐的活着哟。
骗你的。
走进大门缓步向医院门口走去，正如所想，魔眼很轻松的就发动了，而且清楚的看到了医院的紫色结界，些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先伸出右脚踏进医院内部，一股熟悉的医院专属气味扑鼻而来，四周回响着咔哒咔哒的脚步声，来挂号的病人或者陪同前往的家属或陪同坐着或焦急的四处奔走，他们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在我踏进这里的一刻，会正好有某人逝去吗，说起来，不知道听谁说过，每一秒世界上就都有一个人死去，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很残酷的事，以至于让我无时无刻都不得不处在悲伤之中。
世界到底是不是幸福的呢，地球到底是不是幸福的呢，不是吧，无时无刻都不在失去着什么的世界怎么会是幸福的，被破坏的满目苍夷的地球怎么会是幸福的。
世界是不幸的，地球也是不幸的，人类也是不幸的。
好难受，感觉到无法呼吸，甚至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视界有强烈的摇晃，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不停地震撼着脑髓，心脏吊在半空也高鸣着危险。不行啊，眼眶滚烫的快要烧起来了，再往前一步地面就会坍塌，再往前一步就要……
——你这怪物，不要再靠近了。溺死吧溺死吧溺死吧溺死吧溺死吧。
刷的一声，周围的世界变成了纯白，熟悉的景象悉数消失，人类的气息也一个个消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抓着胸口跪倒在地，又痛苦又绝望又末日又悲痛又虚无的悲鸣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冲击着我的胸口，直到意识消失在纯白的彼端。
“唔……啊……”
“啊！醒来了呢！”
还没意识到什么，手就伴随着温柔的声音被抓了起来不停摇晃着。
“你是……”
睁开眼睛发问的同时花了两三秒打量了一下对方，乌黑的长发扎成低双马尾在胸前垂下，加上刘海下温柔的双眼还有甜美系的微笑，让人不禁放下了警惕，这种应该说是母性的感觉还是人妻属性这种分类呢，总感觉特别不错呢，是那种轻易就能让人迷上的美啊。
“我……我怎么了吗？”
刚才还抓着我的女性突然歪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稍微看得太久了，我这个人对初次见面的人喜欢盯着看啦，已经变成习惯了……抱歉。”
其实并没有这个习惯，下意识的撒谎了。
“对初次见面的人都能那么重视，你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呀。”
“没有没有，如果不是社交辞令，你的解释也太过善意了，也许我只是对别人心存怀疑呢。”
“绝对没有的事……那么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身体？什么身体？”
“你刚才在医院后庭那边晕倒了，我在散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
想起来了……原来我走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吗，先不去想到底为什么会晕倒，反正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死过一次了不晕倒反而会比较奇怪……重要的是。
“这里是？”
“我的病床。”
“真是抱歉，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没事了。”
我轻轻拍了一下床，然后快速的下来，眼睛扫过床头的时候看到了主人的名字，是叫……影贺琉吗，怎么说呢，真是个好人啊。
“可能是贫血之类的吧，我回去好好休息吧，麻烦你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哦……啊，这个橘子给你吃吧。”
“咦？这样也太……不用了吧，已经很麻烦你了。”
“只是个橘子所以你还是收下吧，看在你是个可爱的男生份上才给的哦。”
“哎……那么就……”
难得被夸了之后有点害羞啊，毕竟只是个橘子，再三推脱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收下吧。
“那么我就……”
接过影小姐双手递过来的橘子，放进衣兜里，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她的病房。
——刚开始并没有留意，直到影小姐说到散步的时候才注意到她坐在轮椅上，是腿有什么问题吗，真是可惜，明明是这么好的人。
没有心情再去和以前的医生打招呼，让自己从美妙的邂逅里清醒过来并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走在路上将手伸进口袋里不停地玩着橘子，不停的想着医院的事情……值得留意的是，从医院进去，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进去’了，反而是感觉到了严重的脱节感与封闭感……无限螺旋式通向地狱的……台阶。
如果仔细回忆的话，并不是没有当时的记忆，不，应该说记忆没有消除过，只是因为太过荒唐而刻意遗忘而已。当时进入医院的我不停的向上攀爬，但眼前展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大厅的景象……不过既然影小姐说了在后庭见到的我，那应该就是没有错了。
“在想什么？”
“我在……哇啊啊！”
本想回答毫无征兆的在身旁想起的声音，但却在一秒后被吓了一跳，拉开点距离看了看刚才说话的家伙——稍长的白发在脑后扎起了一个小辫子，不能算高挑的一米六的身材上穿着橘黑色的卫衣。
七言虚。
意外、偶然、碰巧相遇的七言虚，仅仅只是如此的七言虚，虽然在笑着，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的七言虚。
“明明是医院！但是却能在同一时间点碰到你！这可不能不说是幸福呀，这段和你相遇的瞬间已经能成为我人生的全部了，我可真是高兴啊，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就算是承受所有的恶也会笑着的程度了哦，真的是太棒了。”
真不愧是你呀。七言虚双手插在口袋里，浮夸的表演例行开场白，然后边说边忍不住笑意，缩起肩膀称赞了起什么。
“我对很受你欢迎这种事也是感到非常受宠若惊了，所以我会铭记在心的。”
“那么那么，既然是碰巧遇到感冒的我，不如一起走一段吧。”
